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武琳琳
周臣(1460-1535),字舜卿,号东邨(村),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其绘画师法陈暹,远承两宋、元人绘画风格,其中深得“李、刘、马、夏”画法,又近学浙派吴风。
周臣善山水也精人物。《明画录》评周臣:“兼工人物,古貌奇姿,绵密萧散,各极意态。”《绘事微言》言周臣:“古面奇妆,有苍苍之色。”说明周臣绘制人物画自有清奇一面。
周臣的人物画大致可分“工”“逸”两种面貌:“工”则线条精致严谨,用笔圆润流畅,结构精密细巧,如《闲看儿童捉柳花图》《观瀑图》《辟纑图》等。“逸”则线条粗犷洒脱,用笔放纵不拘,结构率意自然,如《柴门送客图》《宁戚饭牛图》《踏雪行吟图》等。
《闲看儿童捉柳花图》,画面整体洋溢着南宋院体绘画的抒情格调,把杨万里诗句“日常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诠释得淋漓尽致。图上主要景物置于左侧,呈现夏珪的“半边”构图,视角采取俯视,透过近景“U”形山石组合将视线集中在茅轩前的人物上。四个人物位置呈“反S”形布局,有效提升了空间秩序感。人物勾勒主要运用了李公麟的行云流水描和李唐式简笔刻画的手法,线条流畅、利落,动感十足。墨色清雅盈润、渲染细腻,且色泽自然又丰富。尤其孩童姿态的捕捉精准,神情专注传神,十分符合孩童的年龄特点。
再看《观瀑图》,人物描绘细致详尽,姿态慵懒惬意,衣纹简练流畅,转折处勾画顿挫有力,颇具李唐后期“折芦描”的意趣。而从山涧喷薄涌出的泉水顺势潺流下洄,形成的水流线条回旋起伏,流动感强,近似马远《梅石溪凫图》对水势的处理。构图方面有继承也有巧思,如在主画面“半边”构图基础上,人物位置安排选用最稳定的三角形构图,体现了人物此刻陶醉静观的状态。
周臣的人物画承袭前人,但又博采同时代众家之长。《柴门送客图》明显是借鉴了吴伟画风,无论取材还是笔法都尽显“逸”之面貌。周臣取杜甫《南邻》中“相送柴门月色新”诗句入画,采用马远“一角式”构图,将视线聚集“柴门相送”时依依不舍的情景之中。人物勾勒运用了浙派最具标志性的波折连带草书笔法,衣饰线条硬挺疏简、粗犷洒脱,具有强烈的节奏感。
《宁戚饭牛图》,近景的山崖、树枝、藤蔓,线条飞动,布景简洁,突显人物意境的营造,用白描勾勒的人物极具杜堇风致。此图中宁戚脸形较方正,胡须勾勒根根分明,衣纹用笔顿挫有力,线条快速潇洒,粗细提按变化丰富,更显肆意之态。
《江南通志》中记载周臣:“益工六法,图像大小古面奇妆,绵密萧散,皆有意态,纤秾丽冶,为世所赏。”无论山斋会友、观瀑听阮的雅士文人,还是捕鱼斗鸡、挑担驱车的劳动百姓,抑或辟纑哺儿、抚琴捕蝶的妇人,周臣在人物处理上能恰如其分的将每个人物的特点生动鲜活地展现出来,得到世人的欣赏。
《渔乐图》,描绘了江南水乡渔民劳作时的欢快场景。图中湖畔垂柳蓬茸,水草丰茂,山石衬托其中。渔民们有摇橹的、撑篙的、织网的、垂钓的、撒网的、扣鱼的、烹鱼的……动作丰富协调,神态刻画细致入微,衣服勾勒明显采用了钉头鼠尾描,但在转折连接处又有波折连带的草书用笔,线条简劲。渔民裸露在外的腿部肌肉也能简练两笔就勾画到位,充分表现出了渔民天然质朴的真性情和对劳动生活的乐天情怀。
[明]周臣 闲看儿童捉柳花图 116.6×63.5cm 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明]周臣 观瀑图 165×85cm 绢本设色 山东省博物馆藏
《流民图》是周臣人物画中别具一格的经典之作,描绘了苏州市井所见到的乞丐、杂耍艺人、僧道等各色流民的动态情状。原作为册页,共绘有24人,清代装裱成手卷,后又在清后期被分割成两部分,现分藏于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和美国火奴鲁鲁艺术学院。其中,美国克里夫兰艺术博物馆收藏的后半部分断简上有周臣、黄姬水、张凤翼、文嘉的题跋,引首有赵鹤琴“周臣流氓图”。美国火奴鲁鲁艺术学院收藏的前半部分断简上有邓尔疋抄录上述四人的题跋和邓尔疋本人的补录题跋。《流民图》上有周臣书:“正德丙子秋七月,闲窗无事,偶记素见市道丐者往往态度,乘笔墨之便,率尔图写,虽无足观,亦可以助警励世俗云。”“正德丙子”是明武宗朱厚照统治的第十一年(1516),而《明史·五行志》记载,从弘治十四年(1501)至武宗正德十二年(1517),饥荒和天灾每年发生,致大量流民拥入苏州沦为乞丐。所以周臣的“素见市道丐者往往态度”与当时社会状况契合。眼见流民生活艰难之苦状,周深受触动,率尔纵笔,表达同情悲悯之心,而“亦可以助警励世俗云”,更是对自身、对社会的警示。
《流民图》人物采用两两相对而立的形式,类似《列女仁智图》《孔子弟子像》《古代帝王图》的构图。相对的两人,无论在人物的动作、神态、衣饰,以及道具上都互有对比和联系,从而在画面上产生某种交流与诉说。人物面目虽粗鄙怪异,却非常注重细节的刻画。须发、眉眼、鼻唇、牙齿都勾画得相当细致,就连眼珠,都注意到了高低、大小的变化。人物身体比例、骨骼结构的描绘精准到位,这在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人物形象的描绘上体现得尤为明显。诚如高居翰所说“周臣对人体肌肉骨骼的了解,以及他在运笔时的敏锐和熟练,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周臣在人物画上的一些探索虽未形成流派,但对明代中后期人物画的发展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