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艺 韩 峰
近年来,中国经济增长乏力,新冠疫情肆虐加剧了中国乃至世界经济的不确定性,中国迫切需要寻求和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在此背景下,保障中国外贸渠道畅通,稳步提高出口产品质量,是缓解疫情冲击和促进中国经济平稳复苏的关键举措。制造业作为实体经济的重要支柱,其出口产品质量不仅直接体现了制造业部门乃至整体经济的发展质量,更是稳固其产业链供应链地位和维护制造业生产良性循环的有力保障。《中国制造2025》中明确指出,应“坚持把质量作为建设制造强国的生命线,走以质取胜的发展道路”,同时强调应“大力发展与制造业密切相关的生产性服务业,提高其对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支撑能力”。2020 年政府工作报告也指出,应“推动制造业升级和新兴产业发展,发展工业互联网,推进智能制造”。现代服务业,尤其是生产性服务业为制造业部门提供的技术与经验支持,是促使制造业专注于核心研发、智能制造的辅助力量,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的深度融合是未来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必然趋势,两者互为助益。生产性服务业所具有的特殊的行业属性使其对知识与人力资本投入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让生产性服务业成为知识与人才的“蓄水池”,加之其与工业基础部门的紧密联结,生产性服务业在宏观经济高质量发展过程中表现出强劲的驱动力。截至2018 年,生产性服务业对GDP 的贡献率为28.78%,对第三产业增加值的贡献率为55.12%。已有研究表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产生的规模经济与技术外溢效应(Ke 等,2014),能提升制造业生产率(宣烨和余泳泽,2017)与创新能力(Aslesen 和Isaksen,2007),进而引致制造业结构升级(韩峰和阳立高,2020)。那么,通过与制造业间的密切产业关联,生产性服务业的集聚效应能否进一步推动中国制造业实现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呢?
专业分工的深入发展催生了生产性服务行业的萌芽,大量生产性服务业务被制造业部门外包出去,逐渐形成了专业化的生产性服务业部门。在现实中,相同或相似产业往往集中分布在地理距离十分接近的范围内,学界将这一现象称为“产业集聚”。产业集聚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聚集,更是一种产业内部的联结,这种紧密的产业联结将迸发出强大的空间效应。Marshall(1890)指出,产业集聚效应主要表现为劳动力蓄水池效应、规模经济效应与技术外溢效应三个方面。作为现代服务业的核心构成,知识、信息、人才等要素在生产性服务业要素投入中占比较高,先进生产要素的频繁交流与合作,将产生更为强烈的产业集聚效应。其一,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意味着从事该行业或相关行业的员工大量聚集,形成“劳动力蓄水池”,构筑了厚实的高技能劳动力市场,为准确匹配劳动力供需双方的需求提供了快速通道(苏丹妮等,2018)。其二,生产性服务业的规模化生产将大大降低其产品生产成本,制造业企业成本支出随之降低,扩大了制造业的产品利润空间,减小了企业为增加利润而偷工减料导致产品质量下降的动机。其三,生产性服务业集聚较易形成良好的营商与学习氛围,从事相关产业的厂商或技术人员间沟通与合作的机会增加,频繁的知识交流有助于催生新的知识萌芽,推动知识与技术的再创造(Eswaran 和Kotwal,2002)。内嵌于生产性服务品的先进生产理念与技术,通过产业链融入制造业的生产过程中,将推动制造业技术革新,完善制造业生产管理流程,从而提高制造业生产效率。由此可见,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可能通过劳动力蓄水池效应、规模经济效应与技术外溢效应,降低制造业的单位生产成本,提升制造业的生产效率,从而达到促进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的目的。
关于产品质量问题,国内外学者已进行了大量研究。首先,学者们关注的是产品质量的测度问题。目前主流的方法有三种:单价法、需求信息回归推断法和供给需求信息加总测算法。单价法认为产品质量决定价格(Schott,2004),在同类型商品中,价高者其质量水平也应当更高。事实上,供求关系也是价格的重要决定因素,产品质量并不能单纯由单价进行表征,故以此法衡量产品质量不够准确。需求信息回归推断法以Hallak 和Sicadasan(2009)、Khandelwal 等(2013)的研究为代表,其核心思想是从消费者需求来看,其最优选择取决于产品价格与质量之比。当两种产品售价相等时,质量越高的产品所占市场份额越大,这类方法目前使用最为广泛。国内学者施炳展(2013)借鉴Hallak 和Sicadasan(2009)的研究方法,首次测算了中国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在国内掀起了制造业产品质量的研究热潮。Feenstra 和Romalis(2014)认为,企业出口产品质量是由供给与需求两方面因素内生决定的,随之提出了供给需求信息加总测算法,这类方法与宏观数据的适配度更高。余淼杰和张睿(2017)拓宽了其适用边界,使其同样适用于微观数据。其次,国内学者对中国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展开时空特征分析(施炳展,2013;余淼杰和张睿,2017),暂未得到一致结论。最后,现有文献主要从要素投入(Brambilla 和 Porto,2016;方森辉和毛其淋,2021; 啟刘 仁和铁瑛,2020)、市场环境(Fan 等,2015;侯欣裕等,2020;胡贝贝和靳玉英,2020)、汇率与税率变动(Bas 和Paunov,2021; 昇毛日 和陈瑶雯,2021)和制度变革(戴美虹等,2021;卢盛峰等,2021;祝树金等,2019)等维度探讨了其对出口产品质量的影响。但从产业集聚尤其是生产性服务业集聚视角关注出口产品质量的文献并不多见,其中苏丹妮等(2018)系统考察了产业集聚与企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关系,认为产业集聚有助于提高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却忽视了产业集聚通过企业间的商贸往来、要素流动产生的空间外溢效应。综上所述,既有研究尚未系统性地探讨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产品质量的影响,更忽视了集聚产生的空间外溢效应。因此,本文将在以上研究的基础上,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因素纳入空间经济或集聚经济分析框架,系统梳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影响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作用机制,并利用2003—2013 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中国海关数据与城市面板数据,使用空间滞后解释变量模型,从微观企业层面探讨两者间的直接效应与空间影响。
