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参与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
——基于个人—家庭平衡的视角

2022-10-13 03:07何文炯刘来泽
治理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心理健康中心老年人

□ 何文炯 张 雪 刘来泽

一、问题提出

相比备受关注的在职职工的工作—家庭平衡,老年人在个人—家庭生活之间的冲突与平衡尚未得到重视。老年人参与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的各项活动,会形成哪些社会参与模式?不同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是否存在显著差异?本文将利用“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数据,基于个人—家庭平衡的视角划分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分析不同模式对老年心理健康的影响,并考察这种影响的城乡和年龄异质性,以期寻找更为有效的改善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的社会参与模式,为实现积极老龄化、推进健康中国战略提供参考。相比于以往研究,本文的贡献之处在于:第一,拓展了老年人社会参与对心理健康影响的研究,展示了其社会参与更具政策参考价值的衡量方式。尽管已有大量关于老年人社会参与对其心理健康影响的研究,但是这些研究大多将社会参与视为一个整体,讨论是否参与、参与活动数量对心理健康的影响。而社会参与活动具有多样性和同时性,不同类型活动之间的相互关系是复杂的,这种关系所形成的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是老龄健康研究中被忽视的重要内容。第二,突破了仅以内容或频率为依据的社会参与模式分类方法。以往研究主要按照活动内容分为工作型、休闲娱乐型、家务型等,或者按照参与频率分为高、中、低参与模式,并且模式划分及命名具有较强的数据导向性、缺乏一定的理论基础。本文在个人—家庭平衡的理论支撑下,综合考虑老年人的活动内容和参与频率来划分社会参与模式。第三,已有研究欠缺对社会参与和心理健康之间反向因果问题的考量,我们采用滞后回归模型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一内生性问题。

二、文献回顾与理论基础

(一)文献回顾

1.老年社会参与对心理健康的影响

2.老年社会参与模式及其对心理健康的影响

(二)理论基础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5年和2018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该调查由北京大学组织实施,采用多阶段分层抽样方法,调查对象为45岁及以上的中老年个人和家庭,覆盖全国28个省150个县450个村社。2015年和2018年的追踪调查共获得20999个老年人个体观测值,本文对数据做了如下处理:(1)删除心理健康和社会参与缺失的观测值;(2)由于本文聚焦60岁及以上老年人的社会参与,因此剔除年龄低于60岁的观测值。最终,本文得到6412个研究观测值。

(二)变量说明与描述统计

自变量是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通过考察老年人参与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中不同活动的组合获得(见表1)。个人生活领域包括学习社交、个人娱乐、经济参与和志愿活动四类活动,家庭生活领域包括照顾父母和孙子女两类活动,只要参与了对应活动内容的其中一项,该类活动赋值为1,否则为0。社会参与模式的划分通过潜在类别分析获得,具体见下文。

表1 社会参与活动领域划分

在选取控制变量时,本研究参考既往研究的做法,考虑了老年人个人和家庭两个层面的特征变量。个人层面控制老年人的人口学特征(性别、年龄、居住地、受教育程度、婚姻状态、自评健康、视力状况和听力状况)、社会经济特征(是否有基本养老金、是否有基本医疗保险)、基期抑郁程度和基期抑郁与否,家庭层面控制家庭人均年收入、子女数量和是否与子女同住。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如表2所示。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三)模型设定

1.潜在类别分析

(1)

2.滞后回归模型

(2)

其中,因变量Y表示2018年的心理健康,即抑郁程度或抑郁与否;自变量表示2015年的社会参与模式;X表示2015年个人和家庭两个层面的控制变量。系数β是社会参与模式对心理健康的影响效应,β是控制变量的影响效应,β是常数项,μ是残差项。

四、实证分析

(一)个人—家庭平衡视角下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

从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出发,老年人各类社会活动的参与比例如表2所示。在个人生活领域,老年人参与经济活动的比例最高,占比为57.1%,之后依次是学习社交、个人娱乐和志愿活动,分别占比32.5%、22.3%和13.9%。在家庭生活领域,照顾孙子女的比例最高,达到48.7%,意味着老年人在子女的家庭中扮演着重要的照料者角色;照顾父母的比例很小,占比为5.9%。

