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促创新?
——基于高管家乡认同的研究

2022-09-15 05:33禹媛媛
管理工程学报 2022年5期
关键词:宗族高管家乡

黄 珍 禹媛媛 贾 明

(西北工业大学 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72)

0 引言

家乡认同在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从古至今众多文人志士以思乡为名,留下了浩如烟海的传世佳作。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人们对家乡的依恋情结更加浓厚,无论是清明节的归乡祭祖,重阳节的登高怀乡,还是年关的春运“返乡潮”导致一票难求,无一不体现了人们日益增加的思乡情结。在我国,人们普遍认为家乡是神圣的,往往讲究落叶归根,而“根”指的就是个人的家乡地。家乡见证了个人的成长历程,在个人的情感构建、生存发展及决策行为中都具有重大意义。而公司高管的决策也会受到来自家乡地的多重影响,具体表现在:当高管存在家乡认同时,会出于回报家乡和维系在家乡地良好声誉等目的,提高家乡地的环境治理水平和环境绩效[1-2],增加对家乡地的投资等[3],显著减少短视决策等[4]。

知名企业家功成名就后支持家乡地发展,践行衣锦还乡的案例比比皆是。例如,阳泉人李彦宏在事业有成后,在家乡地建立百度云计算中心,作为助力AI与智能交通的重要基石,推进家乡地的前沿技术发展;京东前董事长刘强东力排众议,坚持将公司的信息研发处理、财务结算、物流等基地迁至家乡地宿迁,直接实现了带动家乡地就业与数字化创新转型的目标。与此同时,中央及各地政府也相继出台一系列政策支持本地人才回乡进行创新创业活动,着力推动本地人才以创新创业活动投身家乡地的建设发展。不难看出,家乡认同不仅能够不同程度地激发高管的反哺动机,而且家乡地为其提供了便利的创新创业条件,进而能够影响公司的创新决策。虽然关于如何提升公司的创新水平一直都是学术界的研究热点主题之一,现有研究也从宏观经济政策、政府补助和微观层面的公司治理、员工激励和高管异质性等对此进行了深入探讨[5-9],但目前鲜有研究从高管家乡认同的视角考察公司的创新决策。

因此,本文重点考察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及其内在机制。具体而言,一方面,基于环境心理学的观点,具有家乡认同感的高管会出于回报家乡的动机,通过提高创新水平建立公司的核心竞争优势,促进公司的长远发展,进而影响和带动家乡地的经济发展,这无疑是其回报家乡的最好体现;另一方面,家乡认同高管从家乡地圈层中获取的社会资本及人才资源优势能够促使企业获得信息优势与资源优势,从而促进公司创新的发展。因此,无论是基于回报家乡的情感,还是从家乡地圈层中获取的信息与资源支持的内在影响机制,具有家乡认同感的高管都更有动力和能力促进公司的创新决策,通过提高公司自身的核心竞争力以实现公司和家乡地的长远发展,同时维系自身在家乡地的良好声誉。

本文以2007年至2018年沪深A股非金融上市公司为样本,基于社会认同理论,研究发现,高管家乡认同能显著促进公司创新,且家乡认同程度越高,公司的专利申请和专利授予数也越高。从理论上来说,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内在影响机制主要源于家乡认同高管的家乡回报动机和信息资源优势。由于宗族文化往往具有道德规范的作用,能够通过家谱、祠堂及宗族网络等一系列文化载体强化个人对于家乡地的情感依恋及回报家乡的动机[16-17],因此,本文从高管家乡地宗族文化氛围的角度,探究了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以进一步验证家乡认同高管的家乡回报动机这一内在影响机制。由于政治关联有助于企业及时获取创新计划、财政和税收激励、信息和技术资源,从而缓解创新活动面临的资源约束[18],本文从公司政治关联的角度,探究了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促进效应,以进一步验证家乡认同高管的信息与资源优势这一内在影响机制。实证研究结果表明,浓厚的高管家乡地宗族文化氛围和较高的公司政治关联水平都能显著促进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最后,本研究从人口流动和公司融资约束视角展开进一步分析,通过探讨我国区域间人口流动水平对于高管家乡情感依恋和公司面临融资约束下高管从家乡地资源与信息的获取程度差异,从侧面验证了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机制,提升了结论的可信度。