与现有文献相比,本文的贡献可能在于:①基于集聚经济与空间经济理论,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所产生的技术外溢、规模经济及空间溢出效应引入制造业产品生产过程,系统构建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与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微观作用机制。②利用2003—2013 年中国工业企业数据与中国海关数据,测算得到微观企业层面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指标,并与城市面板数据相匹配,采用空间滞后解释变量(SLX)模型,探讨不同城市企业间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效应及其空间影响。③基于企业所有制类型、企业贸易类型与城市规模等级等异质性视角,深入分析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异质性影响。④构建不同城市规模下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空间交互指标,在城市规模异质性分析基础上,深入探究不同规模城市间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交互效应。
Marshall(1890)和Jacobs(1969)认为产业集聚效应主要表现为劳动力蓄水池效应、规模经济效应与技术外溢效应三个方面。生产性服务业作为典型的知识密集与技术密集型产业,其集聚发展同样将产生强大的外部效应,并与制造业形成密切的产业互动,从而提升制造业生产效率(宣烨和余泳泽,2017),促进制造业结构升级(韩峰和阳立高,2020),推动实现制造业价值链攀升。本文将以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所产生的规模经济效应与技术外溢效应为纽带,提出其影响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潜在机制与研究假说。
生产性服务业在集聚区域内实现集约生产和规模化生产,地理邻近性直接降低了产品的运输成本,从而形成了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Krugman(1991)认为上下游关联企业在规模经济驱动下具有集中分布趋势。分工明确的制造业企业需要生产性服务业为之提供专业化的中间品,为了节约交易成本与搜寻成本,制造业也更倾向选址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程度更高的区域,以在更大程度上分享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规模经济红利。其一,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规模经济效应能够直接降低生产性服务品的单位成本,制造业用于购买生产性服务的成本减少,制造业企业的利润空间随之扩张,削弱了企业为牟利而偷工减料压缩成本的动机,从而有利于提升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Rosenthal 和Strange(2004)认为,中间品厂商的规模经济效应能同时增加和提高供应于市场的中间品类别和质量,减少购买者的成本支出。其二,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有利于形成制造业中间投入品的专业化市场,便于制造业企业根据自身需求快速定位交易目标,有利于制造业企业降低交易成本,提升最终产品质量。其三,集聚产生的规模经济效应有助于降低生产性服务品供给成本,并进一步激励制造业企业将为节省成本而内置的中间投入品生产业务外包出去,提高企业生产能力与效率,使其将更多时间与精力用于技术革新,进而提升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由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H1。
H1:生产性服务业集聚通过规模经济效应,能降低制造业企业生产成本,进而提高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
生产性服务业为跨部门或跨行业的知识与信息的充分交流搭建了平台,促进了知识融合与创新,尤其对于地处偏远、资源匮乏和人才紧缺的欠发达地区而言,则更为有效(Aslesen 和Isaksen,2007)。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意味着对知识、技术、信息等生产要素进行有效集中,在高密度的思想碰撞与人才交流过程中,能够较易实现知识与技术的再创造。一方面,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在相同的生产性服务行业内部产生技术溢出,有利于取长补短,实现生产性服务品的技术革新,提高制造业的中间投入品质量,进而提高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为相同领域的高技术人才创造了良好的工作与交流环境(Keeble 和Nacham,2002),并作为重要的生产要素投入到下一环节。另一方面,以产品供求为纽带的上下游关系是生产性服务业通过产品供给向制造业进行技术输出的重要途径,制造业吸收了包含于产品内的先进理念、创新思想,最终将其融入制造业生产过程,从而激发企业创新能力,革新产品生产工艺,推动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集聚的知识外溢效应,使得位于其辐射范围内的企业积极融入信息交流圈中,并充分享受集聚红利,帮助实现信息交流与技术升级(Glaeser 等,1999)。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所建立起来的知识与信息交流机制,在潜移默化中促进了知识融合与创新,降低了显性交流与协调成本,提高了创新活动的成功概率(韩峰和阳立高,2020)。由此,本文提出研究假说H2。
