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于生妍
从缤纷多彩的湿地到厚实的高山草甸,从巍峨的冰川到缠绵的江河,从深邃立体的昂赛大峡谷到极致荒野可可西里,从宁静的卓乃湖到奔涌的通天河……
熟悉的、未知的、神秘的、变幻莫测的……这里是家园,也是远方,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国家公园。
2021年10月12日,在《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领导人峰会召开期间,中国宣布正式设立三江源、大熊猫、东北虎豹、海南热带雨林、武夷山等第一批国家公园。这标志着我国国家公园体制重大制度创新,也标志着国家公园事业从试点阶段转向快速发展阶段。
沿祁连山脚下的湿地向南,地势陡然升起,这里是海拔更高的三江源国家公园。6000 多米高的阿尼玛卿山,积聚着黄河源头的大部分冰雪,这是地球上仅有的半干旱现代冰川。整个夏季,寒流与暖流缠绕着这座山峰,冰川随时被浓雾笼罩,极地气团会瞬间改变这里的小气候。
植物分类学者钟鑫说,他在一天之内可以穿越数个垂直气候带和植物带,就像从低纬度地区走到了南极一样。这些冰川带来丰富的矿物质,随着河流流向黄河下游,变成农业重要的根基。
三江源国家公园地处青藏高原腹地,保护面积19.07 万平方公里,实现长江、黄河、澜沧江源头整体保护。园内广泛分布冰川雪山、高海拔湿地、荒漠戈壁、高寒草原草甸,生态类型丰富,结构功能完整,是地球“第三极”青藏高原高寒生态系统大尺度保护的代表。
国家公园是以保护具有国家代表性的自然生态系统为主要目的,实现自然资源科学保护和合理利用的特定陆域或海域,是自然生态系统最重要、自然景观最独特、自然遗产最精华、生物多样性最富集的区域。
“青海最大的价值在生态、最大的责任在生态、最大的潜力也在生态。”在青海建设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示范省,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青海结出的丰硕成果,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一项重大制度创新。
三江源国家公园成为全国首批、排在首位、面积最大的国家公园,祁连山国家公园全面完成体制试点各项任务,青海湖国家公园创建工作已正式获国家批复,昆仑山国家公园创建前期工作进展顺利,青藏高原国家公园群建设迈出实质性步伐。
国家公园的建设,是青海厚重的职责和使命。
5月5日,首批137 只待产雌性藏羚羊通过青藏铁路、青藏公路动物通道,继续向产仔地可可西里卓乃湖进发,这表明藏羚羊已经开始一年一度的迁徙产仔之旅。近年来,随着保护力度不断加大,可可西里境内藏羚羊种群数量已从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不足2 万只,增长至现在的7 万只左右。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连新明说:“藏羚羊种群生存状况持续改善,是人类参与物种保护的成功案例之一。藏羚羊作为高寒草原生态系统中的旗舰物种,可以让人类意识到保护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意义。”
省委书记信长星在中共青海省委“中国这十年·青海”主题新闻发布会上讲到,“十年来,三江源区水源涵养量年均增幅6%以上,荒漠化和沙化土地实现‘双缩减’,草地覆盖率、产草量分别提高11%、30%以上,野生动植物种群数量持续增加。全省空气质量优良天数比例达到95%以上,重要江河湖泊水功能区水质达标率100%,青海湖水体面积比10年前增加约220 平方公里,湿地面积稳居全国首位,蓝绿空间占比超过70%。”
国家公园内,冰川雪山、草原湿地等高寒生态系统得到了有力保护,植被覆盖度显著提升,水资源总量逐年增加,藏羚羊数量稳定增长……国家公园建设在保护生态系统原真性和完整性上发挥着巨大作用。
改革分头设置自然保护区、风景名胜区、文化自然遗产等体制,把那些生态功能重要、生态环境敏感脆弱的地方划入各类自然保护地,实行整体保护、系统修复、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国家公园体制的建立,给青海带来最大的改变就是保护管理体制机制更加科学完备。
忙碌的粪金龟,缓慢爬行的齿突蟾,贪玩的荒漠猫,尽情绽放的绿绒蒿、美丽的高原紫堇花、星罗棋布的沼泽地……丰富多彩的万物生灵,分布栖息在祁连山和三江源国家公园的山巅、谷地,这是大自然给予我们最珍贵的馈赠。
国家公园,凝聚东方智慧、展现大国格局,是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中国担当和中国主张,也是中国之治、中国之美的完美呈现,生动诠释了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真理内涵和实践伟力。
“神秘大猫”雪豹,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猫科动物,它灵活地在陡峭地形中跳跃、攀登,追捕同样擅长攀岩走壁的岩羊。
当网友通过红外相机拍摄的图片看到雪豹时,难掩喜爱之情:“哇!爱了爱了!好好保护它哦!”“好萌好可爱啊!”
