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蒙关系的嬗变与评析

祁 治 业

2021年9月10日，韩国总统文在寅与蒙古国总统乌赫那·呼日勒苏赫举行视频会议，将两国关系提升为“战略伙伴关系”。韩蒙两国于1990年建交，32年来双边关系在经历了“21世纪互补性合作关系”到“睦邻友好合作伙伴关系”再到“全面伙伴关系”的三次转变后，正式步入了“战略伙伴关系”阶段。目前国内对韩蒙关系已有一些基础性研究，既有研究为我们了解韩蒙关系的历史脉络提供了知识铺垫。不过，总体上国内外的研究者们对韩蒙关系的关注度并不高，随着两国关系的发展，在这方面仍有进一步补充信息的必要。为此，本文在全面梳理韩蒙两国外交历程的基础上，通过对比两国之间的经贸、投资和人员交往情况，尝试分析韩蒙关系的发展动力，以便较为客观地看待今后韩蒙战略伙伴关系的发展潜力。

一、韩蒙两国关系起步阶段

“冷战”期间，蒙古国(1)蒙古人民共和国于1924年11月26日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在1949年10月16日与蒙古人民共和国正式建交，标志着新中国承认了其独立地位。1992年2月12日生效的新版《蒙古国宪法》将蒙古人民共和国改称蒙古国。因此，本文中统称为蒙古国。属于苏联社会主义阵营，韩国属于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阵营，而蒙古国与朝鲜又互为“兄弟国家”，蒙古国曾在朝鲜战争中支援朝鲜对抗美韩联军，因此韩蒙两国几乎没有官方往来。直到1978年，韩国四名摔跤选手参加了在蒙古国举行的摔跤比赛，此后蒙古国也派代表参加了1988年9月的汉城奥运会。(2)侯冠男：《试析韩蒙建交及其影响》，硕士学位论文，延边大学，2018年，第14页。韩蒙两国之间的“破冰”源于体育交流，进而推动了韩蒙正式建交的进程，这与中美“乒乓外交”有异曲同工之处。当然，这也与当时的国际环境不无关联。

1988年7月7日，韩国总统卢泰愚(Roh Tae-woo)发表了《关于民族自尊与统一繁荣特别宣言》(即“7·7宣言”)正式提出“北方政策”，并把改善与社会主义国家的关系作为北方外交政策的中心任务。(3)玄伟东：《韩国北方外交政策及其对东北亚政治形势的影响》，《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4期，第39页。韩国当时的首要目标是与中苏这两个大国实现关系正常化，然后通过中苏两国间接促进朝韩之间消除敌对、实现和解，顺带改善韩国与蒙古国之间的关系。此后受“苏东剧变”影响，蒙古国也于1990年初开始了西方式“民主化改革”，最终放弃了一党执政和共产主义信仰。

1990年3月26日，韩国与蒙古国正式建立外交关系，蒙古国成为首个与韩国建交的社会主义国家，同年韩国在乌兰巴托开设大使馆。蒙古国于1991年在首尔(Seoul，时称汉城)设立了大使馆。正是由于两国建交，韩国需要更好地了解对方，由此也开启了韩国的蒙古学研究热潮。1990年12月14日，韩国成立了“蒙古学会”。(4)[韩]崔起镐(Choi kee ho)、朴永光(翻译)：《韩国的蒙古学研究概述》，《蒙古学信息》2000年第2期，第49-52页。

蒙古国主动与韩国建交更多是出于经济贸易的考量。当时由于苏联停止对蒙援助以及“经互会”的濒临瓦解，蒙古国GDP增速急剧下降。到了1990年初，经济开始衰退的蒙古国急需寻找新的经济合作伙伴来帮助“输血”。而韩国作为“亚洲四小龙”(韩国、新加坡、中国台湾和中国香港)之一，也是当时在全球范围内表现突出的新型工业化国家，经济正处于高速增长期，因此被蒙古国视为市场经济的学习榜样。(5)[蒙]Migeddorj Batchimeg,“Mongolia’s DPRK Policy:Engaging North Korea”,Asian Survey,Vol.46,No.2(April 2006),p.279.