H2:生产性服务业集聚通过技术外溢效应,能够提高制造业企业生产效率和技术创新水平,进而提升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
由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本身具有空间范围特征,其集聚效应作用范围也不仅仅局限于初始溢出地。生产性服务业集聚还可能通过投入产出关联、产业协同集聚以及地方政绩竞争等途径对周边城市制造业产品质量产生空间影响。
首先,生产性服务业为制造业提供专业化的生产性服务,其与制造业密切的投入产出关联使得本地生产性服务业还能为周边城市制造业提供专业化服务,本地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最终通过生产性服务品的跨区域流通对周边城市制造业产品质量产生空间外溢效应。
其次,为提高中间投入品可得性、节约交易成本与搜寻成本,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程度较高的地区对于制造业而言更具吸引力,甚至会引发周边城市的制造业进行产业转移(Ke 等,2014),形成两者间的融合发展态势。相邻城市的产业协同集聚存在相互依赖作用(Ke,2010),可通过反馈机制对周边城市产业集聚发展产生空间溢出效应,并与相邻城市形成产业协调、一体化发展的空间格局(张虎和韩爱华,2019),加强与邻近地区的产业互动,进而强化集聚对周边地区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外溢作用。
最后,政府绩效竞争与地方保护主义可能通过设置区域贸易壁垒、违背地区比较优势盲目发展服务业等强制性干预措施,阻断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产品质量产生跨地区的空间影响。本地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将无法对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正向空间外溢效应,甚至将抑制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因此,本文使用基于面板固定效应的SLX 模型进行估计,以探究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产品质量的直接效应及其空间影响。除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外,本文还将在计量模型中分别加入城市层面与企业层面控制变量,以控制其他干预因素对模型估计的影响,由此,空间计量模型可设定为:
其中,借鉴Broda 等(2017)的研究,商品的固定价格弹性设定为4。出口产品种类繁杂,需通过加权得到公司总体层面的产品质量。考虑到指标的通度性,本文采用极值法进行标准化:
2. 核心解释变量:生产性服务业集聚(LQ)。目前,国内外文献多使用区位熵测度生产性服务业空间集聚程度。一般而言,在一定区域内从事某行业的单位人员数越多,说明该行业企业在当地的分布越密集,故该指标通过某行业从业人员数的相对密集度来反映该行业专业化程度和集聚程度。其计算方法如下:
其中,E表示城市i 生产性服务行业s 的单位从业人数,E表示城市i 全部单位从业人员数。
为反映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空间影响,本文在式(7)基础上构建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空间滞后项(WLQ),衡量本地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空间外溢程度。该项指标越大,说明本地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空间溢出程度越高。本文依据区域经济理论中的潜力模型的测算思路,构建城市异质性空间指标,计算公式可表示为:
其中,N 为城市数量,为空间权重矩阵。
3. 控制变量。城市层面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单位劳动力资本存量(perk)、外商直接投资(FDI)、城市规模(POP)、政府干预(Igov)。单位劳动力资本存量是地区资本存量与劳动力数量之比,其中劳动力数量以市辖区年末单位从业人数衡量,资本存量和外商直接投资以永续盘存法计算
。以城市i 市辖区年末总人口数表征城市规模。本文以城市财政收入占市辖区GDP 比重表示政府干预程度。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主要包括:行业集中度(HHI)、企业规模(size)、企业存续年限(age)。以赫芬达尔指数(HHI)度量行业集中度,具体为某特定市场上所有企业市场份额的平方和。本文以出口值近似替代市场规模。HHI 越小,企业竞争程度越高;反之则越低。企业规模以企业总资产表示。企业存续年限为企业所在年份与其成立年份之差。本文从中国海关进出口数据库(2003—2013 年)中提取产品出口数量、出口价格、出口价值量等信息,并参照施炳展(2013)的做法处理前期数据,进而计算得到企业层面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指标。从《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2003—2013 年)中获取工业总产值、企业总资产、固定资产总额、就业人数等微观数据,本文根据Cai 和Liu(2009)的方法对样本进行清理,并以2003 年为基期进行价格平减。本文参考田巍和余淼杰(2013)的做法,最大程度地利用企业名称或其他相关信息,对出口产品质量与控制变量进行匹配,并在匹配前统一了国民经济行业分类代码和地区行政代码的口径,得到中国工业企业出口的面板数据集。另外,城市层面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指标及其他控制变量的基础数据来源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2004—2014 年)。