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东黄梅挑花工艺制作流程及图案特征研究

◎杨明洁 张宏玉

鄂东黄梅挑花又称为十字挑花、架子花，于2006年被列入我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一方面，其工艺制作流程与其他挑花存在差异；另一方面，黄梅挑花的图案造型、素材和色彩有其独特的表现方式，使之兼顾了传统和现代的艺术特征。本文对鄂东黄梅挑花工艺的制作流程及图案特征进行分析。

一、黄梅挑花概述

黄梅县地处鄂东赣南，后经历史变迁，吴楚文化在此碰撞和交融。其作为“千年古邑”，独特的地域文化影响了当地民间艺术的发展，多项非物质文化在此发源。湖北省各地流行挑花艺术，曾有“湖北有女皆挑花”的说法，黄梅戏曲亦在此地发扬，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给予黄梅挑花文化上的形成条件。黄梅地区居民善于耕种，也因地势和气候的影响，当地盛产棉花，手工纺织业发达，生产了许多土布，给予此地手巧聪慧的妇女提供了基本的天然材料。

挑花工艺拥有悠久的历史，种类包括黄梅挑花、花瑶挑花、苗族挑花等。其中，黄梅挑花发源最早，在挑花工艺发展史中占据主导地位，具有极强的代表性和影响力。黄梅挑花又名“十字挑花”“架子花”，挑花工艺与传统刺绣工艺不同，刺绣重刺，挑花重挑。黄梅挑花工艺凭借极强的装饰性和观赏价值，而代代相传，日渐完善并不断创新，亦被誉为“无声的诗歌”。

二、黄梅挑花工艺的制作流程

传统黄梅挑花的制作过程十分讲究，分为纺纱、织布、染色、晾晒、挑花这五个步骤。即用棉花绒搓揉成条状，用纺线车纺成棉纱；将棉纱经过浆纱、晾晒、上锭子、排纱等工艺织成大布作为布坯；再将织成的大布染制成深色坯布，一般为藏青色或黑色；最后在深色坯布上，用白色棉线构建纹样框架，用彩色棉线进行挑制和填充。

黄梅县有句俗语，“分不清横竖三四根纱，就不是黄梅挑花的行家。”是指挑花过程中至关重要的数纱。行家常道：“针走单边谓之挑，针走两面谓之绣。”在工艺制作上，黄梅挑花讲究特殊针法，分十字针、双面针、直线针、空针、牵针五种。在挑制过程中，制作者先将底布对折，找出中心点下第一针，下针时，数三根或四根纱分格，用十字针法，按土布的经纬线组成纱眼，依照脑海中的样花，行S形路线前进，挑完同一方向后，再原路线交叉返回，头尾相接，一根线挑到底，从哪下针，回到哪完成，中间接线看不到结。与寻常绣面反面的乱针乱线不同的是，挑花技艺的针法，使得布面正反皆成图案，这是黄梅挑花制作者一代代传承下来的技法规律和审美特征，也是黄梅挑花与其他挑花之间最大的区别。

三、黄梅挑花的图案特征

（一）图案造型的模件性

黄梅挑花图案的设计中包含了许多重复的构件，挑花女从世代传承的挑花图案中提取一定数量的模件，形成由不同纹样形态构成的图案模件库。黄梅挑花与其他地区挑花的针法大同小异，其独特的价值在于图案的设计构思，图案模件化思维的运用，进而构成一系列有秩序感和艺术感的挑花图案。

德国学者雷德侯在著作《万物：中国艺术中的模件化和规模化生产》中，讨论了包括中国文字在内的诸多领域，都有一定规模的模件体系。他认为中国传统造物中含有一定量固定不变的成分，人们正是利用这些成分的持续性变换组合，快速高效地进行艺术品的创作。黄梅挑花在设计上呈现程式化、类型化、秩序化的特征，即依靠模件与模件组合完成挑花形式的创新和变异。黄梅挑花图案经历一代代挑花人的实践，已然形成了一套标准的形式要素，图案画面充满了模件化的设计思想。这些图案形成的高度规律化设计思路，体现在黄梅挑花中反复出现的几何形态，以十字形、回形、四边形、人物造型等典型模件以及模件组合，进行模件在图案中的构思与创新。