从韩国方面来说，韩蒙建交也为韩国资本进入蒙古国提供了契机。因为随着20世纪80年代后半期韩国在中东地区的建筑市场业务下滑，韩国资本与企业急需寻找新的原材料供应地与商品销售市场。(6)[韩]俞炳勇：《韩国的北方政策和对中国外交》，《当代韩国》1995年第3期，第14-17页；[韩]俞炳勇：《1948年以来韩国政府的北方政策研究》，《东北亚论坛》2000年第3期，第12-16页。当时，在东北亚地区，除了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和理想的合作伙伴外，蒙古国市场也是一片空白。因此，韩蒙建交可谓各取所需，优势互补。

为了寻求经济援助，1991年3月蒙古国外交部长策伦皮勒·贡布苏伦(Tserenpilyn Gombosuren)访问韩国，同年10月蒙古国总统彭萨勒玛·奥其尔巴特(Punsalmaagiin Ochirbat)访问韩国并与韩国总统卢泰愚举行了第一次韩蒙元首会谈。1992年4月，韩国外交部长李相玉(Lee Sang-ock)回访蒙古国。其中，蒙古国总统奥其尔巴特首次访韩正式拉开了韩蒙两国经济合作的序幕，韩国决定当年为蒙古国提供100万美元的无偿援助和1 000万美元的优惠贷款。(7)娜琳：《蒙古国与朝鲜半岛的关系分析》，《公共外交季刊》2019年第3期，第39页。

韩国自1991年起开始向蒙古国提供无偿援助(赠款)，自1993年起开始向蒙提供软贷款(优惠贷款)。1991年9月，蒙古国在第46届联合国大会上支持韩国和朝鲜同时加入联合国。韩国政府于1991年将蒙古国列入官方发展援助(ODA)受援国名单，韩国随及成为主要的援蒙国家之一。

实际上，在韩国与蒙古国的外交关系中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对标朝鲜，韩朝两国在对蒙关系上有竞争性，韩蒙建交时就让朝鲜深深感到了“背叛”。1994年6月30日蒙古国出台了第一份《外交政策构想》，其中明确表示韩国是继俄罗斯、中国、美国、日本、德国和印度之后的第7个重要合作伙伴，(8)Concept of Mongolia’s Foreign Policy，The Mongoli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2(1995),p.58.足见蒙古国对这个新建交的贸易伙伴的重视程度，但是却忽略了其传统友邦朝鲜。1994年7月朝鲜领导人金日成逝世后，在金正日“守孝三年”期间朝鲜的外交几乎处于静默状态，因此在1994-1997年期间，韩蒙两国高层互访也相应减少。但是随着1998年朝蒙两国在庆祝建交50周年之际又恢复了外长级别的互访活动，韩国方面也随之而动，1998年韩国外交部长朴定洙(Park Chung-soo)访问蒙古国。

可以说，整个20世纪90年代是韩蒙两国关系的起步阶段，这一时期双方经济贸易和韩国对蒙投资的进展都比较缓慢。1990-1999年韩蒙贸易总额约为2.33亿美元，其中韩国对蒙出口约1.97亿美元，自蒙进口约0.36亿美元(见图1)。

图1 1990-2021年韩蒙两国贸易额增长趋势

韩国对蒙古国的投资始于1994年。1994-1999年韩国对蒙直接投资(FDI)总计约900万美元(见图2)，主要集中在批发零售(464万美元，占53%)、制造业(210万美元，占23%)、信息通信(175万美元，占19%)、住宿餐饮(40万美元，占4%)和运输仓储(12万美元，占1%)这几个行业。

