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向磊 陈博闻
西安美术学院建筑环境艺术系
红色主题博物馆是为了纪念国家统一与建设进程中的重大历史事件或个人的卓越贡献而建立的纪念性展陈空间, 同时是对大众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公共文化设施。
为了让展陈叙事带来更好的观感体验, 红色博物馆在重要叙事节点需要运用改变空间形式的方法去营造辉煌、壮美的纪念性空间状态, 使参观者置身于展陈空间中受到心灵的触动, 从更高的精神层面了解中国共产党革命的历程, 缅怀革命历史人物。
纪念性给人带来难以忘却的精神体验。人们常说的“美”(英译作beauty)是视觉层面的美, 是时代建构出的价值标准。例如, 唐朝人认为女人以肥胖为美, 泰国北部的长颈族以脖子的长度作为美的判定标准, 这种美会因文化和时代的差异产生许多的不确定性。而纪念性所讨论的“美”(英译作sublime)更多的是哲学层面、精神层面的永恒美, 这种“美”跨越了时间、地域、文化和种族, 如古埃及的金字塔, 任何历史时期、任何种族、任何文化背景的人站在它的面前都会被它的空间形态所震撼。纪念性讨论的就是这个美学问题。纪念性的“美”是美学范畴中的极致表现。
纪念性空间大多与人对空间的体验、感受有关, 它是可以通过实际的物质材料建构出来的。纪念性空间对于当代红色博物馆展陈空间非常重要, 为了展现出对历史、文化的铭记和传承, 设计师们通常会不自觉地使用纪念性的“美”的表达方式营造展陈空间, 以此传递红色主题博物馆的内容。
近些年, 博物馆如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 以中国共产党革命为主题的展馆建设更是层出不穷, 但是相关展陈设计理论发展滞后。本文通过对大量展馆实例的分析, 将当下红色博物馆空间纪念性的营造方法归类为:“大”“多”“空”与“空间秩序”的设计方法。
这里的“大”是指体积、面积等的物理数据远超于人们平时所习惯的人机工学尺度。人们面对一个巨大的自然有机形态, 比如高山——即使它的尺度超人, 仍在有机形态所形成的自然力量范围内。反之, 如果当一个原型几何形态以一种超越经验所认知的尺度出现在面前时, 人们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不适感, 这种感觉会促使我们思考它的成因, 因为自然界极少出现巨大的原型几何形态, 这类形态多来自人们有意识的营建。当这些形态呈现出文字、视觉符号引导人们进行解读时, 这种陌生的不适感会转变为可被理解的敬畏感。
渡江战役博物馆中的《胜利之师》是国内目前最大、最长的室内群雕, 总长50米, 平均高度8米, 群雕呈规则的几何环状, 留一个开口引人进入群雕内部, 使其将参观者环绕, 群雕上将士们脚踩写着总统府大字的山墙, 旗帜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扬起, 两侧战士在船上奋力抵抗敌军。《胜利之师》是大型群雕, 在体量、高度、大小、数量上都超出一般室内雕塑的尺度, 相对规矩的原型几何的形态纯粹、干净利落且极具张力, 大到给人一种恢宏壮美的纪念性感受。
淮海战役纪念馆的全景画馆是比较特别的展馆, 内部为标准的圆形布局, 战争场景在这个区域被360°环状展示, 直径约50米, 中间有圆形的座椅休息区, 观画台距离画布16米, 画面以处于圆心的参观者视角进行构图, 近大远小的视错觉关系可以让参观者看到几十米的战斗前景以及十几公里外天地相交的地平线。这个规矩的原型几何空间运用视觉化的方式营造出波澜壮阔的解放战争场景。全景画高20米, 长150米, 画面面积3000平方米, 地面塑型1664平方米, 画布加上油画颜料重达6吨。除了规模庞大之外, 画面内容也非常宏伟, 它以淮海战役的三大战场为背景, 结合背景油画、灯光、烟雾等的效果, 为参观者全面展示出宏大的解放战争及群众支援前线的情形。
渡江战役博物馆室内群雕轴测图(作者自绘)
中共一大纪念馆序厅轴测图(作者自绘)
鄂豫皖苏区首府革命博物馆将帅墙轴测图(作者自绘)
八一南昌起义纪念馆序厅轴测图(作者自绘)
“多”在这里是形容词, 意为数量大, 与“少”“寡”相对, 是通过相似或同一类型事物的叠加累积来营造空间的纪念性。当小而单一的事物反复出现且数量达到一定规模时, 即使它们的单体存在很微小, 庞大的数量仍能够引发观众情绪的变化。设计师可以通过“多”的视觉冲击力巧妙地引导参观者的思想和情绪, 将视觉冲击转化为纪念意义, 使人留下深刻印象, 并最终了解展览主题。
人们对单一的物体往往没有特殊的感受, 但当物体一旦密集复制增多时, 常产生令人敬畏或不适的感觉, 这种感觉会促使参观者去关注它, 产生被动性记忆, 将参观者连结到经历过的事物。此设计手法可以创造一种堆叠的视觉效果, 让参观者产生心灵上的共鸣, 加深印象。如同著名建筑评论家顾孟潮先生在《纪念性建筑》一文中提出的“直觉 经验 先验 移情”一样, 使事件、空间和情绪三方面有机地融合起来, 达到纪念的目的。
