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还在墙角,不知所措地滴着水
奶奶生前割开的
现在慢慢黏回刀的豁口上
也许,是要靠它们
撑起无数个,沉重的夜
我知道,每一个意象
在这片土地上,都有它们特定的语境
稻穗,因承载得太多
弯了下去,就像奶奶的背
她在田地里除了一辈子的杂草
始终没学会打理,自己的坟头
村前的钢筋水泥地
在施工的时候,不小心活埋了
奶奶给我抓的田蚂蚱
还有同伴们的弹珠
我走在上面,把它们和另一个自己
都踩得隐隐作痛
长在土里的方言,仿佛盖着一层纸
乡音的根,深深扎在里面
每一粒谷物,都是饱满的词汇
稻浪是金黄的语言,用特定的语境
排列组合出不同的农村生活
从田埂上长出的农谚,是记录时令的密语
再大的风也破译不了
风筝比风更值得怀抱天空
地上的小孩,用拽不住的童年
在云边搁下最后的想象
被撞到头的天空,会不会起一个包
被割破的云,会不会下一场雨
我多想借着风的喉咙,对着村庄喊一遍
奶奶种的番薯、花生、黄豆
会不会一个接一个地,鼓了起来
然后撑破大地这张纸
在密林与空虚之间流淌
水的词语。
两者都是他的客人。
而终有一日,词语也会变成自己的客人,
被散发鱼腥味的狂欢
从莫奈的画布上冲洗掉。
如今你想要把那转瞬即逝的
填进你的心脏,
像那只山间白兔
吞吐云雾,跳入霞光所在——
每个人都有过的没有方向的慰藉。
你愤然,年轻从你的眼瞳射出
我不愿,我犹豫
为你见证
刹那的,永存的
一次又一次徘徊于密林中
狐疑的时刻。
几朵云彩的樱桃
飘浮于不可思议之上,
玻璃罐中梅干
互相倾轧。
狂风涌动在沉闷的空气里,
云雀在枝头,将会扑进泥土
做短暂或者永久的冬眠:
这是那些我们曾经想象的
神奇的时刻。
有一群人修习飞天的命名术,
从泥瓦匠的汗水到敦煌的壁画,
不知雨水将会流向哪里,
也不知菜园里的空心菜已经成熟:
他们默默行走在不可能的山巅。
敲击孤寂的夜幕,
倾听从前的回响。
一团无人理会的血肉,
紧张地跳动。
中空,外实,也有一段我们的存在标记,
而他们不予理会,
仿佛它是烂透了的谎言,
永远肮脏地蜷缩在我们的词语中间。
我们的词语,
你明白它的意思:
巨人诞下的矮子。
你摇头了,
你要走了,
你的眼睛
变成了两团火焰。
你对后面的那个人说:
不要复杂,停止。
黑洞在转动,不是星空,
而光全部衰亡,掉进水井里。
那个站在你背后的人,
赐予你词语,
也赐予你阴影。
我们都会有这样一个人,
他给你,
同时也剥夺你,
你向哪里去找寻你的站立之处?
没有声音的地方会有声音,
没有色彩的地方会有色彩。
你选择变化,头顶长出两根触须,
趴在地上,覆上一层玄黑色硬壳,
八条细长的腿乱舞。
你向最高的地方爬去,
向最深的地方爬去。
仔细听那呼唤,
细微,但是宛若雷霆!