图2 1994-2021年韩国对蒙直接投资(FDI)走势

总体而言，20世纪最后10年是韩蒙关系的磨合期，两国之间各领域交往并不密切。不过，正是因为经过这一阶段的有益探索，才为21世纪两国关系的迅速升温奠定了基础。在经历了1997年的韩国总统大选和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之后，1999年韩国总统金大中(Kim Dae-Jung)访问蒙古国，将两国关系推向快速发展的新世纪。

二、韩蒙两国拓展合作阶段

1999-2010年是韩蒙两国关系的快速升温期。在这一阶段，两国关系从1999年确立“21世纪互补性合作关系”到2006年升级为“睦邻友好合作伙伴关系”用了7年时间，之后又用了5年时间为2011年升级到“全面伙伴关系”奠定了基础。

(一)韩蒙21世纪互补性合作关系

世纪之交、千年更替之际，韩国、日本、中国、印度和俄罗斯的领导人先后访问了蒙古国，(9)1999年7月10-11日，日本首相小渊惠三访蒙。1999年7月15-17日，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访蒙。1999年8月，印度副总统克里尚·坎特访蒙。2000年11月13-1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访蒙。体现出各国对蒙古国的重视和竞争态势。

1999年5月30日，韩国总统金大中访问蒙古国，在与蒙古国总统那楚克·巴嘎班迪(Natsagiyn Bagabandi)举行会谈后，双方宣布建立“21世纪互补性合作关系”。韩国承诺从2000年开始在3年内向蒙古国提供约2 000万美元优惠贷款，另外提供310万美元的无偿援助用于蒙古国的通信网络及火力发电厂建设等。(10)侯冠男：《试析韩蒙建交及其影响》，硕士学位论文，延边大学，2018年，第16页。此访之后，两国还举行了“能源和矿产资源合作联席会议”以促进采矿领域的合作，之后形成年度会晤机制。因为当时蒙古国的煤炭企业普遍资金短缺，从1989年开始煤炭产量连续10年下滑，而且深陷债务危机，急需从国外获得贷款用于老矿井的扩建和新矿井的建设，以提高其煤炭产量。尽管韩国煤炭资源贫乏，但是当时韩国的无烟煤却出现了供过于求的局面，而烟煤则全部依靠进口，于是韩国政府计划扩大海外煤炭资源的开发利用，(11)洪霆、周威：《蒙古、韩国和朝鲜的煤炭工业动态》，《煤炭加工与综合利用》1999年第4期，第46页。韩蒙两国合作采矿正好各取所需。为此，1999年11月，蒙古国总理林钦尼亚木·阿玛尔扎尔嘎勒(Rinchinnyamyn Amarjargal)访问韩国，并签署了有关能源和矿产资源领域合作的政府间协议。

实际上阿玛尔扎尔嘎勒访韩还有一层意义，就是为朝鲜与韩国之间传递口信，他在到访韩国之前先访问了平壤。因为金大中在访蒙时向巴嘎班迪介绍了韩国对朝鲜推行的“阳光政策”，并提出希望蒙古国在促进“南北对话”方面发挥作用，蒙方当即表示支持。但是此事让朝鲜感到不悦，3个月后借财政困难之由关闭了朝鲜驻乌兰巴托大使馆。由于蒙古国与朝韩两国都保持着友好关系，阿玛尔扎尔嘎勒访朝便有了充当信使的特殊意义。

2001年2月，蒙古国总统巴嘎班迪回访韩国并与金大中总统举行了会谈，此访主要是为了推动两国之间的经济合作。韩国向蒙古国提供了3 367万美元的长期低息贷款和约800万美元的无偿援助，以支持蒙古国的经济发展计划；当时，韩国已是蒙古国第五大贸易伙伴和继中、日之后的第三大投资国。(12)《韩国、蒙古确立“知识伙伴关系”》，《当代韩国》2001年第1期，第24页。2001年6月，韩国总理李汉东(Lee Han-dong)回访蒙古国，这也是两国建交后韩国总理首次访蒙，韩方承诺向蒙古国提供100万美元的无偿援助用于发展电信业。(13)娜琳：《蒙古国与朝鲜半岛的关系分析》，《公共外交季刊》2019年第3期，第40页。可以说，自从金大中访蒙之后，韩蒙高层交往变得更加积极主动，两国总统、总理和议长都实现了互访(见表1)。

