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藜蒿镉限量标准的探究及思考

郭艺佳 袁尚勇 杨 蓓 汪李平*

（1华中农业大学园艺林学学院，湖北武汉 430070；2湖北省蔬菜办公室，湖北武汉 430071）

藜蒿是中国南方特色蔬菜，因具有富集重金属镉的特性，导致市场上部分藜蒿存在食用安全风险，目前国内不同地区对藜蒿的镉限量标准并不统一，不利于藜蒿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本文结合国内外食品安全标准和中国农业行业标准等，对藜蒿的镉限量标准进行讨论，建议将藜蒿的镉限量标准参照叶菜类蔬菜，设定为0.2 mg · kg。

藜蒿（Turcz.）又名蒌蒿、芦蒿、泥蒿、水蒿、柳蒿、香艾蒿等，为菊科蒿属多年生宿根草本植物，是中国南方特色蔬菜之一。野生藜蒿在中国东北至长江流域各地均有分布，常生长在荒漠、荒坡或岸边、沟边及田间地头。野生藜蒿一般在元宵节前后（2 月）上市，短短2～3周后就因为开始老化不堪食用。20 世纪90 年代江苏省南京市开始试验藜蒿大棚栽培，从9 月下旬一直可以采收至翌年4 月，每667 m产量可达5 000 kg，市场均价4～6 元 · kg，每667 m产值2 万～3万元。该项技术在湖北、湖南、江苏、江西和云南等地迅速推广示范，使藜蒿成为野菜驯化栽培成功的典范，不仅有助于农业增效和农民增收，还丰富了蔬菜市场供应的花色品种，延长了藜蒿的市场供应时间，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显著（汪李平和杨静，2017；蓝新国和杨秀琴，2019；郭艺佳 等，2021）。

湖北省作为藜蒿的主产地之一，2021 年种植面积达0.415 万hm（6.224 万亩），年产量逾13 万t，武汉市、黄石市、孝感市、荆州市、黄冈市、荆门市、咸宁市、仙桃市、宜昌市、鄂州市、潜江市等地均有种植，其中种植面积最大的为黄石市阳新县（0.101 万hm），其次是武汉市蔡甸区（0.092万hm）和孝感市云梦县（0.073 万hm）。近些年采用保护地栽培模式，湖北省藜蒿从9 月至翌年4月均有供应，既助力农民增收又延长了其供应时间。

研究表明，藜蒿具有富集重金属镉的特性，且存在重金属镉超标问题（潘静娴 等，2006；蒋培，2009；王伟，2014；郭宝福 等，2015，2021；宋鹏飞 等，2015；吴雨晨 等，2020；王艳莉 等，2022），消费者存在食用安全隐患。湖北省食品药品安全委员会办公室连续3 年（2018—2021 年）向湖北省农业农村厅发出食品安全风险预警，确认湖北省市场供应的部分藜蒿产品存在镉超标风险。集成能够降低藜蒿镉含量的绿色高效生产栽培技术对藜蒿产业可持续发展和保障消费者身体健康至关重要。因此，2020 年5 月受湖北省蔬菜办公室委托，华中农业大学汪李平教授团队承担了“藜蒿绿色高效生产关键技术研究”项目攻关。

但是，目前不同地区对于藜蒿的镉限量标准（MLs）的认知不同，未有官方认可的统一标准。原因是GB 2762—2017《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污染物限量》中针对蔬菜的镉限量标准有3 个等级，分别为0.05、0.10 mg · kg和0.20 mg · kg，并且将蔬菜分为不同类别，不同类别蔬菜对应的镉限量标准不同。由于不同地区对藜蒿进行安全性分析时对藜蒿的分类不同，因此参考GB 2762—2017的标准不同。目前藜蒿的镉限量标准应如何规定，是一个值得探讨且影响其行业发展的重要问题。

1 中国蔬菜镉限量标准的变化

自1994 年国家颁布《食品中镉限量卫生标准》（GB 15201—1994）以来，中国根据实际情况将食品中镉限量标准进行了3 次修订，其颁布及修订的历程按时间线梳理如下。

1994 年颁布的GB 15201—1994 中未对蔬菜进行分类，规定所有蔬菜的镉限量标准（以Cd 计，下同）一律为0.05 mg · kg。

2005 年颁布的GB 2762—2005《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污染物限量》将镉限量指标调整为0.05、0.10、0.20 mg · kg3 个等级，并将蔬菜分为根茎类蔬菜、叶菜、芹菜、食用菌和其他蔬菜5 个类别（表1）。