最后,利用海关出口产品编码中所包含的城市信息与城市面板数据相匹配,得到本文估计所使用的数据集,有效观测值为570623 个。表1 为中国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及其他控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中国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及其他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一般而言,构建企业层面空间权重矩阵是刻画企业间空间关联程度的最优选择,但囿于现实因素,建立企业层面的空间权重矩阵十分困难,故本文将替代性使用城市空间权重矩阵,以城市关联性近似刻画微观企业的空间关联特征。邻接矩阵、地理距离矩阵和经济距离矩阵是最为常见的权重矩阵。邻接矩阵以是否相邻为标准,不能科学合理反映地区间的空间联系。本文认为地理距离与经济距离会同时影响城市间的空间关联程度,在地理区位上越邻近,且经济发展水平越接近的两个城市可能具有更密切的空间关联性。基于此,本文进一步构建经济-地理距离嵌套矩阵,作为本文空间计量分析的权重矩阵,计算方法如下。
1. 地理距离矩阵(W )。通常而言,在地理距离越相近的城市间进行商品贸易的运输成本越低,城市间的商贸往来越为频繁,其空间关联可能越为密切。故本文以城市空间单元的地理距离建立地理距离权重矩阵(W ),可设定为:
其中,d为利用经纬度数据计算的城市距离。
2. 经济距离矩阵(W )。经济距离越接近,城市单元间的商品贸易、产业关联以及地方政府间的策略性互动越为频繁,因而选择以空间单元间的经济距离为依据,度量不同城市间的空间联系。本文以人均GDP 为元素构建经济距离矩阵(W ),设定如下:
3. 经济-地理距离嵌套矩阵(W)。城市间的空间联系可能受到地理距离与经济距离的双重影响,本文构建经济-地理距离嵌套矩阵,即以不同权重系数反映地理距离与经济距离在表征空间关系时的相对重要程度,并基于地理距离矩阵与经济距离矩阵,选择不同权重进行加权而得之,该矩阵设定如下:
其中,W、W分别为地理距离矩阵、经济距离矩阵,∈ [ 0,1],表示地理距离在表征空间关系时的相对重要程度。本文参考韩峰和阳立高(2020)的做法,将取值为0.5,认为地理距离与经济距离在空间单元的经济相关性度量中同等重要。
本文使用基于面板固定效应的SLX 模型,在控制了企业和年份固定效应后,在模型中引入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空间滞后项,探究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效应与空间外溢效应,基准回归结果见表2。
如表2 所示,第(1)列结果表明,在仅控制固定效应时,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显著为正,间接效应为负,且均在1%水平上通过了显著性检验。表2 第(2)列显示,控制城市变量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为正,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表2 第(3)列同时控制了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估计结果与前两列基本一致,说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促进了本地区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但对周边地区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产生了抑制作用。
表2 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与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基准回归结果
控制变量结果表明,单位劳动力资本存量、城市规模与政府干预均显著抑制了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高。外商直接投资显著促进了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行业集中度提高了制造业产品质量,说明行业竞争程度越低,制造业产品质量越高。企业规模明显提高了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企业存续年限则降低了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
基准回归结果表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能够提高本地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对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了抑制作用。生产性服务业集聚通过规模经济和技术外溢效应,降低企业生产成本和交易成本,提高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最终提高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本部分通过在基准计量方程中引入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与企业平均成本(cost)和企业全要素生产率(tfp)两个变量的交互项,分别检验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影响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潜在机制。其中,企业平均成本以企业成本与企业固定资产总值之比表示,企业全要素生产率采用OP 方法计算得到。基于空间滞后解释变量模型(SLX)的机制检验结果见表3。
表3 机制检验结果①表3 中,Z 为企业成本(cost)或企业全要素生产率(tfp)。