细碎漂泊的涟漪
如划开氤氲的木橼行舟
悄悄潜入我的梦境
朦胧的背影渐渐远去
带别缄默与数不清的繁星
浮云与湿润的空气交织
隔去一场别离
一场盛世的旅行细细落幕
低语细水流长的祝福
随风而去的时间慢下来
我们还可以跨过雨泪最后一次拥抱
再见已是雨霁
我曾呼唤一场大雨
如孩童般期待大地的呼唤
若带走别离
呼啸的风还未远去
我明白干涸的大地需要雨
他们呼唤人潮
像末日的夜晚
还能听见呼啸的狂风
我不及诗人的才貌
需要雨水洗刷污泥
但我依然期盼一场大雨
像诗人一样在水帘中穿行
它久别了我所呼唤的大地
未来得及珍惜
一片哗然沉默了我的声音
还有一场瓢泼的大雨
我还未寻觅山河故人
或与数不尽的落花化为泥泞
在池塘边许下诺言
冲刷雨后的夜晚
在清醒的时候还有一份沁心
故土除去记忆
尽是贫瘠
剃刀记录着日期
那时穷凶极恶,如今温和许多
辨别纯粹美的时刻
我想回到那时候——
油菜花朝我操刀
高压线塔画地为牢
瓜子壳梅雨蚕食掉半天太阳
藏身地惯用暮色遮罩
保质完成的课业使我心安
记忆是块半裸矿石
我翻开使人发麻的日记
这些时间酿造的
是我不与时间交换的
我遇见你的猫,青叶子的树,奔波的风,
吹动着默默无闻的烦恼。
我知道你凝望三年的月光,
皎洁如海的声乐,去理解爱,和怜悯。
在这片土地上,你愿意同蓝色的火焰,
结下草木灰的干净。也许。一贫如洗。
而你信任的每个夜晚,都让姗姗来迟的
二十二岁,成为一种文体。
没有选中,一年中的任何一天用来
等待日落,遥想北方的语言
金黄色的光笼罩梧桐的灵魂,覆盖我的枝干
走在大道上,微风轻轻掠过季节的弦
每次听到这种透彻的音响,仿佛回到
母亲的窗前,思念
还没有落下来
在命运的河里,我想逆流而上
“在所罗门群岛上,灵魂和落日一起进入
海洋”
我渴望的不是以往的生,而是得知命运
透明的,铺展在一节又一节鹅卵石上
相互琢磨的时光
那么漫长
门是虚掩着的
清晨的时候
父亲出去了
在这个金色的季节
田野里的麦穗已经成熟
父亲希望能够在这个季节收获喜悦
麦穗金黄的一片一片
我猜父亲的心里也是这样
他的欢乐一片一片
微风吹动轻薄的木门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我要去把门关好
因为祖母不愿别人打扰她的美梦
坐在客厅里看着墙上的老照片
突然多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
正欲抖落身上的尘土
便听见咯吱的声音
我想大概是父亲回来了。
遗弃时间,追逐浪漫,
把喉咙里的伤痛一口咽下,
等河流干涸,死鱼便化作
淤泥,眼睛抽丝,望见
一幅画,描摹的日子就
这样老去,红木雕的表层
被腐蚀,裸露的地方是
那么粗糙,身体里有几只
老虎,咆哮声被水流声
掩盖,眼泪居然是降价的
必需品,用来给犯下的错误
买单,可怜的孩子,心口
淌着鲜血,却还在劝说
别人,要坚强,不要犯了错
仍不知悔改,回家的路
就在那里,母亲和惠斯勒
的画一样,她还在等你。
黎明的火车进站,
父亲拉着我的手站在人潮外
那哀长的轰鸣
惊醒了世上很多人
他们和我一样拥有沉默的语言
黎明的钟声,在呼啸的风中沉进水下
我们习惯于,用理想主义灌溉大地
而用水泥洗刷灵魂的灰
父亲朝着黎明的灯光挥手,故乡如同天上
的云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潜逃
走进生活,等着最后一声哀鸣
那最后一声雨刷器抹去天空的白
山光和木头
木头的声音顺着今天的风飞走哦
没有一棵树上的云会停留
我们遇到没有温度的夏天
夏天错过去德令哈看海子的日子
坐着车,偶尔停下来看飞鸟离开的苦
溢出天际的众生灿烂,比阳光还要美
几年之后
或许可以在梦中牵起她的手
蓝天,七月的木头
一片孤独的树林
寂寞的湖水
《自行车》(东良 绘)
他手握一把从地里冒得最好看的小花儿
欢乐景象从身旁,呼啸而过
小花儿被赠予的人。不是我
被来自青春的爱意落下
我紧紧依附在死去已久的回忆里,悲痛着
独留年少时的天真度日
屋前新芽挣脱桎梏,泥土设下
滂沱大雨洗刷往日纠缠
四角星光少了些许笑靥。期许
多情把孤独拥入怀中
褪去旧衣的他,利落干脆
下一场细盐调味人间
炉火烧旺,雪在窗前敲
推开窗
人间像刚出笼的馒头
又像素净的银矿
雪是一封洁净的情长情短
许多牵思就藏在雪里
此时,我应该坐进书房
用雪的寂静
写一封信,寄给失迹在风雪中的贾宝玉
路过图书馆竹林小径时
浪叠浪的鸟鸣,风一般拂过
密密的鼓点
推拉着夜色的木门。
它们多像是一把汉字
走马灯似的
紧紧围绕你的心
直到一首诗的底稿出现
牛羊决堤般涌进草原。
月球上,千万盏灯亮起,
一些光
不偏不倚落在黑树枝上。
你应该坐下来
听一听月光,与那些
小汤圆们的夜夜啼叫
如果可以,我会选择
认识更少的人
种更多的花。
我会紧掩我的门窗
有风敲门
但不会有人敲门
我会写同一首诗
浪费如花市般好看的下午,
和一把汉字厮杀
然后讲和,或认输。
当然,更多的是
我会开始思考那些分文不值的事物
在屈原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