表1 GB 2762—2005 中蔬菜的镉限量标准

2012 年颁布的GB 2762—2012《食品安全国家标准 食品中污染物限量》再次将蔬菜进行细化分类：将“根茎类蔬菜”细化为“块根和块茎蔬菜”以及“茎类蔬菜”，增加了豆类蔬菜的分类，将食用菌单独分类，不再划归于蔬菜（表2）。

表2 GB 2762—2012 中蔬菜的镉限量标准

2017 年颁布的GB 2762—2017 在GB 2762—2012 的基础上，单独规定了黄花菜的镉限量指标（0.2 mg · kg）。

2 藜蒿镉积累含量国内研究现状

通过查阅国内关于藜蒿镉积累含量的研究，发现关于藜蒿镉含量调研的文章数量较少，自2003年至今仅有8 篇文章调研了藜蒿产地或市场上售卖的藜蒿镉含量（潘静娴 等，2006；蒋培，2009；祝云龙 等，2014；郭宝福 等，2015，2021；宋鹏飞 等，2015；吴雨晨 等，2020；王艳莉 等，2022），具体内容见表3。

表3 藜蒿镉积累含量国内研究现状

上述文章调研地区主要集中在湖南、江西、江苏等地，湖北省作为藜蒿的主要产地之一，暂未有学者进行调研。笔者在2019—2021 年对湖北省市场供应的藜蒿进行检测，共检测了13 个市区的232 份市售藜蒿，藜蒿样品在市场上随机取样，镉含量测定方法为石墨炉原子吸收法，结果显示所有藜蒿样品中均检测出镉（表4），对应不同镉限量标准的超标份数和超标率见表5。

表4 湖北省市售藜蒿镉含量检测情况

表5 湖北省市售藜蒿镉含量对应不同标准的超标情况

3 藜蒿镉限量标准在国内的争议

由表3 可知，不同学者在调研藜蒿镉含量时参考的标准不同，主要原因是对藜蒿的分类归属存在争议。

潘静娴等（2006）参考的是NY 5089—2005《无公害蔬菜 绿叶类蔬菜》，蒋培（2009）和祝玉龙等（2014）参考的标准为GB 18406.1—2001《农产品安全质量 无公害蔬菜安全要求》，镉安全指标均≤0.05 mg · kg。宋鹏飞等（2015）参考GB 2762—2005 将藜蒿归为茎叶蔬菜，其镉限量标准为0.2 mg ·kg。郭宝福等（2015）对2011—2014 年南京市市场销售的藜蒿进行抽检时参考的标准为GB 2762—2012，文中未明确提及其比照的具体标准，根据文中所写抽检的22 份藜蒿中6 份超标，抽检结果在0.02～0.20 mg · kg之间，抽检中位值为0.08 mg · kg，推论其比照的标准为0.1 mg · kg。吴雨晨等（2020）、郭宝福等（2021）、王艳莉等（2022）参考的标准均为GB 2762—2017，且均将藜蒿归为茎类蔬菜，镉限量标准为0.1 mg · kg。但以上作者均未在文中提及将藜蒿分类为茎类蔬菜的原因及依据。

4 藜蒿镉限量标准讨论

藜蒿镉限量标准的不统一不利于产业的发展和藜蒿在国内市场的流通，有必要对藜蒿的镉限量标准进行统一规定。郭宝福等（2021）南京学者认为藜蒿的镉限量标准为0.1 mg · kg，提出应对藜蒿进行镉安全风险评估以及重新修订镉限量标准，建议将藜蒿的镉限量标准和芹菜保持一致，修订为0.2 mg · kg。笔者同样认为藜蒿的镉限量标准规定为0.2 mg · kg比较符合当下的情况，将从以下4 个方面对此开展论述。