表3 检验结果表明,当Z 为企业平均成本(cost)时,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与企业平均成本交互项的参数估计值显著为正,说明规模经济是生产性服务业集聚降低制造业生产成本的有效途径,并弱化了平均成本提高对本地区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不利影响,其空间滞后项与企业平均成本交互项的参数值显著为负,说明本地区生产性服务业集聚通过提高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成本,抑制了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当Z 为企业全要素生产率(tfp)时,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水平项及其空间滞后项与企业全要素生产率交互项的估计结果均显著为正,且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不显著,间接效应显著增强,这意味着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当地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正效应完全被企业全要素生产率所吸收,且剥离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通过技术外溢效应对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的正向空间溢出作用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负向间接效应显著增强,因而提升制造业企业的全要素生产率是本文的重要机制。机制检验结果与理论预期一致。
本部分将进一步就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制造业细分行业和城市规模等级类型对本文基准回归结果展开异质性分析。
前文主要讨论了生产性服务业总体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与间接影响,而不同类型的生产性服务业企业集聚可能对产品质量产生差异化影响。因此,本文依据《生产性服务业统计分类(2019)》标准,对七类主要生产性服务行业展开进一步分析,并基于经济-地理距离嵌套矩阵,以各生产性服务行业区位熵作为行业集聚的代理变量,采用基于面板固定效应模型的SLX 模型进行空间计量估计,估计结果见表4。
表4 细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与间接效应
表4 估计结果显示,货物运输、通用航空生产、仓储和邮政快递服务业集聚的直接与间接效应均为正,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货物运输、通用航空生产、仓储和邮政快递服务业集聚既能促进本地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同时还能提高周边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
生产性租赁与商务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显著为正,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说明商务租赁业集聚促进了本地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提升,而对周边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了消极影响。批发与贸易经纪代理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不显著,间接效应显著为负。金融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显著为正,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说明金融服务业集聚能够提高本地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并抑制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信息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与间接效应均显著为正,说明信息服务业集聚能够同时提高本地及周边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
研发设计与其他技术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显著为正,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说明研发设计与其他技术服务业集聚提升了本地制造业产品质量,但不利于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提高。节能与环保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显著为正,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说明节能与环保服务业集聚能推动当地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但对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消极影响。
现有关于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研究较多从出口企业所有制类型、贸易类型及所在地区等层面展开异质性分析,鲜有文献从制造业行业层面展开分析。本文依据出口产品的HS 编码识别出制造业企业的所属行业类别,并借鉴阳立高等(2018)的研究,将出口制造业所属行业进一步归类为劳动密集型行业、资本密集型行业与技术密集型行业。本文使用空间滞后解释变量模型(SLX)进行分样本回归,探究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不同类型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与间接影响,估计结果见表5。
表5 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不同类型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与间接效应
表5 第(1)列显示,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直接与间接效应均为负,说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同时抑制了本地区与周边城市劳动力密集型制造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升级。
