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下沉”的启示

谭保罗

在很多日韩的影视作品（不论是电影还是连续剧）中，我们很容易发现一种共同的情节：主角或者配角往往深陷债务危机，不可自拔。他们借了高利贷，到处被黑社会追债。黑社会的手段也很了得，除了我们可以想得到的血腥方式，还有各种夸张的骚扰，比如两个小混混带着铺盖卷，一屁股住到债务人家里，躺到人家卧室的床上要睡觉。

日剧和韩剧出现高利贷桥段的概率非常之高，爱追剧的朋友甚至都可以做一个统计，一定会印证我的观察。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拍摄的黑社会电影中，高利贷的桥段更多。高利贷和色情、毒品并列为日本黑社会的三大经济支柱，电影里的黑帮为了争夺某个街区的高利贷“特许经营权”，时常发生火并，让好多年轻小弟葬送了性命。

文艺作品源自社会现实的土壤。在日韩这样的东亚经济体，民间高利贷的确是一个普遍现象。在韩国，甚至不止一次出现过明星因为借了高利贷无法还款，最后被黑社会追债，自己走上末路的事情。韓国的明星没有中国的明星赚得多，在此可见一斑。

那么，一个社会在什么样的条件下会出现普遍的高利贷现象？根据日韩的经验，在经济从高速到低速增长的换挡期，高利贷现象会变得更加普遍，供给和需求决定了高利贷的蓬勃。

在供给侧，作为资金最终来源的银行会面临优质客户大规模减少的问题。在经济衰退的时候，大多数“理性”的企业都会减少贷款。一是因为外部投资机会在变少，投资收益率降低，企业贷款投资的欲望没有以前强烈了。二是利息会蚕食企业的现金流，在衰退时期，企业必须减少利息支出，保住可贵的现金。

在特殊的时代，过度负债绝非明智之举。

当优质企业减少贷款，银行的利息收入必然降低，银行就要想其他办法。于是，银行开始做“下沉”的生意，信用更差的贷款者（小企业和低收入个人）成为了备选对象，这样一来，银行的“次级贷款”开始增长。银行未必会自己来做“下沉”的生意，他们往往通过把钱分发给贷款公司来做。这些贷款公司要么和黑社会合作，要么自己就是黑社会。

在需求侧，在经济衰退的时候，会有很多新的高利贷需求爆发出来。经济不行，失业率自然上升，这时候，很多人没了工作，往往会盲目创业。他们没有资源，没有学历，没有经验，只有血肉之躯和不屈的心，但最后却只能进入那些过度竞争的行业，失败概率极高。

在日剧中，一些高利贷的债务人竟然是为了开个便利店去借钱！要知道，这是一个毫无准入门槛的行业，“卷”得要命。而且，零售讲求规模效应和网络效应，小型便利店怎么干得过大型连锁巨头？拿便利店行业来说，日本更是全球最“卷”的市场。7-11便利店模式为何诞生于日本，就是因为这个市场足够“卷”，所以从业者必须竭尽所能讨好消费者，24小时营业也不在话下。

除了便利店，债务人还从事餐饮店、咖啡店、奶茶店或者路边便当销售等业务。这些行业的共同特点是竞争者无处不在，“卷”得一个比一个狠。

当然，很多债务人也是瘾君子，他们热爱赌博或者毒品。但更多的债务人，的确都曾做过小生意，曾经有着让人尊敬的梦想，只是没有成真。最终，经济衰退的一粒灰，落到这些小微企业的创业者头上，变成一座山—利息，永远都还不清。

日本和韩国作为东亚最先富裕的两大经济体，它们早已都走过了高速增长阶段，在经济换挡或者说停滞的时候，社会内部的“卷度”会变得更大，高利贷只是一个截面。它对所有人都有启示价值。

在特殊的时代，过度负债绝非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