表1 1999-2010年韩蒙两国高层互访情况

因2002年朝美两国在朝核问题谈判上陷入僵局导致“第二次朝核危机”爆发，与朝、韩、美三国均保持友好关系的蒙古国再次主动发挥了斡旋作用。2003年11月，蒙古国总理那木巴尔·恩赫巴亚尔(Nambaryn Enkhbayar)同时访问了朝韩两国，在访朝时他表示希望为朝核问题开展对话牵线搭桥。

由此可见，韩国深化与蒙古国的合作关系，除了拓展出口和投资市场、获得矿产资源之外，还多了一条与朝鲜沟通对话的渠道。而蒙古国方面则获得了贷款和无偿援助等实惠，双方优势互补、合作双赢。这也为两国进一步提升合作水平做了铺垫。

(二)韩蒙睦邻友好合作伙伴关系

2006年5月7-10日，韩国总统卢武铉(Roh Moo-Hyun)对蒙古国进行了为期4天的正式访问，这是两国建交16年来韩国国家元首第二次访蒙。此时已经从总理转变为总统的那木巴尔·恩赫巴亚尔，在与卢武铉的会谈中请求韩国政府提供更多发展援助(2007年5月恩赫巴亚尔回访韩国时得到落实)。卢武铉此访也开创了韩蒙关系的新局面，会后双方发表联合声明将两国关系升级为“睦邻友好合作伙伴关系”，双方还在建筑、矿产资源开发、信息技术等领域签署了18项合作协议。青瓦台(韩总统府)官员表示，蒙古国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但缺乏开发这些资源所需的人力资源，韩国希望弥补其中的不足。(14)Chun Su-jin,“In Mongolia,Roh signs trade,cooperation pacts”,https://koreajoongangdaily.joins.com/2006/05/08/politics/In-Mongolia-Roh-signs-trade-cooperation-pacts/2720864.html.在韩朝关系上，卢武铉延续了金大中的“阳光政策”，他在会谈中向蒙古国领导人表示，为推动韩朝和解，韩国愿意对朝鲜做出更多让步，并将在物质上无条件地提供援助，显然是希望蒙方代为转达这一信息。卢武铉此访之后，韩蒙两国也开始了军事方面的合作。2006年8月，韩国首次派兵参加在蒙古国举行的“可汗探索”多国联合军演，此后的每届军演韩国都会派兵参加。从之前的“21世纪互补性合作关系”到现在的“睦邻友好合作伙伴关系”，说明两国之间的战略互信已大幅提升。

2008年10月15-17日，蒙古国总理桑吉·巴亚尔(Sanjaa Bayar)访问韩国，蒙古国ANOD银行和韩国最大的投资公司KCH工业发展公司签署了一份备忘录，以促进矿产投资机会。2010年是两国建交20周年，双方签署了一系列援助协议。

(三)经济合作是韩蒙关系的支柱

在经贸领域，韩蒙进出口贸易总额从1999年的4 400万美元增长到2010年的2.31亿美元。其中，韩国向蒙古国出口是在1999年金大中访蒙之后从2000年开始迅速增长，而蒙古国向韩国出口是在2006年卢武铉访蒙之后从2007年才开始明显有所增长(见图1)。不过韩国一直对蒙古国存在巨大的贸易顺差，也就是说，韩国利用其经济和科技优势极大地拓展了商品出口市场。2001年时韩国为蒙古国的第五大贸易伙伴，2011年时上升为第四位。

在投资方面，2006年起韩国对蒙投资大幅上升，2008年达到历史最高值(见图2)。分行业看，2000-2010年韩国对蒙投资主要集中在采矿业、房地产、批发零售、信息通信、健康护理、制造业、物业租赁、建筑业等领域(见图3)。

