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遥
(广东金融学院 广东广州 510000)
积极心理学在二语习得领域的运用是国际前沿的研究题目。2000年美国心理权威杂志American Psychologist设立了“积极心理学”专刊,这标志着积极心理学作为心理学重要分支的确立。该专刊包含15篇文章,皆围绕着“幸福”(HAppiness)这一话题展开,并分别从个体、群体及社会层面展示了积极心理学所关注的重点。专刊还提出了积极心理学的三大支柱,即:1)主观的积极体验(如积极情绪、幸福感、心流、满意);2)积极个体特质(如爱的能力、勇气、毅力、远见、智慧);3)积极公众品质(civic virtues)(群体或环境层面的因素,如责任、利他、关爱、文明、职业道德等)(Seligman &Csikszentmihalyi 2000)。
Seligman 和 Csikszentmihalyi(2000)指出对积极心理学“三大支柱”的关注不仅有利于避免人类陷入生活贫瘠或者无意义等病态心理,还有助于提高人类的生活品质。积极心理学的出现符合现代人自我发展的精神需求,似乎为了印证这一点,积极心理学并没有止步于心理学领域,而是向外快速蔓延至各领域,与多学科相互交叉,蓬勃发展。
在积极心理学这一概念提出来之前,二语习得领域鲜少有关于情绪的研究。学界普遍认为情绪主观多变,难以测量,难以作为科学研究的主体。改变这一状况的关键事件是Krashen提出了情感过滤假说(Krashen 1985)。该假说提出负面情绪对个体的二语习得有负面影响。随着这一假说的提出,二语习得领域认知学说独大的局面被打破,为后来的情绪研究发展扫清了障碍。1986年Horwitz在该假说的基础上,提出了外语课堂焦虑的概念(Foreign Language Classroom Anxiety/FLCA)(Horwitz et al.1986))。Horwitz在情感过滤假说的视角下,探索负面情绪的情感路径,研究如何阻止或减少焦虑情绪的发生。自此,外语课堂焦虑成为二语习得领域的一个热点问题,这为后来积极心理学能正式引入二语习得领域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2012年在积极心理学迅猛发展和扩张的背景下,MacIntyre &Gregersen把积极心理学的奠基理论拓展-建构理论应用于二语习得研究中,并提出人类的情绪丰富多样,不应将研究的焦点局限于焦虑(FLCA)或其它负面情绪之中,积极情绪也应得到相应的关注。该观点一经提出,立即获得国际学界的广泛关注。2013年Lake正式将“积极心理学”这一概念引入二语习得领域。次年,期刊《二语的教与学研究》(Studies in Second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设立了积极心理学专刊,该专刊对积极心理学在二语习得领域的基本概念和实际应用开展了广泛的讨论。随着学界对这一新视角的极大关注和热情,2016年由Danuta Gabrys-Barker等人主编的《积极心理学视角下的外语学习与教学》(Positive Psychology Perspectives on Foreign Language Learning and Teaching)以及Peter D.MacIntyre等人主编的《二语习得领域的积极心理学》(Positive Psychology in SLA)两本论文集相继面世,这标志着二语习得领域的积极心理学在理论和实践层面都已到达了一定发展水平[1]。
关于情绪研究的论文持续涌现,人们关注情绪与情绪之间的相互影响(Yingna Wang and Mateusz Marecki 2021),情绪对个体的学习动机(MacIntyre,Peter D.et al.2017,Saito 2018),课堂行为(Teimouri,Y.2017)以及学习成就(Jin,Y.X.,&Zhang,L.J.2018)的影响。然而在此阶段,被讨论的情绪,主要还是集中在课堂愉悦(Foreign Language Classroom Enjoyment/FLE)以及课堂焦虑(FLCA)等情绪。学界探讨学习过程中这两种情绪的发展变化(Elahi Shirvan,M.,&Taherian,T.2018),造成这两种情绪出现的原因(Jin,Y.X.,&Dewaele,J.M.2018,Dewey 2018),以及这两种情绪如何影响个体的行为,如影响交际意愿(willingness to communicate)(Khajavy 2018)等[2]。
由于积极心理学视角的心理学属性,该领域的许多研究都主要依赖于自我汇报、问卷或心理量表来收集数据。因此,在此阶段相关情绪心理量表的开发和信效度的检验(Li,Chengchen,Jiang,G.,&Dewaele,J.-M.2018)也开始引起学界的注意。
随着研究的推进,学界对理论探讨的深度和广度都得到进一步的发展。研究对象的地区和人种得到进一步拓宽(Li,C,Dewaele,J.-M.,&Jiang,G.2019),研究者开始关注人群差异所带来的情绪差异问题(Jiang,Y.,&Dewaele,J.-M.2019),比如相比起北美地区的学习者,亚洲学习者的总体FLCA水平会更高,FLE水平更低。而与早期研究者几乎都将研究对象对准学习者的情况不同,该阶段,也有学者开始关注教师个人特质对学习者情绪生成的影响(Dewaele et al 2019)[3]。除了愉悦和焦虑以外的情绪,如内疚(shame)(Liyanage,I.,&Canagarajah,S 2019)等也开始得到关注。
积极心理学的另一个重要支柱积极性格特征,如好奇心(Mahmoodzadeh,M.,&Khajavy,G.H.2019),情绪智力(Li,C.2019),激情(passion)(Chen et al.2019)等也开始进入学界的视野。
