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雷
区区五首诗当然难以窥得蒙胤乾当前创作的全貌,不过从这五首诗似乎也能看得出蒙胤乾的两幅诗歌笔墨、一层心灵底色以及他已现雏形的诗歌建构能力。
“布努瑶”是瑶族的重要分支,《布努,献诗七月》(以下简称“《布努》”)是诗人确认自己“瑶族儿子”的身份、向民族先祖致敬的一首作品。“密洛陀”和“布洛西”是瑶族创世神话中的夫妻,“是母亲和父亲,是/瑶族祖辈最初的名字”,他们养育了瑶族儿女,是瑶族的祖先,因此他们同作品中的“土地”“村庄”及其变体“田埂”“瑶寨”等是同构的,都体现了对民族起源的赞颂。蒙胤乾是以一种朝拜的方式走进“瑶寨”、重新回忆起民族的起源史的。与常见的雄壮颂歌不同,蒙胤乾的《布努》显得沉郁而悲怆,其中还隐隐夹杂着一点对“现在”的批判。
另外四首则是具有鲜明的现代主义风格的抒情诗,我把它们看作是蒙胤乾探索自己内心的另外一重笔墨。尽管与《布努》风格不同、主题不同,不过这些作品的情感却是相近的。后四首诗基本都是围绕“一贫如洗”(《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一无所获”(《稻谷和鸽子》)、“缄默”与“哀伤”(《你不必抵达哀伤》)以及“贫瘠”与“淹没”而展开的,和《布努》那种低回的抒情是非常相似的。由此似乎可以窥得蒙胤乾诗歌的情感底色。
有意思的是,在《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和《你不必抵达哀伤》中,蒙胤乾都用到了“缄默”一词,这或许正是进入蒙胤乾诗歌的一道暗门,它提示人们注意诗人创作中所呈现出来的“表达”与“失语”之间的矛盾。《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便可视为一首矛盾之诗,无论是对瀑布声音的想象,还是瞎子对偷窃的指证,乃至哑巴急迫的描述,这些都是矛盾的。而瞎子是无法指证的,哑巴也无法讲述,所以作品里与矛盾密切相关的或许还有虚妄。执拗于虚妄自然会陷入不可自拔的矛盾之中,因此诗歌最后的“羊群”“马匹”“草原”也不妨理解为是同自己的和解。“稻谷是生活,鸽子是理想”,但无论是“稻谷”还是“鸽子”都危机四伏——“我怀疑有人对冬季里的稻谷恶语相向/明目张胆的言语,赤裸地扼杀着鸽子远行的欲望”,虽然“同活着一个世界”,但抒情主体却深陷于分裂之中,彷徨在“相信生活”与“怀疑理想”之间。在作品的后半段,“我”经过“丢弃”和“调整”之后同样实现了某种和解。另外两首也可以清理出类似的情感轨迹。
不知道蒙胤乾是不是对荒诞、怪诞这样的现代审美意识非常着迷,他似乎惯于使用消解意义的修辞方式,就句式而言比如“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时,就失去了瀑布中的安静”“只有海,才可以淹没海洋”,就想象而言,例如前面提到的指证偷盗的瞎子、急于描述的哑巴,此外诗行中时常出现诸如“骨架”、“碎骨”、“废墟”之类的意象。借用蒙胤乾的比喻“鸽子是理想”,或许某一天当鸽子真正飞腾起来时,这些值得关注的现象便是系在鸽子脚上、记载他诗歌来路的密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