表3 2~5类潜在类别分析模型拟合优度及选择

基于个人—家庭平衡视角,进一步分析六项社会活动为“参加”的条件概率,依据老年人在个人生活和家庭生活领域中相关角色责任的履行程度,将四种社会参与模式分别命名为家庭中心型、低参与型、平衡型和个人中心型(见图1)。

图1 四种社会参与模式的条件概率分布图

四种社会参与模式的潜在类别系数如表4所示,模式一是家庭中心型。有36.8%的老年人属于家庭中心型,这类老年人参与照顾父母和照顾孙子女的条件概率(0.103和0.623)都较高,整体高于参加个人生活的条件概率。模式二是低参与型,所占比例为39.1%。这类老年人在六类活动中的参与概率都很低。除了个人娱乐活动的条件概率(0.120)居于倒数第二位,其他五类活动参与的条件概率都是最低的。模式三是平衡型,占比只有3.3%,这类老年人参与六类活动的概率整体上比较适中。模式四是个人中心型,占比为20.8%。这类老年人参加个人生活的条件概率整体高于参加家庭生活的条件概率,参加学习社交和志愿活动的概率最高,而照顾父母和照顾孙子女的概率相对较低。在四种参与模式中,低参与型的老年人占比最高,其次是家庭中心型、个人中心型和平衡型,说明老年人整体社会参与率仍然有待提高。

表4 社会参与状况及其模式的潜在类别系数

(二)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

1.不同社会参与模式的老年人特征

表5给出了老年人不同社会参与模式的群体差异。个人中心型的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和抑郁比例最低,分别为7.999和35.3%,代表个人中心型参与模式下的老年人心理健康状况最好;家庭中心型的老年人抑郁程度得分和抑郁比例最高,分别为9.104和41%,心理健康状况最差;除此之外,平衡型和低参与型的老年人抑郁程度居于中间。相较于2015年老年人的心理健康状况,2018年四种模式下的老年抑郁程度均有所深化,抑郁比例都呈现出上升趋势,老年群体的心理健康问题更加突出。从平均年龄来看,平衡型参与的老年人最“年轻”,平均年龄为63.152岁;最年长的是低参与型老年人,平均年龄达到了69.565岁;家庭中心型和个人中心型介于两者中间,均在66岁左右。从城乡居住地来看,在家庭中心型的老年人中,有77.1%居住在农村,这一比例远高于其他三种,说明农村老年人社会参与的活动更多地局限在家庭内部。

表5 不同社会参与模式的老年人特征(均值/百分比)

2.滞后回归结果分析

表6 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

虽然我们不能得到社会参与模式可以作为抑郁治疗手段的结论,我们仍然可以研究对于老年人来说,其社会参与模式能否作为一种抑郁程度的缓解手段。模型4~6的结果显示出了良好的一致性:在所有模型中,采取个人中心型参与模式的老年人比之低参与型老人的抑郁程度都显著更低。在纳入所有控制变量后,个人中心型老年人比低参与型老年人抑郁得分显著降低0.369,意味着个人中心型社会参与模式能够缓解老年人的抑郁程度,有利于促进老年人心理健康。

为了进一步探讨四种社会参与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影响的差异,我们对社会参与模式的参照组进行轮换。模型7-1和模型7-2分别以家庭中心型和平衡型为参照组考察了社会参与模式对抑郁与否的影响(见表7),与上述结果一致,不同参与模式没有表现出对老年人抑郁与否的显著影响。模型8-1和模型8-2则探讨了对于抑郁程度的影响。与家庭中心型相比,个人中心型社会参与模式在10%的显著水平上将老年人抑郁得分降低了0.346。综上所述,不难发现,个人中心型的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比家庭中心型和低参与型显著更好。

表7 轮换参照组的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

(三)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对其心理健康影响的异质性分析

1.城乡差异

从居住地的城乡分布来看(见表8),居住在农村的老年人中,个人中心型的抑郁得分比低参与型的显著降低0.586,而不同社会参与模式对抑郁与否没有显著影响;居住在城镇的老年人中,低参与型与个人中心型、家庭中心型和平衡型三种模式对抑郁程度的影响则没有显著差异,家庭中心型老年人比低参与型更容易抑郁。这说明社会参与模式对城乡老年人的抑郁状况影响确实存在差别,对于农村老年人来说,个人中心型的社会参与模式是缓解抑郁问题更好的选择。