相对已有文献,本文可能的创新点有以下三点:第一,基于高管异质性的角度,本文首次探讨了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弥补了现有研究的空白,丰富了高管异质性对公司创新影响的相关研究。以往研究指出,高管的金融背景、任职期限、海外经历、过度自信、地位感知及受教育水平等个人异质性对公司的创新投入及产出具有直接的影响[10-13,19-20]。然而,鲜有研究关注于高管家乡认同会如何影响公司创新。在现有研究基础上,本文从是否具有家乡认同和家乡认同程度两个维度展开研究,结果表明高管家乡认同有助于公司创新水平的提升。本文将高管家乡认同纳入到了公司创新决策的研究框架中,拓展了高管家乡认同这一非正式制度对于公司创新决策的研究范畴。第二,基于高管家乡认同的角度,本文通过分析家乡认同高管对公司创新的促进作用,从理论上理清了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内在影响机制——家乡回报动机和信息资源优势。从环境心理学视角,家乡认同高管对家乡地的情感依恋会激发其回报和造福家乡的动机,进而驱动高管以创新活动推动公司及家乡地的长远发展。此外,本文从信息与资源优势视角提出家乡认同高管从家乡圈层中获取的信息与资源优势能够降低创新的资源约束,从而显著促进公司创新。综上,本文从家乡回报动机和信息与资源优势两个视角探讨了高管家乡认同促进公司创新的内在影响机制,丰富了高管家乡认同的理论基础,对于理解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提升效应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第三,本文提出了高管家乡地宗族文化氛围和公司政治关联水平有助于增强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提升效应这一观点,并分别从家乡回报动机和信息资源优势两个视角强化了高管家乡认同促进公司创新的内在机制,将我国传统宗族文化和政治关联引入高管家乡认同的研究中,拓展了高管家乡认同这一非正式制度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

1 文献回顾

家乡认同属于环境心理学的范畴,具体包含地方认同和身份认同两个维度。地方认同是个人或群体通过与地方互动实现社会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个人或群体能够明确自身在社会中的角色定位,通常会认为自身是地方的一部分[21]。对家乡的地方认同通常体现在人们对家乡的偏爱及由此产生的回报家乡的动机;而身份认同属于自我层面的认同范畴,是个体对所属群体的认知。对于家乡的身份认同是将自己与同乡的人划分为同一社交范围,从而产生老乡圈子文化,老乡间分享信息、传播资源的同时形成一种非正式的舆论约束,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从中获取资源的隐性成本。目前,现有研究主要从政府层面和公司层面探讨了家乡认同对地区和公司的影响。

在政府层面,大量研究表明地方官员的家乡认同能够促进家乡地发展。当政府官员存在家乡偏好时,会在竞争要素市场中带动更多的资源向家乡地转移[22]。这种偏好具体表现在与其他地方相比,官员在进行市场整合时往往偏袒自身的出生地,实行相对较弱的市场分割策略,以维护家乡地的市场发展[23]。除此之外,官员在任期间其家乡的夜间灯光亮度明显增强[24]。总之,政府官员的家乡认同会使其偏袒家乡的发展。而在公司层面,当董事与CEO之间存在老乡关系时能降低二者之间的信息摩擦,从而显著降低公司代理成本[25]。但是也有研究表明,董事长与CEO之间的老乡关系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董事会的监督,从而提升企业的违规风险[26]。基于声誉传导机制,高管的家乡认同使得其更多地选择在其家乡地建立异地子公司以获得来自家乡亲友的认同,尽管这些子公司相比其他异地子公司绩效更差[3,27]。除此之外,当公司高管在其家乡地工作时,会进行更多的环境投资等[2]。