（二）图案素材的多样性

1.民俗与生活

黄梅挑花中的元素依托于日常生活与民俗传统。热爱生活的黄梅挑花女将自身作为主体，倾注大量心血与智慧，使黄梅挑花根植在日常生活中，例如婚丧嫁娶、节日习俗、生活用具、文房四宝等。“恩哥蟠桃”是黄梅挑花最为常见的民俗生活题材（如图1），寓示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图1 “恩哥蟠桃”挑花图案

在传统的挑花作品中，黄梅挑花纹样大都来自日常生活中的意象。挑花是黄梅挑花妇女生活的一部分，在日常挑花创作中，她们也将心中的意象世界与所居住的环境相结合，构成了秩序化、整体化的视觉图案。

2.动植物图案

黄梅地处吴头楚尾，以农耕为主要生存方式。因此，挑花妇女将自然与生活结合，形成了审美认知，对动植物图案进行几何化的提炼与概括，彩取传统工艺进行创作，制作的挑花作品给予人心理与设计形态之间的平衡，表达对生活的期盼与热爱。

动物图案主题主要有鸟兽类和鱼虫类。由于受到荆楚文化的影响，黄梅挑花中常见的有“双凤朝阳”“游龙戏凤”等图案，造型中以单凤纹作为组成单位，运用对称、叠加等方法进行组合，形成精美完整的图案。兽类图案中还有“二龙戏珠”“麒麟送子”等各式各样的龙纹图案，表示风调雨顺的吉祥寓意。

花卉植物作为大自然美好的象征，与民族的文化精神和审美意识息息相关，有着极为广泛的内涵和丰富的寓意。植物图案中的多样性不仅表现在对不同种类植物的表现上，也有对同一植物不同形态的描绘。黄梅挑花中植物图案造型丰富，形态多样，植物种类包括莲花、梅花、牡丹、百合等典型植物纹样，纹样组织形式有团花、边花、填花、角花四大类，常见的有“鲤鱼戏莲”“观音坐莲”“喜上梅梢”“福寿双桃”等雅俗共赏的植物图案样式。

3.黄梅戏曲

19世纪，黄梅县因受到自然灾害的冲击，灾民移至安庆，黄梅戏曲与当地戏曲相结合后，逐渐发展成为如今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黄梅戏。在黄梅县，看戏、听戏已经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黄梅戏曲有许多经典曲目，如《七女送子》《八仙过海》《穆桂英挂帅》等。黄梅挑花制作者将黄梅曲目中的人物和故事加工提炼到挑花纹样中，定格在一方布面上。各种人物图案都是以抽象化、几何化和模件化的方法进行制作，通过突出人物的特征加以区分，重在传神和写意。传统戏曲人物和故事通过挑花工艺设计在织物之上，图案与载体自然融合，形成了和谐的视觉审美感受。

4.禅宗文化

莲花是佛教艺术的象征物，日常挑花的造型里，最常见的就是八角莲的造型，庙堂的桌布，僧袍衣饰，甚至是寻常人家的头巾、桌布都挑有莲花花样，如“莲花骨牌”“鲤鱼穿莲”等。八角莲也常与万字纹结合出现，以突出文化氛围。方巾中莲花花瓣中间填入万字纹，此种标志在梵语中意为“吉祥云海”。除了莲花与万字纹外，黄梅挑花中还运用到八卦图，把禅宗文化融入挑花图案中，使之与其他地方的挑花区分开来。

5.文字诗词

黄梅县山清水秀，人文荟萃，许多诗词名家纷至沓来，观赏黄梅山川美景，留下不朽的诗作，诗词文化在此源远流长。黄梅挑花制作者也受此熏陶，黄梅挑花中出现大量的文字诗词，将文字直接作为图案也是黄梅挑花的独特之处。将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的文字挑制在大布上（如图2），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赋予了黄梅挑花独特的趣味。

