刘 磊
列车从平原钻进山洞,在
这时断时续的画框中,光阴
被捂住如命运拉开又拉上的口袋
在望向窗外的时侯
我想到过去的许多事情:
不知名的陡峭的悲伤
一片飘在水中的枯叶
午后佛寺静谧的猫
但这些事情
都在窗叶滑下的时侯
消失了
乘务员在狭窄的车厢过道提醒
睡去的旅客即将达到某个地点
就像多年前
小学老师提醒我们的那样
某些声音仍在车厢回荡
列车从平原钻出山洞
跨越大桥下面的河流,直到
它从山丘的后背
拐过去
想到昨天乡镇公交车上
那个老人走进车厢
他明白,正是那根拐杖
让他楔入紧急扩散的裂隙
当时,前半场的座位已经终结
向后走,才是全部希望所在
就在他移动的时间
窗外并行的宝马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超越他们。在此之前
它们曾并行在同一条直线
做匀速运动
关于这些瞬间,他们
相信世界原本就是这样
就像相信衰老
要很久以后才会降临那样
平静地接受沉默的捶打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某次和父亲
开车在乡镇公路看见的那个疯子
那时他正穿过田埂
左右两侧的口袋盛满了
湿漉漉的夏季野果
苍蝇在头顶嘤嗡叫嚣
他问父亲他以后会变得怎样
父亲那次没有回答
下课间隙
一个学生俯视铺满果实的地面
又抬头凝望,渺远的白色织物
——漂浮,以均匀的速度点缀
枝桠间鹅黄色的芯蕊
这初秋的图景
是剥离的另外的可能。而生命的轮回
正在清洁工人的扫帚上演,被他
勘察到的美感的细节,正失身于时间的纹路
这是他应该去理解的
现实一种
“是什么高于我们的存在,
又是什么将我们瞬间击败?”
那是一个下课的间隙
——季夏的栾树
正在风中告别它的果实
并落下轻柔的淡黄花蕊
星星沉默不动
夜的心事,裸在风中
操场上,月光在锻炼生命
智能手环大声汇报着一圈圈
溜走的步数
也有那么几位,在明暗处
悠闲的走动。像穿越
——曾有结论表明,太阳光
要历经八分钟的跋涉
才能推敲脚下的地面
那人间事呢?
会不会更快地抵达
我们早已心生波澜的湖面
像现在这样
半躺在旅馆床上听
窗外车流冲撞房间的声音
从前,许多这样的夜晚
都过去了。无一例外
那些声音,也都消失在
亘古的长夜里。现在
我已经抵达
过去他们所说的
那些未来的日子
在现在与未来之间
床头挠人的汗味
成了万圣节提前的阻碍
就像盲盒拆掉后
扔掉的包装那样
灯隐晦地亮着
它知道自己来自何处
也知道
自己将会在何处结束
但这里是长安,一座
饱含必然之美的城市
类似我曾经居住过的城乡结合体
也必然被时间的暂住证流放
除了这些
这里和我见过的旅馆房间都一样
陌生人整齐地挤在一起
隔着轻薄的墙板,让夜晚
均匀地涂抹他们
有时,我们也同时
做些将来一定不会忘记的事
比如
把床头灯的开关打开,关上,再打开
像可爱的傻子
我们就这样同时做着某些事情
并坚信它们
一定能让我们再抵抗些什么
直到忘却的诗句降临
直到我们的黎明
天长地久
从它被打开再到被铁丝圈缝上
只不过埋伏了一场雪的时间
就像弹劾空心钢管后
物自体所摇摆的巨大颤音
于我们身体的急迫性合围
毫无疑问,洞的存在是必要的
从栅栏外排队的快递就可以看出来
我们对于那些分配好的生活
是催单般的热爱
否则我们也不会站在这儿
在寒风中商讨如何
在众多的选择之间精准站队
并提前演练事件发生时将
身体的内核塌到最小
就像多年前
我们第一次做的那样——
在整个过程中,我们
都曾灵巧一跃
而不计较某种下落的后果
——全靠凉飕飕的直觉
正如现在
我们的穿洞而过全靠
树叶飘落时
瞒住风中弯折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