在大量的讨论和科研成果的积累下,学界开始对积极心理学在二语习得领域的作用进行回顾和反思,MacIntyre(2019)等人在顶刊《现代语言杂志》(“The Modem Language Journal”)(MLJ)发表了《为二语习得中的积极心理学制定议程:理论、实践和研究》(“Setting an Agenda for Positive Psychology in SLA:Theory,Practice,and Research”),文章对积极心理学二语习得领域的理论、应用和研究等方面进行了综述。是年,MLJ发表了特别期刊,讨论情绪在二语教学和学习中的角色和作用[4]。
2000年以后,二语习得领域积极心理学的研究话题持续拓宽,学界关注了更多不同的情绪,如心流(flow)(Honggang Liu et al 2020),无聊(boredom)(李成陈&Dewaele 2020),及其他情绪(achievement emotion)(Davari et al.2020)等。在被关注的情绪开始朝多样化方向发展的同时,学者也开始关注用于测量不同情绪的心理量表(Li et al.2020,Pawlak et al.2020)的开发。除了传统课堂教学场景以外,受疫情影响,关于网课背景的研究也陆续出现(高雪松2020)。而关于积极心理学二语习得领域研究的国际论坛和会议也在相继召开。
2017年,二语习得领域积极心理学开始引起国内学界的关注,国内权威期刊如《外语界》《现代外语》《外语教学》等开始刊登积极心理学视角下二语习得的相关文章(江桂英&李成陈2017;邱婉宁&刘宏刚2017;李成陈2020;徐锦芬2021)。2020年《外语界》设置了“积极心理学视角下的外语学习情绪研究专栏”[5]。积极心理学自2020年以来,大跨步走进中国学者的视野。
目前积极心理学在二语习得中的研究主要有三大理论。
幸福感理论是积极心理学的顶层理论。2002年Seligman提出的三维模型PEM,认为人生终极的主题是获得幸福感,而获得幸福感的路径是:有积极的情绪体验,可投入的事情,意义感(positive emotions,engagement,and meaning)。后来Seligman(2011)拓展了PEM模型,增加了联系(Relationships)和成就(Accomplishment)。2016年,Oxford在Seligman的五维模型的基础上增加了新的元素,变成了九维模型EMPHATICS(Emotion and empathy,Meaning and Motivation,Perseverance,Agency &Autonomy,Time,Habits of Minds,Intelligence,Character Strengths,Self-factors)(Oxford,2016),并将该模型运用于二语习得理论的研究。这三个理论都强调了情绪对个体幸福感的核心作用。这些理论既提供了具体的研究话题框架,也为外语教学研究提供了方向(江桂英和李成陈,2017)[6]。
2001年Fredrickson在其论文中运用积极心理学领域的开拓-建构理论“Broaden and Build Theory” 分析实际的问题,为积极心理学在二语习得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理论框架。该理论认为,积极情绪有拓展的效果,它能改善专注,从而促进个体投入新的学习之中。消极情绪具有收缩作用,会妨碍个体尝试和投入新任务、新挑战。积极情绪可以抵消消极情绪。
与拓展建构理论将情绪二元分类为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不同,控制价值理论从三个维度来理解情绪,即:积极/消极情绪,激活度(高/低),情绪指向目标(结果指向/过程指向)。另外控制价值理论强调情绪网络结构,追踪与情绪相关的网络。伊朗学者Pekrun认为情绪网络包含了环境、评价、情绪和成就四个维度(Pekrun 2007;Pekrun &Perry 2014),此四个维度中的因素动态发展,且双向影响。
图1 控制-价值理论的情感路径网络(Pekrun et al.2007)
在情绪研究不断深化的过程中,对于情绪干预的兴趣开始抬头。但是由于缺少现成的情绪干预模型,目前为止积极心理学视角下的二语习得研究主要着力于关联研究,有关情绪干预的研究仍有欠缺。然而要将研究成果应用于实际教学中,情绪干预的研究势在必行。
注意到这种现状,学界开始尝试运用不同的模型解释情绪的路径,以达到为情绪干预做准备的目的。Honggang Liu等尝试构建心流体验的情感路径(Honggang Liu et al.,2021)。而Shao等 人(Shao et al.2020)则试图将积极心理学的三个主流理论融合在一起,提出了一个新的理论模型:二语学习情绪和积极心理学(L2EPP),将先决条件(antecedents)、结果(outcome)和二语学习情绪的干预联系起来。该模型将积极心理学中的个人特质引入到模型中,并参考控制价值理论,画出了情感路径网络,摒弃了控制价值理论里的评价(Appraisal)[7]。
随着二语习得领域积极心理学的发展,其关注话题、研究对象、研究场景、理论方法都在逐步丰富。
从研究趋势来看,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关注愉悦和焦虑之外的情绪。与此同时,积极心理学下除情绪之外的话题也得到越来越多关注。
从研究对象来看,以往主要集中于学习者上,而尤以在校大学生为主,其他群体鲜有涉及。目前看研究对象有向他处延伸的倾向,如关注教师或者其他较少被关注的学习者(如留守儿童等)。
从研究场景来看,目前绝大多数研究仍集中在传统线下课堂。随着网络课程、混合课堂的普及,对于线上课程和混合课程的探索似乎开始冒头。
从研究设计来看,以往该领域的研究主要使用量化、切面、关联研究和调查研究;而长期的跟踪研究、因果研究、实验研究、干预研究较为少见,未来可能是可挖掘的方向。
随着话题和研究对象、研究场景的丰富,对相关的测量工具(开发量表)和理论框架(新模型)的需求也日益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