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武“李亚子”到昏庸“李天下”,后唐开国皇帝李存勖十五年力战得天下,短短三年多又失政丧命,被乱箭射死,他的悲剧着实发人深省。而其过于亲信身边人,无原则纵容伶官、宦官胡作非为,尤其令后人深思。
李存勖是唐末沙陀贵族李克用的长子。晚唐藩镇割据,李克用占据河东,被唐帝封为晋王,与占据中原的朱温对峙多年。李克用征战时经常带着李存勖上阵,大概是耳濡目染加上天赋异禀,李存勖骁勇善战的一面很快显露出来,得到时人赞誉。
唐昭宗曾见过少年时的李存勖,称赞说“此子可亚其父”。李存勖因此得了个“李亚子”的美名。
李克用与朱温对峙多年,始终未能突破河东,反而一度被朱温打到太原附近,几乎全军覆没。这一局面在李克用去世、李存勖继承晋王之位后很快逆转。
公元908 年,24 岁的李存勖以奇兵突击的方式在潞州三垂冈打了个大胜仗,击溃梁军主力十万大军。
此后李存勖继承父亲遗志,消灭幽州刘仁恭政权,突破河东进入河北,并有力打击了契丹人。公元923 年,李存勖称帝,定国号为唐,史称后唐。
李存勖画像
然而,李存勖走上人生巅峰的同时,迅速开启了堕落模式。其中最主要的因素,就是李存勖宠信伶人。史载李存勖少年时就非常喜欢俳优之事,通晓韵律,能亲自谱写曲子。他少年时成长于河东晋阳城(今山西太原),那里的百姓传唱他谱写的曲子,一直到北宋欧阳修作《新五代史》时还有遗存。
李存勖对伶人十分喜爱,常常和伶人们一起上台演出,描画着油彩,丝毫不比那些职业伶人逊色。李存勖对此颇为得意,自取伶名“李天下”。
如果只是平时消遣,倒也无伤大雅。但李存勖把握不住界限,不仅常年沉浸其中,还赐予伶人们官位,让他们掌握机密事务,俨然成为一个权力集团。
李存勖有一个非常喜爱的伶人叫周匝,被梁军俘虏。公元923 年,李存勖攻克汴梁城,把周匝救了回来。李存勖非常高兴,问周匝何以安然无恙。周匝说,多亏教坊使陈俊、内园栽接使储德源保护,请天子封他们当刺史,以酬谢他们的恩情。李存勖二话不说,竟然当场应允。一州刺史是非常重要的地方官,李存勖如此草率行事,可见伶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伶人们仗着皇帝宠爱,肆无忌惮地把持朝权,公开向地方官员们索贿。起初官员们气愤不已,不愿受他们摆布。伶官景进等人利用出入皇宫、为皇帝转奏政事的机会,说官员们的坏话,李存勖完全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官员们迫于伶人的淫威,不得不屈从于他们,后唐的政局从此变得污秽不堪。
李存勖对伶人的肆意妄为不以为意,却不代表伶人也会对他的口无遮拦不在乎。自灭梁平蜀之后,李存勖沉湎声色,宠信伶人,天长日久闹到满朝文武离心离德。
其中有一个名为郭从谦的,虽是伶人出身,却因军功而升任李存勖的亲军指挥使。后来朝政动荡,郭从谦的侄子与养父一死一囚,他本人正战战兢兢的时候,亲军中一名军士在宫中宿卫,心怀不满,起事谋反。
虽说这次谋反很快就被镇压了,但李存勖见到郭从谦时,却一时戏瘾上身,逗他说:“你的同党负我,部下又谋反,你还有什么招数,不妨尽数施展。”结果这一句话让郭从谦以为李存勖杀心已动。公元926 年,郭从谦起事谋反,这就是著名的“兴教门之变”。
在叛乱中,李存勖被乱箭射死,时年42 岁。一个伶人将几件乐器丢到了他的身上,然后以乐器为引,纵火焚尸。
世人论及李存勖之死,受欧阳修《伶官传序》影响极深,大多以为伶人害了后唐帝国,害了李存勖本人。不过这个论点经不起推敲,伶官虽然掌握了很多权力,固然也能兴风作浪,但他们并没有真正掌握军、政、财大权。从本质上说,他们只不过是李存勖个人权威的代言人,只要李存勖愿意,随时可以将这些权力收走。
五代十国是一个很特殊的时代。中唐藩镇割据以来,形成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割据王国。由于藩镇的规模不大、事务不多,藩镇首领个人就能基本管理所有军政事务,所以很多藩镇都没有刻意建立完备的行政制度,几乎都是首领一人说了算,是名副其实的“家天下”。沙陀李氏同样如此,李克用时代大量蓄养义子,一方面是行军打仗之需,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培养一些行政事务的助手。
仅靠义子还不够,以家族形式掌握政权,还要大量奴才式的人物,例如宦官,他们不可能成为大官巨僚,无法篡权当皇帝,可以放心使用。李存勖即位后,大量扩充宦官数量,把唐朝灭亡后逃到山野间的宦官们都召回来,让他们重新到后唐王宫中服务。据不完全统计,当时约有一千名宦官,这个数目是相当庞大的。
靠奴才、耳目帮助自己处理事务、打探消息,甚至代劳一些军政事务,在政权规模小的情况下,还不至于产生太大矛盾。但等到消灭梁朝、建立庞大帝国后,这种做法就不太适合了。国家运转要靠健全完整的行政机构、政治制度来支撑,不能仅靠皇帝个人意志。
皇帝应当迅速推动原有的家族政治模式向正常国家制度转变,也就是所谓的“化家为国”。可惜的是,李存勖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政治远见,仍然任用伶官、宦官来维持政治运作。
十五年力战得天下,短短三年多又失政丧命,李存勖的悲剧着实发人深省。而其过于亲信身边人,无原则纵容伶官、宦官胡作非为,尤其令后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