4.1 从国际标准及中国实际国情考虑

国家标准的制定是为了保证标准的科学性、合理性和可操作性，在参考国际标准的同时，也应结合中国的实际国情。中国与部分国际组织/国家对蔬菜中镉限量标准的具体情况见表6。中国GB 2762—2017 中叶菜蔬菜及茎类蔬菜的镉限量标准与国际食品法典委员会（codex alimentarius commission，CAC）的CXS 193—1995《食品和饲料中污染物和毒素通用标准》、欧盟的委员会法规（EC）No 1881/2006、韩国的Food Code（No.2019-57）《韩国食品法典》标准相同，欧盟2021 年发布委员会条例（EU）2021/1323 重新规定了食品中镉的最高限量（叶菜蔬菜和茎类蔬菜分别为0.10、0.03 mg · kg），相比于（EC）No 1881/2006 提出了更高要求。但参照欧盟最新标准时需要考虑三方面内容，一是欧盟制定标准的目的是为了消除欧盟内部的贸易壁垒并增加欧盟以外国家的贸易障碍（马达庆，2021）；二是藜蒿是中国南方特色蔬菜，目前基本没有出口市场，即使未来藜蒿实现对外出口，中国出口的主要国家也是日本、韩国等东南亚国家（高莉平 等，2019），过高的标准不仅不利于国内市场执行，也影响中国的对外贸易；三是制定标准时需要考虑本国国情，现阶段中国国情是兼顾食品安全和种植业收益，因此在讨论藜蒿的镉限量标准时没必要对标较为严格的欧盟最新标准（吴宇桐和曾华锋，2021）。且目前美国（https：//www.fda.gov/food/chemicals-metals-pesticides-food/metals-and-your-food）和日本（https：//www.mhlw.go.jp/houdou/2003/12/h1209-1c.html）仍未对蔬菜中的镉限量标准进行规定，是因为这两个国家研究认为，目前并未有证据表明蔬菜中的镉会对其国民安全产生威胁。综上所述，建议以中国标准为依据，参考本国实际国情，讨论藜蒿镉限量标准。

表6 叶菜、茎菜镉限量标准的国际情况

4.2 从藜蒿分类归属考虑

现在出现争议的焦点是藜蒿的分类归属问题，江西省学者认为藜蒿为茎叶蔬菜，应以叶类蔬菜的0.20 mg · kg为标准，江苏省学者认为藜蒿是茎类蔬菜，应以0.10 mg · kg为标准，湖北医学界甚至曾将藜蒿归属为水生蔬菜，应以0.05 mg · kg为标准（潘静娴 等，2006；蒋培，2009；祝云龙 等，2014；郭宝福 等，2015，2021；宋鹏飞 等，2015；吴雨晨 等，2020；王艳莉 等，2022）。

从食用部位考虑，藜蒿以根茎和嫩茎供食用，按食用器官分类藜蒿应该归为茎类蔬菜。而GB 2762—2017 规定茎类蔬菜镉限量指标为0.10 mg · kg。

根据蔬菜农业生物学分类法，藜蒿应归属为绿叶蔬菜，通过查询现行有效的国家农业行业标准，发现NY/T 743—2020《绿色食品 绿叶类蔬菜》规定蒌蒿为绿叶类蔬菜，且规定蒌蒿的镉限量指标为0.20 mg · kg，与GB 2762—2017 中叶菜蔬菜的镉限量指标一致。

综上所述，笔者建议将藜蒿分类归属为叶类蔬菜，则目前现行有效的GB 2762—2017 和NY/T 743—2020标准规定的藜蒿镉限量标准不存在冲突。

4.3 从藜蒿食用安全考虑

食品中污染物的限量标准制定依据之一，是人体每日允许摄入的污染物总量（吴学萍，2014）。2010 年以前，食品添加剂联合专家委员会（JECFA）按周计算镉耐受摄入量，认为人体镉的每周耐受量（TMI）为7 μg · kg（体重）。2010 年，JECFA认为由于镉的半衰期长，饮食摄入镉对人体健康的风险建议以月为周期进行评估，还决定将TMI修改为每月耐受摄入量（PTMI）的形式，定为25 μg · kg（体重）。国际食品法典委员会在其颁布的CXS 193—1995 中也提到，镉由于其半衰期长，每天通过食品摄入的镉对总暴露量的影响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镉安全标准的制定涵盖所有的镉来源，包括蔬菜、水果、米饭、肉等，食物中的镉限量标准只是控制标准，人体的镉摄入量与食物摄取量也密切相关，并不能单纯的认为超标意味着有害，合格就意味着绝对安全。对于像藜蒿一样具有富集某种污染物性质的蔬菜，可以制定合理的标准，并建议消费者不要一次性摄入过多。以笔者团队从湖北省武汉市市民的消费问卷调查结果来看，在藜蒿的供应季节里，藜蒿的成人实际日消费量不超过0.25 kg，每月人均消费不超过6～8 次，摄入量较少。