图2 文字挑花图案

（三）图案色彩的自由性

黄梅挑花的色彩基本分为素挑与彩挑两种表现形式。素挑是用单一颜色挑花，多用白色的骨架线来挑制。彩挑是多种颜色搭配地行创作，更能体现黄梅挑花丰富的视觉感受和独特的设计形式。黄梅挑花在色彩的选择上拥有较高的自由度，不限于传统的中国红等代表单一情绪的颜色。挑花色彩的灵感来自制作者代代相传的审美情趣与个性表达，主观创作出的色彩表现给人以自由率真、大胆热烈的感受，画面更具装饰性。色彩的搭配也体现出自由性，用白色线完成骨架，镂空纹样运用红、黄、绿挑制纹样，素色与彩色搭配，静中有动，富有节奏感。

例如莲花纹（如图3），也会根据制作者的个人喜好进行素挑和彩挑。彩挑的莲花纹结构为八角莲造型，以花蕊为中心，两片花瓣为单元图案，依次旋转90°，挑制四次形成完整的图案。正面八角莲的花瓣骨架用素色棉线挑制，内部镂空纹样则运用色彩饱和的红、橙、绿色棉线进行挑制，桃红色深浅不一，在平面的空间中构造了丰富的色彩，并利用色彩的冷暖对比，增添挑花的活跃感，突出了制作者率性自由的创作特征。

图3 “莲花纹”挑花图案

（四）图案寓意的象征性

1.祈福纳吉

我国劳动人民长期生活在农耕文化之中，自然灾害直接影响农作物的收成，人们常将对安稳生活的美好愿望寄托在日常生活的各种事物上，因此各个地域文化中都有其象征美好和吉祥意义的意象表现。吉祥文化与民间艺术相结合，既是对历史文化的沉淀和继承，也表现出传承者的艺术智慧和审美情趣。黄梅挑花制作者将民间智慧和美好寓意表现在挑花图案中，体现出挑花妇女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黄梅挑花中常见的祈福方式是谐音词汇的应用和吉祥寓意的图案组合，大都有祈福纳吉的美好意愿，例如“莲”和“连”寓意夫妻连心，“鱼”和“余”寓意生活富裕，鱼戏莲花寓意年年有余，“蛙”和“娃”寓意多子多福，等等。吉祥寓意的图案组合则有：莲花与万字纹象征平安吉祥、万福和万寿；老虎作为装饰图案应用在虎头帽或虎头鞋上，是母亲祈盼孩子茁壮成长；莲蓬、花生、葡萄、桂圆等果实常被用来企盼早生贵子和多子多福；龙作为我国神圣的吉祥物，其创作图案有“二龙戏珠”，象征着统治者的权威。在传统图案中，龙、虎常被比为男性，凤、梅常被比为女性，“龙凤呈祥”常被用来寓意夫妻和睦。

2.驱灾辟邪

驱灾辟邪同祈福纳吉一样，都是我国民间民俗文化的重要内容。过去人们的生活更贴近自然，主要以农耕为主要生产方式，并在民间神话故事以及各种器物中有所体现，曾有诗句“百鸟集来如烟，山兽纷纶麟辟邪其端。”白虎、桃符、艾草等事物常被看作是辟邪驱灾的意象。

黄梅挑花中寓意辟邪驱灾的图案主要有狮虎图案、双狮抢宝图案、二虎爬球图案等，寓意着父母祈盼孩子健康成长，通过虎、狮等动物意象镇压邪恶。

四、结语

黄梅县这片拥有灿烂文化的土地上，孕育了许多精彩的民间文化作品，它们以土地为养分，以智慧与质朴，创作出多彩的艺术形式。本文以黄梅挑花的制作工艺流程与图案特征为研究目标，从客观角度阐述了黄梅挑花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工艺上的精妙之处，以及在图案上的特征。目前，黄梅挑花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与传承，未来会绽放出更为精湛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