针对高管异质性与公司创新的关系,学术界主要从高管个人特征、过往经历和社会关系三个视角展开了大量研究。从高管个人特征的视角,现有研究指出企业家年龄和企业家创新精神之间存在显著的U型关系[28-29];女性高管会显著减少公司创新投入[30];而在高管性格特征方面,过度自信的CEO会进行更多的创新投资,从而产出更多的专利[11,15,31-32]。此外,高管自身的地位感知也会促进民营企业的创新投入[10]。从高管过往经历维度,高管的海外职能经验和行业经验会对企业创新绩效产生直接影响,同时也会通过创新投入强度驱动企业创新绩效[13-14,19,33];具有发明家经历的高管能够显著促进公司创新,表现在提高公司研发投入、专利产出和创新效率[34];另外CEO的飞行员经历、教育水平、专业背景及学术经历对于公司创新强度也具有显著促进作用[12,29,35-37]。然而,当CEO存在从军经历时,往往会降低公司的研发投入以规避过高的债务杠杆风险[38]。从高管社会关系方面,高管校友关系网的广度和深度与公司创新之间呈现显著正相关,且这种关系在直接校友圈层中更为明显[39]。此外,CEO与董事长之间的老乡关系会降低董事会独立性从而降低对管理层的约束,使得CEO倾向于保守和规避风险,因此CEO与董事长的老乡关系会抑制公司研发投入[40]。

综上所述,家乡认同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对地方政府及企业高管的行为均产生了重要影响。现有研究主要基于环境心理学和人文地理学的视角,探究了家乡认同有助于激发高管的回报家乡动机和降低自我牟利行为,从而更多地造福家乡。与此同时,家乡认同下高管从家乡地社会圈层获取的信息与资源优势也进一步增强了其对家乡的依恋情感,能够为其回报家乡提供资源基础,而现有研究关于后者则鲜有提及。围绕高管异质性与公司创新,虽然现有研究已经探究了管理层的个人特征、过往经历及社会关系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但忽略了在我国独特的浓厚乡土情怀下,高管对家乡地的多维情感对于公司创新决策的影响。

2 研究假设

2.1 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

社会认同理论指出,个体通过社会分类对自己所处的社会群体产生认同,同时也认识到作为群体成员赋予其的情感与价值意义[41]。而将这一概念细化到家乡地群体内,即“家乡认同”。作为社会认同的重要维度,家乡认同集中体现了人们对家乡地的情感依恋和家乡地赋予的信息与资源优势。从情感依恋的角度,家乡地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归属感”,在个人的成长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42]。与该观点相一致,Adams等[43]研究指出除了家乡地本身外,家乡依恋还源于家乡的自然环境、家庭联结和朋友联结等。从信息与资源优势的角度,家乡地往往存在个人早期基于同乡情怀建立的稳固社会关系网络,能够为获取个人发展所需的信息和资源提供渠道。因此,从地方情感依恋和信息资源优势两个角度,本文将进一步探究高管家乡认同会如何影响公司的创新行为。

2.1.1 环境心理学视角

环境心理学指出,个人对家乡地存在普遍的地方依恋,具体指的是与家乡的情感性联系及家乡带来的舒适和安全感[44]。从本质上说,人们对家乡的依恋涉及与家乡地相关的多维度情感,家乡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历程,在人们的生存发展中具有重大意义。而家乡地依恋作为环境心理学中的重要概念,其主要观点认为,对家乡具有高依恋情怀的人会主动改善他们的家乡,关心家乡地的发展以及自己在家乡人民中的声誉[45],从而更好地维系自己与家乡地之间积极的情感纽带。在我国,人们普遍认为家乡是神圣的,往往希望衣锦还乡或通过个人能力造福家乡。因此,当高管在其家乡地工作时,家乡认同会通过地缘纽带使其思乡情感得到释放,往往会激发出更强的回报家乡动机。现有研究已经证实当高管存在家乡认同时,会提高家乡地的环境治理水平和环境绩效[1,2],增加对家乡地的投资[3],显著减少短视决策等[4]。而对于公司长远发展而言,创新被广泛认为是公司生存和发展的血液[46],是公司提升与保持核心竞争力的有效路径[47-48]。高管对公司的战略导向起着决定性作用,当其在家乡地工作时,通过提高创新水平建立公司的核心竞争优势,促进公司的长远发展,进而影响和带动家乡地的经济发展,这无疑是其回报家乡的最好体现。另一方面,家乡地对高管的期待和积极反馈也会加强高管的家乡认同程度,进一步促进家乡认同高管对创新活动的实施和推动。因此,基于环境心理学的观点,家乡认同会激发高管回报家乡的动机,使其更注重企业的创新活动以建立独特竞争优势,从而实现回报家乡的目标和维系自身在家乡地的良好声誉。