图3 2000-2010和2011-2021年韩国对蒙各行业的投资变化情况

总体而言，21世纪前10年是韩蒙关系的快速升温期。在这一阶段，两国高层往来密切，经济合作水平不断提升。随着韩蒙双边贸易和投资规模的迅速增长，两国之间的战略互信也不断加强，这也为两国开启全面合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韩蒙两国全面合作阶段

韩蒙两国从2011年确立“全面伙伴关系”到2021年升级为“战略伙伴关系”，用了整整10年时间，这一时期也是两国各领域合作不断巩固和深化的重要阶段。

(一)韩蒙全面伙伴关系

2011年8月22-24日，韩国总统李明博(Lee Myung-bak)对蒙古国进行了为期3天的国事访问，这是他出访中亚三国(蒙古国、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的第一站。李明博与蒙古国总统查希亚·额勒贝格道尔吉(Tsakhiagiin Elbegdorj)共同将两国关系提升为“全面伙伴关系”，还签署了《韩蒙合作中期行动计划》。韩国承诺将扩大对蒙古国基础设施和建筑领域的投资，包括韩国企业参与建设10万套公寓的项目。(15)Kim So-hyun,“Korea,Mongolia lift ties to comprehensive partnership”,http://www.koreaherald.com/view.php?ud=20110822000655.韩国知识经济部与蒙古国能源矿产部签署了《韩蒙两国政府关于资源能源合作备忘录》，双方还同意成立“资源能源联合委员会”以促进矿产资源的联合开发；双方商定为减少乌兰巴托市区的空气污染，将依托巴嘎诺尔煤矿(16)巴嘎诺尔(Baganuur)煤矿位于乌兰巴托以东125公里处，是蒙古国中部和东南部经济发展基地。在建立煤炭深加工企业方面加强合作。韩国进出口银行还向蒙古国家体检诊疗中心项目提供5 550万美元优惠贷款，该中心总耗资6 550万美元，其余部分由蒙古国政府提供，由韩国三星集团和蒙古国Odcon公司共同建设。(17)“Mongolia to open National Diagnostic Treatment Center in 2018”,https://akipress.com/news:577749/.

实际上，李明博此次中亚之行意在推动“资源外交”，也是其“新亚洲外交构想”的重要组成部分。韩国自然资源匮乏，能源和各种原材料都依赖进口。为此，韩国一直积极拓展海外资源，通过领导人出访和签署经济合作协议等方式，投资当地资源和能源开采产业，寻求扩大海外资源的开采份额，将中亚、俄罗斯、非洲和拉美列为韩国“资源外交”的四大战略区域。(18)《韩国总统中亚之行启动“新亚洲外交构想”》，http://www.taiwan.cn/sy/rdxw/200905/t20090511_891315.htm。

值得一提的是，韩国已经成为蒙古国公民外出打工的主要目的地。从20世纪90年代后半期开始，韩国允许蒙古国人赴韩务工。在2001年时有1.3万-1.5万名蒙古国人居住在韩国，其中大部分是务工人员；到了2011年6月时，大约有3.8万-4万名合法务工人员，以及数千名非法务工人员居住在韩国。(19)Alicia Campi,“Expanding Prospects for ROK-Mongolian Relations:The View From Ulaanbaatar”,http://www.keia.org/sites/default/files/publications/kei_koreacompass_template_aliciacampi.pdf.

此后韩蒙两国高层保持了频繁互访的势头(见表2)，而且每次访问都能为蒙古国带来真金白银的实惠。2015年12月15-17日，韩国总理黄教安(Hwang Kyo-ahn)访蒙并参加两国建交25周年纪念活动，这是韩国总理时隔14年后再次访蒙。2016年可谓是韩蒙关系的“高光之年”：先是2016年5月18-20日，蒙古国总统额勒贝格道尔吉访问韩国；紧接着7月14-18日，韩国总统朴槿惠(Park Geun-hye)访蒙并出席在乌兰巴托举行的“第十一届亚欧首脑会议”(ASEM)。这是两国建交后韩国总统第四次到访蒙古国，也是朴槿惠首次访蒙。此时韩国为蒙古国第四大贸易伙伴和第七大投资国。