对于资本密集型企业而言,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直接与间接效应均为负,说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不利于本市资本密集型制造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且抑制了周边城市资本密集型制造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升级。
对于技术密集型制造业而言,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直接效应显著为正,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说明生产性服务业集聚能促进本市技术密集型制造业产品质量升级,对周边城市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的出口产品质量产生消极影响。
为深入解析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周边不同等级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溢出机制,探究不同等级或相同等级城市间点对点的空间影响,本部分根据平均人口规模,将城市划分为I 型及以上大城市、II 型大城市、中等城市和小城市四类,并按照区域经济理论中潜力模型(potential model)的测算思路构建城市异质性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空间交互指标,最终采用空间滞后解释变量模型(SLX)对不同等级城市间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外溢效应进行再检验。不同城市规模下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空间交互指标具体构建方法如下:
其中,B、L、M、S 分别表示Ⅰ型及以上大城市、Ⅱ型大城市、中等城市和小城市,P、P、P、P分别为Ⅰ型及以上大城市、Ⅱ型大城市、中等城市和小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指标,BP、LP、MP、SP分别表示各类型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相应城市j 的空间影响。j 可以为B、L、M 或S,当j=B 时,BP表示Ⅰ型及以上大城市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同类Ⅰ型及以上大城市的空间外溢效应;当j=L 时,LP表示Ⅱ型大城市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同类Ⅱ型大城市的空间外溢效应;当j=M 时,MP表示中等城市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中等城市的空间外溢效应;当j=S 时,SP表示小城市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小城市的空间外溢效应,其他情况以此类推。这里仍使用空间滞后解释变量模型(SLX),并引入不同等级城市间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空间交互指标进行计量估计。表6 报告了不同等级城市间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产品质量的直接与间接效应。
表6 不同等级城市间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产品质量的直接与间接效应
首先关注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效应。表6 估计结果显示,随着城市规模的缩小,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本地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积极效应逐级减弱,直至降为负效应。其次关注同等级城市间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溢出效应。估计结果显示,Ⅰ型及以上大城市(lnBP)和小城市(lnSP)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周边同等级城市的间接效应均显著为负,且小城市间接效应的估计系数绝对值最大,Ⅱ型大城市(lnLP)的间接效应为负,中等城市(lnMP)的间接效应为正,但两者均不显著。这一现象说明,在经济发展水平相近的城市间,地方政府的“政绩锦标赛”竞争愈为激烈,这种现象在城市规模最大与最小的地方政府间表现得最为明显,在政府干预下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抑制了周边同等级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最后关注不同等级城市间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外溢效应。表6 第(1)列显示,周边中等城市的参数估计显著为正,周边Ⅱ型大城市和小城市均未通过显著性检验,说明对于Ⅰ型及以上大城市而言,周边中等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显著促进了该类型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而周边Ⅱ型大城市和小城市则未产生显著影响。其第(2)列中,周边Ⅰ型及以上大城市和中等城市的空间外溢效应显著为正,小城市的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说明对于Ⅱ型大城市而言,周边Ⅰ型及以上大城市和中等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其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表现为促进作用,周边小城市显著抑制了Ⅱ型大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提高。