保护生态系统的完整性和原真性是国家公园建设的核心价值和管理目标,要实现这一目标,需要强调科学研究在国家公园体制建设中的重要作用。
2020年10月、2021年6月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省管理局在取得行政许可审批后,研究团队在门源片区捕捉到10 只荒漠猫个体为其佩戴GPS 卫星定位追踪项圈后放归野外,并开始稳定回传跟踪数据。此次荒漠猫卫星追踪颈圈佩戴项目是目前在全球范围内首次开展的荒漠猫颈圈追踪研究。
荒漠猫是中国特有的猫科动物,属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现阶段研究表明,荒漠猫数量稀少,分布密度较低,其生理生态、繁殖、食性等生态学研究十分匮乏。此次项圈佩戴跟踪项目填补了荒漠猫在栖息地选择、家域范围、个体扩散、食肉动物种间竞争等行为生态学方面的研究空白,为该物种保护规划制定与保护行动开展提供了扎实的理论基础。
祁连山国家公园的南麓,是一片洼地。河水在这里放缓脚步,与高山草原汇成广阔的湿地、草海。黑颈鹤从南方飞来后,在高原上觅食索居,繁育后代。
近年来,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省管理局建成投运40 个标准化管护站,划定2339 个巡护网格,覆盖了国家公园及周边区域2.6 万平方公里,全面建成大数据平台以及州县分控中心,信息化数据模块系统初步成型,89 台高清云台实时传输监管画面,214 台野保相机实现无线传输和自感拍摄,天空地一体化监测网络达到8000 平方公里。巡护监测新模式建立巡护巡查常态化督导机制,每月发布祁连山国家公园巡护通报,立体式生态保护监管体系不断完善,巡护监测新模式有效提升了生态巡护的广度深度,消除了野外巡护监测死角,保障了野外工作安全,实现了生态巡护全覆盖。据大数据统计,仅2021年1265 名管护员共计巡护4.4万次、巡护里程达134.7万公里。
祁连山国家公园试点成效明显,在天空地一体化监测体系、体制机制创新、模式创新等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为国家公园建设探索新思路、新方法、新模式。
生活在楚玛尔河畔的牧民卓玛加说,“我们热爱雪山,因为雪山汇成江河,江河滋润土地,养育植物动物,这才有了能在这里生活的我们。”
三江源国家公园的建立,让他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生态管护员。新的身份带给他新的视角,“楚玛尔河,在藏语中的意思是红水河,红色的河水,像自然的血液一样在大地上流动,河流孕育了生命,是生命之源。”作为生态管护员,他对河水涨落进行仔细的记录,对冰川进行定期的丈量,他感受到,神奇的大自然连接着更多的生命。
“周围的那些小动物们,就像我们的邻居,我们要照看好它们。草场那头有一窝藏狐,我让孩子们放牧的时候,不要去打扰它们。”牧民们对大自然的热爱,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
人类活动的存在,是三江源国家公园的独特之处,我们需要思考的问题,不是怎样利用自然,而是如何肩负起国家公园的未来。
建设国家公园,既要保护好自然生态系统,为人民群众提供高质量生态产品,又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保障好原住民生产生活,让生态保护者不吃亏,实现生态保护与民生改善相统一。
经过多年的田野调查,动物学家刘焱林发现,农牧民与动植物间的友好关系在日益加深。“祁连山国家公园建立之后,开始进行草地恢复,原本老虎沟是一个放牧地,从2001年开始禁牧造林后,它就变成了一个长满沙棘的地方,成了荒漠猫的荒野。”
依据“国家所有、全民共享、世代传承”的原则,根据国家公园保护管理的需要,国家公园开发设立生态管护公益岗位,吸收当地居民担任生态护林员和自然教育讲解员,使当地群众能够更多地参与到生态保护中,并获得长期稳定的收益。全省共设置草原、森林、湿地生态保护公益岗位14.51万个。
近年来,三江源国家公园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方面进行了很多探索和创新,包括稳步壮大清洁能源产业、扶持以合作社为支撑的生态畜牧业、举办国家公园生态体验和自然教育活动等。
据《三江源国家公园实践研究》一书调查,“海南州千万千瓦级新能源基地采取‘飞地经济’模式建设,‘十三五’期间,首批50.5 兆瓦村级光伏扶贫项目,总投资3.43亿元,扶持带动全州173个建档立卡贫困村的7269 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就业脱贫。全州173 个贫困村平均每年收益达到30 万元,连续收益20年。