表2 2011-2021年韩蒙两国高层互访情况

朴槿惠率领了由109家韩企(包括62家中小企业、11家大企业以及36家机构)和110名企业家组成的大型经济代表团，成为韩国领导人访蒙历史上最大的经济代表团。(20)《朴槿惠圆满结束访蒙之旅回国》，https://cn.yna.co.kr/view/ACK20160718004700881。她与额勒贝格道尔吉在会谈中达成共识，将推动缔结“韩蒙经济伙伴协定”(EPA)。韩国将参与蒙古国的14个大型项目，包括城市发展项目、基础设施项目、建设发电厂和铁路、扩大输电网络等,这些项目合计约44.9亿美元，双方签署了20份合作意向书。(21)“S.Korea,Mongolia agree to seek free trade deal”,http://www.koreatimes.co.kr/www/nation/2021/10/120_209565.html.

2017年，韩蒙两国都迎来总统大选。文在寅(Moon Jae-in)当选韩国总统，任期5年(至2022年)；哈勒特马·巴特图勒嘎(Khaltmaagiin Battulga)就任蒙古国总统，任期4年(至2021年)。2017年9月，文在寅和巴特图勒嘎在俄罗斯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参加“东方经济论坛”(EEF)期间举行了首次会晤。正是在此次“东方经济论坛”上，文在寅正式向国际社会全面阐述了其“新北方政策”(New Northern Policy)。这是一项旨在借助东北亚经济合作推进半岛和平进程的外交战略，对象为俄罗斯、中国、蒙古国以及中亚国家等。韩国将蒙古国视为“新北方政策”的核心伙伴之一，巴特图勒嘎表示支持文在寅提出的“东北亚铁路共同体”项目，他还提议建设一个连接蒙古国、中国、俄罗斯、韩国等国家的“东北亚超级电网”并邀请韩国积极参与。

2018年1月15-17日，时任蒙古国总理乌赫那·呼日勒苏赫(Ukhnaa Khurelsukh)访问韩国，文在寅曾提出将韩蒙“全面伙伴关系”提升至“战略伙伴关系”，并在政治、经贸和投资等领域进一步加强合作。(22)《蒙古国总理乌·呼日勒苏赫访问韩国》，https://www.montsame.mn/cn/read/112286。呼日勒苏赫在2017年10月就任总理后首次出访就选择韩国，一方面体现出其对两国关系的重视程度，另一方面是蒙古国希望从韩国获得贷款。因为蒙古国在经历了2015-2017年的经济危机后正处于缓慢复苏之中，外国援助对蒙古国经济恢复增长具有重要意义。从1991-2018年，韩国总计向蒙古国提供了2.4亿美元援助。(23)“30 Years of Friendship,Trust and Cooperation”,https://montsame.mn/en/read/226296.

在呼日勒苏赫访韩期间，两国签署了一项总额达7亿美元的贷款协议，其中5亿美元将用于防治乌兰巴托市的空气污染项目，包括建设“彩虹公寓”(Solongo)一期和二期项目，以及建设巴彦高勒(Bayangolyn Am)经济适用房项目。(24)“Memorandum established on conducting feasibility studies of construction projects”,https://www.montsame.mn/cn/read/185299.由于每逢冬季，乌兰巴托的蒙古包区(棚户区)烧煤取暖造成首都雾霾严重，建设这些出租公寓楼(40-50平方米的一居室或两居室)，将为大约7 009户家庭提供经济适用房，进而为减少首都的空气和土壤污染做出重大贡献。此外还有1 500万美元专款用于为蒙古国法院判决执行总局(GEACD)引进电子管理系统。(25)“Loan agreements signed with South Korea”,https://www.montsame.mn/cn/read/227060.