其第(3)列结果显示,仅有周边Ⅰ型及以上大城市的间接效应显著为正,Ⅱ型大城市和小城市的参数估计值均不显著,说明Ⅰ型及以上大城市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有利于周边中等城市的制造业产品质量升级,Ⅱ型大城市、小城市未对周边中等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显著影响。其第(4)列中,Ⅰ型及以上大城市和Ⅱ型大城市对周边小城市产生了积极影响,中等城市则对周边小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无明显影响。综合以上分析可知,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周边地区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抑制作用主要来源于同等级城市间的负向溢出关系,Ⅰ型及以上大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均促进了周边其他低等级城市的制造业产品质量升级。
此外,本文还进行了内生性检验与稳健性检验,均通过了检验。
本文使用2003—2013 年中国城市面板数据、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和中国海关数据,采用空间滞后解释变量模型(SLX)探究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影响及其作用机制。我们发现,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显著提高了其所在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但对周边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了负向外溢效应。异质性分析结果表明,从生产性服务业细分行业结果来看,除批发与贸易经济代理服务业外,其他生产性服务行业集聚均促进了其所在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提高;除货物运输、通用航空生产、仓储和邮政快递服务业与信息服务业的间接效应显著为正外,其他行业集聚均对周边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了显著的负向空间外溢效应。从制造业细分行业结果来看,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劳动密集型和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直接效应与间接效应均显著为负,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显著促进了其所在城市技术密集型制造业的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但同样对周边城市的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了消极影响。基于不同规模等级城市间空间交互效应的分析结果表明,就同等级城市间的溢出效应而言,Ⅰ型及以上大城市和小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均对周边同等级城市产生了显著为负的空间外溢效应,就不同等级城市间的溢出效应而言,Ⅰ型及以上大城市对周边低等级城市均产生了促进作用,小城市显著抑制了周边Ⅱ型大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中等城市对周边Ⅱ型大城市产生了正向的空间外溢效应,Ⅱ型大城市和小城市对周边中等城市均无明显影响,前两类型城市的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周边小城市的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产生了正向空间溢出作用,中等城市对周边小城市无显著影响。
本文实证检验了生产性服务业集聚对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的空间影响,所得结论对优化生产性服务业集聚模式,促进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具有重要启示意义。
其一,各地区应当不断更新和培育适宜本地发展的生产性服务业集群,充分利用生产性服务业的集聚效应和空间关联效应促进制造业与生产性服务业深度融合,推动实现智能制造,促进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各地区还应当重视与邻近地区的协调发展,通过推进行政体制改革,打破区域壁垒,消除阻碍要素跨区域配置的体制机制障碍,避免以行政手段干预和阻断区域间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天然的投入产出联系。
其二,中小城市应当明确自身的发展定位,秉持“为需求而发展”而非“为政绩而发展”的发展理念,结合本地产业结构和制造业发展的切实需求,发展适宜的生产性服务业,避免因官员“政绩工程”而导致低端型生产性服务业扎堆式集聚。Ⅰ型及以上大城市可利用自身较好的工业基础及经济优势,大力发展与自身产业结构相匹配的高端型生产性服务业,促进高端型生产性服务业与现代制造业融合发展,在促进Ⅰ型及以上大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的同时,通过弥补周边低等级城市对高端型生产性服务业的需求缺口,进一步提高周边低等级城市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Ⅱ型及以下城市可作为Ⅰ型及以上大城市的工业发展“腹地”,有效承接Ⅰ型及以上大城市淘汰的“落后”工业,以夯实自身工业基础,逐步培育适宜性生产性服务业的集聚发展。
其三,对不同类型制造业而言,生产性服务业集聚仅显著促进了本市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并对周边城市的所有类型制造业的出口产品质量产生了负向的空间溢出效应。劳动力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制造业应当借助生产性服务业集聚的产业优势,积极转变产业发展模式,从要素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发展模式转变,逐渐摆脱传统产业发展路径,适应新经济新环境下的产业发展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