2.1.2 信息与资源优势理论视角

社会认同理论的观点认为,区域成员的资源倾向给予区域内文化背景相似程度较高的群体(内群体),即存在内群体偏好[49]。基于此,高管家乡认同体现为从家乡地的内群体中获得密集的社会资本,从而建立信息和资源优势。根据信息优势的观点,创新活动的成功离不开获取知识与信息这一关键因素[50]。具体而言,高管在家乡地圈层的社会关系资本有助于从该圈层中获取更多创新所需信息[51],而这种天然形成的稳定的社会关系也保证了获取知识的连续性,保障了高管利用这一知识优势来加强创新过程管理,降低创新活动受到的不确定性和对于外部环境依赖性的影响[52],从而能够降低创新过程早期的试错成本,提升创新活动的成功率。根据资源优势的观点,企业战略制定和实施的基础是企业所拥有的资源[53],创新活动的实施也受到资源的约束。一般而言,创新活动涉及收集想法、实施研发、测试以及向市场推出新产品或服务的完整过程,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质资源。而高管在家乡地的社会资本能够发挥推荐功能,为公司创新活动提供资金来源和高素质人力资源优势,尤其是研发人员作为创新活动的主要推动者,直接关系到创新活动的成功与否。因此当高管在家乡工作时,能够通过家乡地密集的社会资本获取资金及人才资源优势,以促进公司创新的发展。综上,家乡认同下高管从家乡地圈层中获取的社会资本能够建立信息优势与资源优势,从而促进公司创新的发展。

研究表明,基于同乡关系网络和信任而产生的社会资本越来越被认为是知识交流和创新的必要条件[51,54-55],对企业创新发展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当高管在其家乡所在地工作时,能够通过外部广泛的社会关系资本,为公司创新决策提供更准确、及时的投资信息和知识及相应的资源基础,如资金、人才及研发项目相关的信息技术支持等,这些资源可以通过降低企业创新活动的事前风险来降低高管对创新活动的风险预期。因此,获取这些来自家乡地的关键资源能够从客观上缓解创新活动的信息与资源约束,提升高管对公司创新投入水平,提高创新效率,从而提高企业自身的核心竞争力。

综上,基于家乡认同下高管的家乡回报动机和信息资源优势,本文提出假设1:

H1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高管的家乡认同会促进公司创新。

2.2 家乡认同、宗族文化与公司创新

宗族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往往带有浓厚的地域色彩,是家乡情感依恋的重要载体。对于企业高管而言,宗族文化能够影响其决策偏好和价值观念,从而进一步影响高管个人的认知和发展观,强化家乡认同下高管对家乡的情感依恋与回报动机,进而对公司创新产生积极影响。

一方面,宗族文化能够强化个人的共同感和群体意识。在我国传统社会,固守于村落中的人们在血缘和地缘关系的作用下,普遍具有一种很强烈的群体意识。这种意识,实质上是一种基于地缘形成的共同体感,集中体现了人们的宗族观念、村落观念和家乡观念[56]。而长久以来,宗族在其普遍倡导的“团结、互惠”理念下,通过多种方式让族人感受到宗族的温情、慈善和正义,从而强化了宗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57]。对于个人发展而言,宗族文化的存在提升了家乡地在个人心目中的地位,使个人家乡认同通过宗族文化进一步得到强化;与此同时,宗族文化形成的宗族成员间的群体意识能够延伸至宗族间的其他个体。而家乡地是早期宗族文化发展的源头,强烈的宗族文化带来的群体感能够强化个人的“根”意识,从而进一步加强家乡地在个人成长发展中的地位。对于企业高管而言,当其来源于宗族文化浓厚的地区,会潜移默化地受到宗族文化的熏陶,从而更注重与家乡地宗族间的社会联系,加强其对家乡地的依恋情感。另一方面,宗族文化历来强调“光宗耀祖”的道德声誉,如果宗族成员对宗族发展乃至家乡社会发展做出贡献,宗族内部会对其形成道德的美誉,以载入族谱为后人所铭记[58]。在宗族文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高管的家乡认同程度会进一步提升公司创新水平以满足宗族与家乡的期待及构建个人在家乡地的良好声誉。