2018年12月，蒙古国政府与韩国进出口银行签署贷款协议，由韩国提供1.48亿美元软贷款，在蒙古国10个省份建设火力发电厂。(26)“Constructional project of thermal power plants advances”,https://montsame.mn/en/read/174163.这10个省份分别为后杭盖省(Arkhangai)、巴彦洪戈尔省(Bayankhongor)、戈壁阿尔泰省(Gobi-Altai)、戈壁苏木贝尔省(Gobisumber)、中戈壁省(Dundgobi)、札布汗省(Zavkhan)、前杭爱省(Uvurkhangai)、苏赫巴托尔省(Sukhbaatar)、肯特省(Khentii)和中央省(Tuv)。

2019年3月25-27日，韩国总理李洛渊(Lee Nak-yeon)访问蒙古国，双方在会谈中再次商定将两国关系提升为“战略伙伴关系”，以迎接韩蒙建交30周年。(27)“S.Korea,Mongolia to push for elevating ties to strategic partnership”,https://en.yna.co.kr/view/AEN20190326008200315.但2020年因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这一计划被迫推迟。2020年时，韩国是继中、俄、英、日、美之后的蒙古国第六大贸易伙伴(2016年时为第四位)，共有2 532家韩资企业在蒙古国经营旅游、工业、零售、批发和酒店等。(28)“30 Years of Friendship,Trust and Cooperation”,https://montsame.mn/en/read/226296.在贸易结构方面，韩国主要向蒙古国出口汽车、机械、石油制品、农产品和食品等，蒙古国主要向韩国出口矿物、羊毛和皮革制品等。

2021年7月，蒙古国总理奥云额尔登(L.Oyun-Erdene)首次出访日本并出席东京奥运会开幕式，在结束访日返回乌兰巴托途中，7月27日他短暂到访首尔并与韩国总理金富均(Kim Boo-kyum)举行工作会议，双方再次就升级为“战略伙伴关系”问题深入交换了意见。奥云额尔登还会见了韩国进出口银行的负责人，双方同意在韩国优惠贷款和无偿援助下，今后共同实施运输、物流、矿业、道路以及贺西格盆地(Khushig Valley)经济自由区建设等项目。(29)《蒙古国将同韩国在物流等领域开展合作》，https://montsame.mn/cn/read/271425。

2021年9月10日，韩国总统文在寅与蒙古国总统呼日勒苏赫举行网络视频会议，正式将两国关系提升为“战略伙伴关系”。这无疑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步，对文在寅来说也是了却了夙愿，成为其卸任总统一职之前的一项外交遗产和重要贡献。在韩蒙两国的联合声明中，双方同意深化和扩大五个领域的合作：(1)政治和安全；(2)经济、贸易和投资；(3)教育、科技、环境与健康；(4)文化、旅游和人文交流；(5)区域和国际合作。(30)“Mongolia,ROK agree to upgrade relations to strategic partnership”,https://www.montsame.mn/en/read/274887.呼日勒苏赫表示，蒙古国将依靠新的成吉思汗国际机场把贺西格盆地发展成“经济自由区”(即自贸区)，并且已经启动建立“卫星城”的工作，蒙古国有兴趣借鉴韩国仁川经济自由区建设的经验。文在寅表示，韩国随时准备同蒙古国在这方面展开合作。

(二)战略伙伴关系的基础

回顾2011-2021年的韩蒙经济关系，两国进出口贸易经历了高峰也出现过低谷，总体上合作基础牢固、未来发展潜力较大且后劲足。

2011年韩蒙贸易总额为4.11亿美元，2012年达到历史最高点4.87亿美元后开始下滑，2016年跌至2.19亿美元，直到2021年才重回4.1亿美元(见图1)。但韩国对蒙直接投资(FDI)则从2012年的5 348万美元跌至2021年的595万美元(见图2)。分行业看，2011-2021年韩国对蒙投资主要集中在采矿业、批发零售、建筑业和房地产等行业(见图3)；与2010年相比，近10年来韩国在采矿业、批发零售、建筑业、运输仓储和金融保险等行业的投资大幅增长，在房地产、信息通信、健康护理、物业租赁、住宿餐饮等领域的投资则大幅下降，而在制造业、科技活动和农林渔业等变化不大。新冠肺炎疫情过后，韩蒙两国的经济合作仍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和增长动力。

