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 政(四川叙永县城西实验学校)
在叙永火车道旁一个不起眼的山坡上,有着一棵葱葱郁郁、年逾半百的老树。由于那山坡高耸陡峭,所以一般路过火车道的人都不易察觉这绿草如茵的荒坡上,竟长着一棵这样的树。
与老树的相逢,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季。那时火车道旁的两侧山坡一片荒凉,夏秋两季所残留的绿色,早已被寒冬消磨殆尽,寂静的坡上只剩两三处星星点点的野草,还在顽强地挣扎着。那时春节将近,而我却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在这冰冷的铁轨上,感受着风的问候与冬的洗礼。走到一处铁轨变道的拐角处,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感受铁轨高架桥下的四野苍茫的气息。
“咚!”一个疑似瓜果落地的声响,让猝不及防的我吓了一跳。待情绪平稳后,我往那浅浅的边沟里一瞧,原来是一个黄澄澄、硬邦邦的柚子。好奇的我下了铁轨踏上边沟,目光顺着那柚子落下的边坡上,看见了一棵树冠宽阔、硕果累累的柚子树。这棵柚子树算是比较高大的,树围要两人才能合抱。我从边沟里捡起那个被摔破皮的柚子,搬开一瓣果肉来尝,味不太酸但也不是很甜。从这以后,每次来火车道放空心情时,我都会忍不住走到这老树下听听歌或发发呆。空寂的火车道上,我有了一个这样的绿色朋友。
春来了,老树所绽放的树花清香阵阵,它不像玫瑰那样魅惑,也不像栀子那样妖娆,它总是这般静静地如溪水般流淌着洁白的梦;夏热了,老树那葱郁的树冠犹如一把遮阳的伞,伞下那直直的树身犹如一个坚定的兵,履行着自己存在的使命;秋熟了,老树让叶子随风起舞,为树颠上绿油油的果实涂上一抹厚重的黄色;冬冷了,之前在老树下所看到的一切,也就自然而然的了。
但树和人一样,也是有生命的,别看他悄无声息,就以为它是一个自然的沉默者。其实树和我们一样,也是有自己的性情的。或者换句话说,树也有着自己的心事。它将根系深埋于土壤,少许侧漏于边坡之间,让人懂得露与隐的奥秘。这棵老树应该是野生的,因为无论春夏秋冬,我都从未看见有人来打理它。它所结出的果实,或是被路人偷摘,或是被风吹落在地无人问津。一切都如自身所期盼的那样,将根深扎于土里,将枝叶无尽地在空中伸展着。这种美好并没有持续太久,如同青春,是一抹刹那的芳华转瞬即逝。
一次,我顺着铁轨步行到老树下。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因被人欺骗而失业了……断了经济来源的我,如同一具走到了命运的谷底的行尸走肉,满心满目都是一片凄惶。失魂落魄的我在树下休息不过五分钟,就看见左侧二十米左右的距离,有一老一少的果农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只见这两位果农走到老树下,也歇了下来。其中年长的果农摸出衣兜里的烟盒,从那为数不多的烟杆里抽出两支烟,他们一人一支点燃烟卷,便吞云吐雾了起来,丝毫未觉我这个陌生人的存在,会让他们的聊天有所尴尬。
“可惜啊。”老果农一边吸烟,一边对身后的老树发出这样的叹息。
“可惜什么?”年轻的果农不解地问道。
老果农指着我们身后的老树,毫不犹豫地说:“这棵老树快不行了”
还处茫然的我,心里骤然一惊。
“怎么会?”年轻果农问。
“你看它的花瓣开得那么稀疏,”老果农从嘴里拔出烟卷,顺便吐了一口痰,接着说,“你看它的树干那么多黑色的斑斑点点。”
“那又怎么样呀?”为了老树,我竟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丝毫不觉这眼前的二人对我的提问所表示的尴尬。
老果农愣了一会儿,才对着我慢慢地说道:“这棵树里面已经被虫子蛀空了,不出三个月它身上的那些叶子就会由绿变黄,直至全树枯萎……”
“柚树质地松脆,木质偏甜,所以虫害尤其最多,这棵树能在这荒坡上活到现在,也已经很不容易了”老果农说完,便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在年轻果农的陪同下,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因受失业打击的我,渐渐从消沉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昨日,我又一次来到那棵如同被医生所判决将病亡的老树下。临近铁轨分岔处,一缕不是很醇厚的花香,以清新淡雅之姿扑面而来。需知它已深受虫害,但芬芳还如从前那般平缓流露……这棵经年的老树极尽甘芳,它那向死而生的绽放,有种瞬间穿越沉沦的上升力量,这力量虽不免忧伤,但仿佛让一旁渺小的我,看到大自然不屈不挠中的痛绝与希望。
做人当如树,心中有年轮。明知终有所阻,但还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敢于做出初心的选择,这是树所经历的一场变劫,也是人所受教的一堂生动之课。树必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倒下,但树花上的清香,必然会在这方不小的天地间残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