综上,基于宗族文化的群体意识熏陶与个人声誉构建的观点,当高管在家乡地工作时,家乡地的宗族文化氛围会强化其对家乡地的情感依恋和个人声誉的构建与维系,从而提升高管回报家乡的动机,进而加强高管家乡认同对于企业创新的影响,由此提出如下假设2:

H2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高管家乡地的宗族文化氛围有助于促进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之间的正向关系。

2.3 家乡认同、政治关联与公司创新

政治关联作为企业与政府之间沟通合作的媒介,能够给予关联企业一定程度的资源支持,强化家乡认同下高管从家乡地获取的各项信息与资源优势,从而提升公司创新的发展。

研究指出,政治关联可以给企业带来一定的资源或政策优势,对于企业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59]。例如,政治关联可以帮助企业更快地获得与政府相关的政策信息,从而能够把握政策趋势,及时制定和调整企业各项战略决策[60]。除此之外,政治关联有助于企业获得大额贷款、财政支持和税收优惠[61]。我国长期以来的计划经济体制导致目前政府仍然是资源的主要拥有者,同时也是企业创新的积极倡导者。政府能够通过创新计划、财政和税收激励、信息和技术资源以及监管规定等多种手段影响企业创新[62]。因此,与政府建立联系无疑将有助于企业获得更多创新活动所需的资源。

前文提出高管家乡认同能够通过家乡地的信息与资源优势促进公司创新。从信息优势的视角来看,通过政治关联,企业可以更快地理解各种创新政策,成为推动创新的先锋[60]。创新活动具有较大的不确定性和较高的失败风险。当企业缺乏足够的信息资源来支持其深入研究时,创新可能遇到重大挫折。政治关联为公司获取信息提供优势,降低了外部环境不确定性对公司创新的影响,使公司创新活动更加可行。此外,政治关联能够激励高管选择更高层次的创新活动,获得更高的行业地位和更多的政府支持。基于资源优势的观点,具有强大政治关联的企业可能会获得优先渠道,以获得政府资源和资金支持,缓解创新活动面临的财务约束[63]。发展与政府之间的关系可以使企业更好地理解政府有关创新资源分配的条件与规则,及时获取创新资源的支持以获得竞争优势。当高管在家乡地工作时,政治关联可能会给企业带来较多的信息与资源优势,缓解高管实施创新决策的生理和心理压力,从而以积极的方式影响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之间的关系。总的来说,风险高、周期长、市场不确定性高的创新活动要求高管具备更大的冒险能力,而政治关联能有助于企业获得更多资源,降低创新活动面临的风险,从而加强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积极影响。综上提出以下假设3:

H3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公司政治关联有助于促进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之间的正相关关系。

3 研究设计

3.1 样本与数据

本文的初始样本为2007—2018沪深A股上市公司,管理层的基本信息和公司财务数据来自CSMAR数据库。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数据来自作者搜集整理,其中家谱密度数据是从《中国家谱总目》一书中手工整理各个地区的族谱卷数,并以我国1990年《人口统计年鉴》中各地区的人口数量为基数构建高管籍贯地家谱密度指标;而高管籍贯地祠堂数量主要通过高德地图手工整理。为了确保分析的准确性和科学性,本文按照以下标准对初始样本进行筛选:(1)剔除金融、保险行业公司;(2)剔除ST、*ST等财务数据缺失的公司;(3)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1%和99%分位的缩尾处理。最终得到了419家公司的1978个观察值①本文的初始样本有30019个,剔除金融行业样本观测值后为29127个,剔除ST、*ST的公司年观测值后为26751个,剔除相关控制变量数据缺失的样本后为24727个,由于国泰安数据库中高管籍贯地数据缺失较多,在构建高管家乡认同变量时剔除CEO或董事长籍贯地缺失的观察值后为1978个,因此本文的回归样本为1978个。。本文实证研究主要采用的软件为Excel和Stata 15.1。

