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陶瑾
一迳抱幽山,居然城市间。江南内敛、有韧性,像极了园林的秉性。园林不仅是文人雅集之所,也是摄影师的创作天地。从何时起,苏州人学会把自己的向往、遗憾,乃至失落,都交给园林。而游园本身像极了在“艺术迷宫”里漫步,在光影、假山、乔木间穿梭,“迷失”于自然,“深陷”于文化。
职业摄影师倪黎祥,是一位有着文化自觉的摄影人,他把镜头直指当下,发现、洞察着社会发展中的悄然变化,他拍摄的《谜园》没有刻意选取某个园林,甚至是不是园林也没有关系,他是以一种闲逛和兜转的方式,保持着文化与心理层面“静观”的距离。
倪黎祥从2000年开始接触摄影,那时还处在摄影爱好者阶段。2005年他从中山大学人类学系毕业后进入报社工作,从事职业摄影至今。现为《苏州日报》摄影记者。
几年前,本刊做过一期《人与土地》的专题策划,当时采访倪黎祥,他就谈了很多自己的摄影观念和思想。拍了20多年,说实话他自己也记不清“咔嚓”了多少张照片,因为他几乎每天都在拍,摄影是工作,也是生活和热爱,更是他表达自我理想和信念的路径。他透过影像体悟人生,朝着人文摄影的方向前行,努力着。最近几年,由于工作的日渐繁重,他拍摄自己作品的时间、空间都被大量压缩了,于是心态上也变得越来越“佛系”。
专注于苏州园林的拍摄,是倪黎祥这几年在做的事。“拍园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时间,还需要好运气。”一有时间,他就挎着相机,在苏州的各个园子游走。他认为,在园子里多逛逛,多观察多思考,借助园林里能看到的一切元素去构图创作。“总的来说,我拍《谜园》这一主题,是为了化解内心的一个情结。立足苏州,园林不能不拍,但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拍,这个想法在2012年已经在我心里产生了,也有了初步构想。”
由池塘、树木和山石组成的古典园林,犹如一个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迷宫。而其中真意,更是一个“谜”。历史存留的园林已失去原本的生活场景,喧嚣与纷扰中,现代人渴求安逸以求明心见性,却往往一再迷失。我们仔细端详倪黎祥《谜园》系列摄影,其中园林的设计是有意阻绝过强的日光,阻绝过直的视线,一个人、一棵树、一汪水,寥寥数笔勾勒世相人心,情绪缓缓流淌。他似乎创造了某种让人失去时间感进入幻觉的人工环境。
将双脚浸入彩霞池,一任温良的清水漫过人字拖,青年低头若有所思。网师园的历代园主也许早就做过同样的事,不然旁边的建筑怎么会取名“濯缨水阁”呢;一次倪黎祥在遂园,荷花池边一个小女孩正在独自打吊针,盐水瓶挂在松枝上。这一场景着实让倪黎祥为之触动,不是因为这种画面少见或是幽默,而是空气中弥漫的安静气氛,让他跟着思考。在过去,园林有一个很大的功能是“疗愈”人的内心,而这幅画面里就传达了这一隐喻;另一次,夏日的某个傍晚,暮色四起。他在几近无人的耦园里走着走着,顺着黄石假山来到园中最高处。倦鸟归巢,四周静得只剩下几声蛙鸣,让人得以感受风和水的细微动荡。
2.择一处终老(摄于2020年)
3.耦园内,小伙抱着吉他轻轻弹唱(摄于2020年)
“我观察园林里的游人,并试图捕捉他们的私密时刻,或享受,或安静,或娱乐,或出离……拍摄中我的身份和视角也是游移变换的,除了摄影师视角,同时也是纯粹的游客,偶尔还假想自己是主人。”倪黎祥说,园林在设计营造中的曲折迷离显而易见,而我们毕竟不是古人,园主内心的秘密也已无从揣测。大多数普通游客,回到园林是“手足无措”的,只是走马观花打个卡,但也不乏智者。
4.昆曲传习所内,候场的昆曲演员在镜子前练习兰花指(摄于2022年)
7.怡园定格爱情(摄于2018年)
5.爬灵岩山的虔诚(摄于2016年)
6.遂园水池边,独自打吊瓶的女孩(摄于2016年)
苏州城的发展中,变与不变都存在着。倪黎祥始终觉得,急速的城市化进程之下,很多大城市长得越来越像,苏州古城却依然保持着她的和谐多样与江南特色。“就城址与水道而言,苏州古城依然如《平江图》里‘河街相邻、水陆并行’的双棋盘格局。当我们从‘上帝视角’俯视,就会发现不变中亦有变化,并惊艳于其中的丰富细节。那些蕴藏于城市肌理之中、润物细无声的变化是生动可感和精致美好的。”
真诚是摄影的生命。当他选择透过照片用心、细腻地去讲一个故事,不管世界如何喧嚣,他都会沉下心去做有表达的深度图片专题。
到如今,倪黎祥收藏画册近20年了,纯画册超过3000本。早期收藏的主要是新闻纪实类专题摄影和西方摄影师拍摄的中国。近年他将目光更多地放在中国当代纪实摄影,也会有选择地收藏艺术类摄影画册。他越发认为,翻看画册是一种很好的学习与对话,仿佛在向一位智者“请教”。现在他更想拍一些安静、美好的事物,做有温度的视觉。他让作品静静地在那里自己说话,让读者自由地去感受。
8.去拙政园,捕捉一场光影(摄于2017年)
9.耦园光阴(摄于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