北京大学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在昂赛乡年都村协助开展特许经营试点,选择22 户作为接待家庭,按每辆车1000 元、每人每天300 元的价格开展生态体验和自然教育。”
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过程中,当地居民享受到了国家公园建设与发展带来的积极成果,切身体会到生态产品带来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激发了当地群众参与生态保护的内生动力,实现了绿水青山向金山银山的转变。
“我们在密集的城市中,感到疏离;在拥挤的人潮中,感到孤独,但在陌生的荒野中,反而感到充盈。”现代人内心的风景,需要大自然的滋养。
当我们想象在艳阳高照时,置身于祁连山国家公园20 万亩油菜花花海中,四面是高山和古老的森林,近处油菜花竞相开放,万物欣欣向荣,这时吹来的风是和煦的、香甜的,松涛、鸟鸣以及各种细微的声响,形成了大自然最美妙的和声,一切的美好化成了内心的宁静与快乐……
今天,当我们再向别人介绍起自己的家乡时,高原人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们青海有国家公园!里面有青海云杉、棕熊、雪豹、白唇鹿、黑颈鹤等等,还有丰富的湿地资源和矿产资源呢!”
国家公园,正在改变人们对青海高原的固有认知,那个遥远美丽的地方,也正变得更加丰富和生动。
“我爱大美青海!”“天哪,好神奇的大自然。”“国家公园太美了,名不虚传!”“我爱祖国的大好河山!”网络上,网友们热情地表达着对国家公园的热爱和向往。
国家公园的建设,打破了大众对自然保护地存在的认知鸿沟,拉近了人们与神秘遥远的大自然的距离,自然保护地的概念变得具体、可感。
诗意般的美景触动着人们的心弦,国家公园,并不是树立在人与自然之间一条新的界限,而是我们所有人在一起塑造的深藏在内心的美丽家园。
国家公园建设始终坚持生态保护第一、国家代表性和全民公益性的理念,在严格保护生态的同时,注重加强自然教育和共建共享,形成了独特的国家公园文化。
2021年8月,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省管理局组织生态学校教师走进祁连山国家公园开展首期自然教育、生态体验和课程设计考察观摩活动。活动期间,观摩组实地了解自然生态环境现状,亲临大自然,领略到原生态的独特魅力,通过实地考察和研讨,对于如何设计开发适用于自然教育实践课堂的读本、课程等内容提供了思路和创新理念。
2022年1月25日,祁连山中学祁连山国家公园生态学校在海北州正式挂牌,这是继西宁行知小学“生态学校”挂牌后,首次成立的州一级自然教育生态学校。截至目前,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已设立生态学校13 所,涵盖了西宁、海北、海西许多中小学校,同时与青海师范大学、青海省环境教育协会等单位和社会组织深度合作,在课程开发、人才培养、活动实践等方面建立了良好的合作机制。
生态学校作为践行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传承生态保护事业的重要载体,将有力推动自然教育规范化、体系化、特色化发展,也将为青海省全民自然教育基地网络化建设做出积极贡献。
一个学生带动一个家庭,一个个家庭撬动整个社会。在实地体验中老师和学生们贴近自然、认识自然、享受自然,树立起保护生态环境的主人翁意识,增强保护自然资源的自觉性和主动性。在自然教育中传播生态文明理念,参与国家公园建设,真正养成保护生态就是保护家园的思想觉悟和道德习惯,激发全社会生态保护意识、增强生态文明观念,推动国家公园共建共享、世代传承。
在年保玉则草原上,有一种像挂着流苏一样铃铛的小花,名叫褐毛垂头菊。在严苛的自然规则中,为了使花朵开放的时间更长,并使花粉保持干燥,它开花的时候是倒垂的,它们在短暂的时间内长叶、开花、结果,完成一生,再把种子播撒出去,迎接下一个更加严酷的冬天。
物种的多样性,使青藏高原成为地球上独具特色的原野。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国家公园的价值正在被重新定义,我们该如何与这片土地以及丰富的动植物相处,人类与自然、纯真与永恒——这是需要用文明守护的全人类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