3.2 变量界定

3.2.1 被解释变量——公司创新(Innovation)

由于专利数据具有创新代表性和客观性的特征,近年来,国内外学者通常采用专利数衡量企业创新产出[34,39,64]。本文参照现有研究选择专利产出作为公司创新水平的代理变量,基于数据的可获得性和准确性,本文从专利申请数量和专利授权数量两个方面衡量公司创新。为了消除变量的异方差问题,将专利申请数量和专利授权数量分别进行对数化处理。

3.2.2 解释变量——高管家乡认同(NATI)

家乡认同是个人对于家乡地依恋情感的集中体现。基于重要性原则,本文所说的高管家乡认同,特指董事长或CEO的家乡认同,采用董事长或CEO的籍贯所在地与公司注册地是否一致来衡量。假定每位高管对家乡均存在认同感,但由于受到各种因素限制,高管不一定在籍贯所在地工作,由此会产生对公司注册地与籍贯所在地的归属情感差异。本文从高管是否存在家乡认同和家乡认同程度两个角度衡量高管家乡认同。

(1)高管是否存在家乡认同(NATI_A)

根据我国当前行政区划,高管籍贯地主要以省、市、县(区)等编制单位来划分,而在收据搜集过程中发现大部分高管籍贯数据披露到所在省和市。本文参考胡珺等[2]和李虹等[1]的研究,综合采用公司注册省份或城市与高管籍贯地相匹配来度量高管的家乡认同,当高管籍贯地和公司注册地一致时,则认为高管存在家乡认同,将变量NATI_A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②具体而言,若能够搜索到高管籍贯市,则采用籍贯市与公司注册市比较,二者匹配一致则将家乡认同(NATI_A)赋值为1,否则为0;若无法确定高管籍贯市,则以省份为基准进行匹配,两者匹配一致则对NATI_A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

(2)高管家乡认同程度(NATI_B)

考虑到家乡地差序格局的影响,高管对家乡地的认知格局会随着范围的扩大而逐步弱化[65],家乡认同程度也会随着高管家乡地域级别的扩大而逐渐淡化。因此本文基于高管籍贯地行政区域层级构建高管家乡认同程度(NATI_B)变量。具体来说,按照高管籍贯地与公司注册地构建行政区域一致性虚拟变量,若在同一县级区域赋值为3,在同一地级区域赋值为2,在同一省级区域赋值为1,否则为0。

3.2.3 控制变量

考虑到公司治理因素、财务因素和高管其他异质性对公司创新的影响,参考Hirshleifer等[15]、胡珺等[2]和Sunder等[37]的研究设计,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包括:公司规模(Size),企业性质(State),总资产收益率(ROA),成长能力(Growth),资产负债率(Lev),自由现金流(Freecash),公司上市年限(IPOage),董事会规模(Boardsize),独立董事比例(Indepbroad),监事会规模(Supervisors),股权结构(STRU),行业竞争(HHI),高管年龄(Age),高管性别(Gender)和兼任情况(Duality)。这些控制变量基本包括了常见的影响公司创新的控制变量。所有变量的详细定义见表1。

表1 变量定义表Table 1 Variable definition

3.3 研究模型

基于以上分析,为了检验高管家乡认同对企业创新活动产生的影响,本文构建如下计量模型:

其中,Innovation表示公司创新水平,以专利申请数和专利授权数分别衡量;NATI表示高管家乡认同,分别采用高管是否存在家乡认同(NATI_A)和家乡认同程度(NATI_B)两种方式综合衡量;Clan表示宗族文化,从高管籍贯所在市家谱密度和祠堂数量两个维度衡量;PC表示公司政治关联水平。考虑到企业从研发投入到获得专利产出存在一定时滞效应,本文参考已有研究将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进行滞后一期处理。Industry、Year和Province分别表示企业所属行业效应、年份效应和省份效应,本文在后文回归分析中对以上三种固定效应均进行控制。

模型(1)检验假设1中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之间的影响关系。模型(2)验证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氛围是否在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中起到显著的调节作用,即检验假设2。模型(3)验证在政治关联水平是否在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中起到显著的调节作用,即检验假设3。