在人员往来方面，1999年时，赴蒙旅游的韩国人只有5 000人左右，但到了2019年时这一数字增长了将近20倍，达到历史最高值101 279人(见图4)。2019年，两国人员往来高达20.65万人次，其中包括大约10.31万蒙古国公民前往韩国，以及10.34万韩国人到蒙古国。另外，大约有4.8万蒙古国公民居住在韩国，为最大的海外蒙古国人社区。(31)“30 Years of Friendship,Trust and Cooperation”,https://montsame.mn/en/read/226296.但是2020年因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赴蒙旅游的韩国人降至1999年的水平5 060人。

2019年，蒙古国旅游业收入为1.6万亿蒙图(MNT)，创造的现金流占该国GDP的7.2%，但2020-2021年因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蒙古国旅游业收入下降了70%以上。(32)“The Government will pay special attention to the tourism sector in the next two years”,https://www.montsame.mn/en/read/296005.2022年4月30日，蒙古国总理奥云额尔登与120多家从事旅游和酒店业的公司代表举行会议，分析目前的形势、面临的挑战和前景。奥云额尔登表示，政府将在未来两年特别关注旅游业。紧接着5月4日蒙古国政府内阁会议决定，将给予韩国游客长达90天的免签待遇，有效期至2024年12月31日。该决定旨在支持旅游业，因为韩国是继中俄之后蒙古国的第三大旅游客源国。

图4 2000-2020年韩国赴蒙旅游人数走势

综上所述，韩蒙两国关系提升至战略伙伴水平，也是为了进一步深化各领域合作，提振贸易、投资和旅游等领域的市场信心。可以说，如今两国战略合作才刚刚开始，未来新冠肺炎疫情之后的韩蒙关系将步入新一轮的“蜜月期”。

四、结语

1991-2021年，韩国对蒙古国一直保持着较大的贸易顺差(见图1)，明显处于有利地位。尽管双方政治互信不断提升，但在经贸合作方面进展较为缓慢，“政热经冷”。韩国从1994年起开始投资蒙古国，到2008年时达到历史最高峰6 063万美元(见图2)，这主要归功于蒙古国矿产业的繁荣。然而，受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2016年蒙古国经济危机和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韩国对蒙投资出现了3波低谷，到2021年时已经跌至595万美元。蒙古国于2015年2月与日本签署了《经济伙伴关系协定》(EPA)，自2016年以来日蒙贸易中大部分商品的关税被减少或者取消，这也是促使蒙古国想要尽快与韩国签署此类协议的原因。因此，2016年韩蒙两国开始就EPA进行谈判，该协定类似于自由贸易协议，侧重于工业和投资领域，2018年两国曾对该问题进行了合作研究。蒙古国将韩国视为重要的“第三邻国”，十分重视加强与韩国的经济关系，其战略考量在于蒙古国希望提升韩国在蒙古国经济结构中的比重，从而减少对中国和俄罗斯的过度经济依赖。

总而言之，韩蒙两国具有较强的互补性，双方战略合作各取所需。韩国因国土狭小且矿产资源匮乏，其经济可持续发展很大程度上依赖能源和原材料进口。蒙古国资源丰富，但由于基础设施和科技落后等客观条件制约，近年来经济持续低迷。为此，蒙古国政府急切寻求外国投资和援助。在东北亚地区，韩国是蒙古国拓展出口市场、实现贸易多元化的重要一方。从韩蒙两国目前的贸易和投资数据看，韩国不是中国的竞争对手，但可以发展成为有益的合作方。未来，中韩两国企业若能共同携手在蒙古国开发矿产资源和开展基础设施项目，或许将有助于消除蒙古国对中国资本的疑虑和担忧，共同营造东北亚多边合作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