因此红色主题博物馆常以罗列大量同类器物、人物、事件、符号, 不断强化参观体验, 相较于抽象简洁的文字说明, 数量极“多”的同质事物罗列能够给人更深刻的记忆。在这里, 个体的物质形态并不一定是我们传统意义所讲的“美丽”, 当它以“多”的数量展现在参观者面前时, 一定会引起参观者的心灵震撼。
在抚顺雷锋博物馆《永远的记忆——抚顺市雷锋文化藏品专题展》中, 展陈设计运用了穷举法, 将用于宣传雷锋精神的大量绘画、雕塑工艺品、邮票、文化用品、书刊等物品进行归类、陈列展出, 体现出了当时全国上下学习雷锋精神的热潮, 使参观者感受人们学习雷锋精神的热情。并在展厅的结尾处展出大量知名人士学习雷锋精神的成果, 将过去与现在贯穿联结, 强调展览主题“永远的记忆”。
鄂豫皖苏区首府革命博物馆的将帅墙设计和西柏坡纪念馆的英雄浮雕墙不谋而合, 将帅馆序厅的浅浮雕《将星璀璨》刻画了在鄂豫皖苏区参加革命的349位将帅。浮雕呈弧形, 弧长30米, 高10米, 面积330平方米, 是国内面积较大的铜质雕塑, 背景为大别山, 349位将帅呈军姿列队, 面向参观者, 整体庄严威武, 视觉冲击力极强。
“空”是当人身处海洋、沙漠此类浩瀚无边的空间时, 因空间元素单一, 自然形成对浩瀚寰宇的敬畏感。将这种自然空间的留白引入红色博物馆的空间设计当中, 能使参观者进入“空”的空间进而产生“失控”的体验。空间留白可以将现实空间体验转化为精神层面的认知, 具有心理暗示的功能。因此当此类设计手法运用于红色主题博物馆空间设计时, “空”的纪念性能够让参观者在进入密集、紧凑的历史陈列叙事前, 让大脑放空, 让心情舒缓, 给参观者留下一个静谧的思考空间。
天津周恩来邓颖超纪念馆的瞻仰厅, 整体为白色砖石材料饰面, 空间色彩、材质元素单一, 高9米、面积370平方米的空间形成了“空”的展陈纪念性。展厅中央为周恩来、邓颖超的汉白玉雕像, 通高4米, 名为《情满江山》, 背景用蓝白色大型壁毯《海阔云舒》衬托了前面的雕像, 塑造出空间的崇高感。此外, 大量的留白空间使展厅显得“空旷”“静谧”, 形成精神层面留白的自省空间。
中共一大纪念馆的序厅则是圆形布局, 中间是一组当年参加中共一大会议的代表走出石库门的群雕, 背景为整墙的中共一大纲领文件, 两侧设有浮雕墙。在空间布局上同样运用了留白的设计手法, 空间基调为白色, 整体空间敞亮、开阔, 群雕是唯一的重色, 单一的空间元素配合空旷的圆形空间布局, 突出了主体群雕, 使空间展陈秩序主次得当。
在纪念性建筑的设计当中, 为了渲染庄严、肃穆的空间氛围, 设计师常用轴线塑造空间秩序。这里说的空间秩序一方面是使用线性结构来塑造空间的秩序感、庄重感。通过线性秩序, 有条理地进行空间组合、逐层递进, 营造出恢宏庄严的空间纪念性。另一方面, 空间秩序是指具有一定逻辑的空间排布顺序, 意指在空间中进行展览叙事的先后关系、比重、结构秩序。
从空间秩序上讲, 圆形布局在营造空间氛围上也有着明显的优势, 其空间具有向心性, 在视觉上能产生统一的中心点, 使参观者能够迅速聚焦到这个点, 形成中间实两边虚、逐层递进的空间轴线结构。
八一南昌起义纪念馆的序厅为圆形布局, 序厅圆心处放置着一个雕塑: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握着步枪从地面的碎石块中伸出, 手指扣动扳机, 寓意武装反对国民党的第一枪。周围环形墙面以浮雕形式刻画了南昌起义的历程, 《石破天惊》雕塑铺垫氛围, 浮雕侧面反映整个过程。该纪念馆“起”于室外“一代英豪”群像;“承”于室内展览序厅的雕塑与浮雕;“转”入第一部分“危难中奋起”, 交代故事背景, 随后第二至第五部分“伟大决策”“打响第一枪”“南征下广东”“转战上井冈”, 层层推进, 最终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通过一段台阶, 暗示故事讲解完毕, 进入写满南昌起义参加者名字的空间, 使观众激发情感, 出展厅在二楼看到序厅“合”为一体, 升华主题,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中间节点结合场景模型、雕塑、油画等达到沉浸式体验。
本文从四个理论层面论述了红色革命历史题材展馆空间的纪念性营造方法。设计者可以利用特定的红色主题, 结合场地环境以及运用上文提到的方法进行红色主题博物馆展陈空间的设计。这些方法既可以单独应用, 也可以组合使用, 通过实际的物质材料建构出具有纪念性的展陈空间。当然还有诸多如空间的高度、光的营造等设计元素可以营造展陈的纪念性, 本文的写作旨在抛砖引玉, 使更多专家、学者关注红色主题博物馆空间纪念性的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