表8 城乡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模式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参照组:低参与型)

2.年龄差异

从年龄段来看,我们将老年人分为低龄(60~69岁)、中龄(70~79岁)和高龄(80岁及以上)三组(见表9)。在对抑郁与否影响的分析中,家庭中心型和平衡型都在低龄组表现出了增大陷入抑郁风险的作用,个人中心型参与并未明显表现出这种作用。而考虑对抑郁程度的影响,只有个人中心型的中龄老人比同龄低参与型老年人的抑郁程度显著降低了0.722,其他参与模式在各年龄段的作用都未表现出明显差别。这说明中龄老年人参与个人生活领域的活动,更有助于改善心理健康。这提醒我们对70岁到80岁的中龄老人给予更多关注,因为他们大多数都已经完成了照顾孙子女的使命,并且还拥有足够的身体机能支持他们参与一些社会活动。

表9 不同年龄组老年人的社会参与模式对其心理健康的影响(参照组:低参与型)

五、结论与建议

基于个人—家庭平衡的视角,本文根据老年人学习社交、个人娱乐、经济活动、志愿活动、照顾父母和照顾孙子女六类社会活动的参与情况,采用潜在类别模型将老年人社会参与模式分为个人中心型、家庭中心型、平衡型和低参与型四类,分别占比20.8%、36.8%、3.3%和39.1%。通过滞后回归模型分析了不同社会参与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效应,研究发现:(1)不同的社会参与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个人中心型老年人比低参与型和家庭中心型的抑郁程度分别低0.369和0.346,个人中心型老年人的心理健康比家庭中心型和低参与型显著更好,但是这个改善效应尚不足以影响老年人抑郁与否的结果。(2)社会参与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影响效应存在城乡差异。对居住在农村的老年人而言,个人中心型的抑郁程度比低参与型的显著更低;居住在城镇的老年人,家庭中心型比低参与型更容易陷入抑郁。(3)社会参与模式对老年心理健康的影响存在年龄差异。只有在中龄老人中,个人中心型的老年人的抑郁程度比低参与型显著降低了0.722;在对抑郁与否的影响中,家庭中心型和平衡型的低龄老人表现出了更高的抑郁概率。

第一,增加社会化的照顾服务供给,减小家庭照料负担。在四种社会参与模式中,个人中心型参与模式对老年人心理健康的促进作用最为积极。而将近40%的老年人相比于个人生活更倾向于承担为父母或孙子女提供照料的任务,形成了家庭中心型的社会参与模式,社会参与的心理健康促进作用未能充分发挥。除了家庭责任和个人偏好外,社会化的照顾服务供给缺失是这种模式形成的重要社会原因。因此,有必要增加社会化的照顾服务供给,减轻老年人的家庭照料负担。针对高龄父母,完善长期照护保障制度,为失能老人提供长期照护服务,减轻老年人照顾高龄、失能父母的压力。对于低龄孙辈,增加儿童照顾服务供给,尤其是针对0~3岁儿童的托育服务。

第二,充分发挥社区和村集体作为社会参与的平台作用,提高社会活动的可及性。作为老年人生活的主要场所,也是社会参与的主要平台,社区和村集体可以组织开展各项文化娱乐、志愿服务活动,还可以开展诸如电子设备使用等技能类课程、社会热点介绍等知识类课程、体育艺术指导等兴趣类课程,充分发挥其平台作用,让老年人能够在熟悉的生活区域寻找到符合个人旨趣的社会活动。

第三,增加对农村地区的基本公共服务供给,为农村老年人创造更多社会参与的机会,尤其是家庭以外的个人生活领域的参与机会。农村地区的基本公共服务供给和社会参与机会远少于城市,而农村老年人的抑郁情况却可以由个人中心的社会参与模式得到显著改善。因此应当为农村老年人提供更多元的社会参与渠道。一方面,加强农村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利用村委会的场地提供体育锻炼器材,同时发动村干部组织广场舞等活动,带动农村老人积极参与;另一方面,鼓励社会组织进入乡村,为有意愿参加学习和培训的农村老人提供相应老年课程和志愿服务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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