从目前的栽培技术和供应周期来看，藜蒿仅在每年10 月至翌年3 月上市供应，且供应时间主要集中在12 月至翌年2 月。因此，藜蒿并非是居民生活中的常见蔬菜，一年仅约1/4 的时间可以购买并食用藜蒿。郭宝福等（2021）也指出藜蒿作为特色蔬菜具有明显的季节性，在百姓整体蔬菜消费中占比低，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适当放宽标准更有利于其产业发展和农民增收。

4.4 从以往镉限量标准修改案例考虑

GB 2762—2017 中有2 个单独规定镉限量标准的蔬菜—芹菜和黄花菜。笔者分析了芹菜和黄花菜被单独规定的原因，以期为藜蒿统一镉限量标准提供参考。

4.4.1 芹菜 芹菜是叶菜类还是茎菜类，在大众认知中同样具有争议性。其镉限量标准规定的发展历程如下：

①2002—2005 年，芹菜单独执行农业行业标准NY 5091—2002《无公害食品 芹菜》，此标准中未提及芹菜的具体分类及镉限量标准。

② 2005—2012 年，芹菜的镉限量标准参考NY 5089—2005《无公害食品 绿叶类蔬菜》和GB 2762—2005。NY 5089—2005 将芹菜分类为叶菜蔬菜，并规定叶菜蔬菜的镉限量标准为0.05 mg ·kg；GB 2762—2005 单独规定芹菜的镉限量标准为0.2 mg · kg，二者不统一。

③2012 年出台GB 2762—2012 和NY/T 743—2012《绿色食品 绿叶类蔬菜》。GB 2762—2012 仍单独规定芹菜的镉限量标准为0.2 mg · kg；相比于NY 5089—2005，NY/T 743—2012 将叶菜蔬菜的镉限量标准更改为0.2 mg · kg，芹菜镉限量标准得到统一。

④ 之后陆续出台了GB 2762—2017 和NY/T 743—2020。芹菜镉限量标准仍统一为0.2 mg · kg。

4.4.2 黄花菜 GB 2762—2005 和GB 2762—2012均规定黄花菜镉限量标准为0.05 mg · kg，之后的GB 2762—2017 则单独规定其为0.2 mg · kg。原因是2013 年湖南省卫生健康委员会（原湖南省卫生厅）调研黄花菜食用安全性和镉含量后，专门向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原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请示，将黄花菜比照叶菜蔬菜及芹菜执行0.2 mg · kg的镉限量标准，并于2014 年获得批准〔国卫办食品函（2014）377 号〕。

基于以上分析，藜蒿和芹菜的分类标准同样具有争议性，且和黄花菜同样属于特色蔬菜，值得单独讨论后形成统一的镉限量标准，可考证分析后向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提出合理建议。

笔者建议将藜蒿镉限量标准修订为0.2 mg ·kg，若以此为标准，则过往研究中郭宝福等（2015）2011—2014 年对南京市市场销售的藜蒿进行抽检的镉超标率为0，郭宝福等（2021）2017 年起连续4年调查南京市藜蒿样品的镉超标率为3.50%；笔者2019—2021 年调查的湖北省藜蒿镉超标率分别为16.67%、15.00%和8.00%。

5 关于制定藜蒿镉限量标准的建议

标准的制定一方面是为了保障人民生命健康，避免食品污染物危害人体健康。另一方面要兼顾生产实际和产业持续稳定发展。标准的制定不能过于苛刻，没有可操作性。过于苛刻的行业标准既难以执行，又会引起消费者恐慌，影响产业发展。中国藜蒿的镉限量标准目前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标准不统一，二是部分地区标准要求过高。笔者认为目前的第一要务是制定统一标准，在保障消费安全和兼顾生产实际及产业发展的情况下制定切合实际的限量标准。

综合本文观点，藜蒿为叶菜蔬菜，若以叶菜蔬菜的镉限量标准0.2 mg · kg为藜蒿镉限量统一标准，则近几年市场藜蒿产品的超标率不高。农业行业应认识到不同地区对于藜蒿镉限量标准的认知存在差异，开展藜蒿中镉的风险安全评估并进行全国藜蒿产区的重金属镉含量调研，制定统一的藜蒿镉限量标准，此举有利于提升藜蒿产品的食用安全性、保障主产区藜蒿产业的可持续发展和农民稳定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