4 实证结果

4.1 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为本文主要研究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数据显示在所选研究期间,公司专利申请的均值为7.092(对数值为1.959),专利授权均值为6.068(对数值为1.803),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发布的国际专利条约(PCT)申请数量及排名显示,我国专利申请水平仍落后与美国和日本等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因此探索影响公司创新因素的研究十分必要。在解释变量上,高管家乡认同哑变量均值为0.525,说明在所选样本的研究年份,高管在籍贯地工作的比例为52.5%。在控制变量中,公司规模(Size)、资产收益率(ROA)及成长能力(Growth)等公司基本财务变量的均值和中值分布与现有大部分相关研究的统计结果类似。Dszgender和Dszage的均值分别为0.954和3.975,说明研究所选样本中公司的董事长绝大部分为男性,平均年龄大约为53岁(对数值为3.975)。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Table 2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major variables

除此之外,本文按照高管是否存在家乡认同将全样本进行划分,根据子样本均值可以看出,高管家乡认同使得专利申请量提升了9.1%,专利授权量提升了8.4%。通过上述独立样本T检验初步得出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产生正影响,但未达到显著性水平,有待进一步回归检验。

为初步检验假设和变量选择的合理性,本文还对所选取的主要变量进行了Pearson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之间呈正相关,与预期一致。此外,本文所选控制变量间的相关系数较小,表明模型变量间不存在严重的多重共线性问题。

4.2 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的回归分析

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结果见表3。模型(1)和模型(3)结果显示,当高管存在家乡认同时,对于公司专利申请和专利授权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139和0.144,且均在5%水平上显著,说明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当期高管存在的家乡认同使得公司下一年专利申请(Innovationapply)提高13.9%,专利授权量(Innovationgrant)提高14.4%。模型(2)和模型(4)结果显示,高管家乡认同程度对公司专利申请和专利授权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135和0.132,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明高管家乡认同的程度对公司创新也存在正向影响,即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会随着高管籍贯地行政区划范围的缩小而增强。综上可知,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当高管在其籍贯地工作时,公司的专利产出会显著增加,从而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1。

表3 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回归结果Table 3 The regression results of executives′ hometown identity and corporate innovation

4.3 家乡认同、宗族文化与公司创新的回归分析

我国宗族文化普遍呈现出“南盛于北”,其中以东南地区的宗族文化程度最高[66]。现有研究对于宗族文化的衡量主要有祠堂和家谱两个维度。一般而言,祠堂作为宗族文化的实体载体,所代表的宗族文化较集中,覆盖范围相对较小;而家谱作为文本载体所代表的宗族文化相对松散、覆盖范围相对较广。为验证我国独特的宗族文化是否对于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本文参考潘越等[16]和林建浩等[17]的研究,选取高管籍贯所在市家谱密度和所在省祠堂数目衡量宗族文化,并将数据按照是否大于样本中值进行哑变量处理。回归结果见表4,其中模型(1)和模型(5)中交互项NATI_A×Clangenealogy的系数值分别为0.571和0.515,且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表明当高管籍贯地以家谱为代表的宗族文化较为浓厚时,存在家乡认同的高管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会显著增强。此外,由模型(2)和模型(6)结果可知,当高管籍贯地以祠堂为代表的宗族文化较为浓厚时,高管家乡认同程度对公司创新的影响更强;而模型(3)和模型(7)中交互项NATI_B×Clangenealogy的系数值分别为0.299和0.284,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当高管籍贯地以家谱为代表的宗族文化较为浓厚时,高管家乡认同程度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会显著增强。另外,由模型(4)和模型(8)结果可知,当高管籍贯地以祠堂为代表的宗族文化较为浓厚时,高管家乡认同程度对公司创新的影响更强。综上,当高管来自宗族文化较为浓厚的地区时,其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会更强,验证了假设2。

表4 家乡认同、宗族文化与公司创新回归结果Table 4 Regression results of hometown identity, clan culture and corporate innovation

4.4 家乡认同、政治关联与公司创新的回归分析

政治关联能够通过一定的资源或政策倾斜优势,带动企业的发展[59]。与此同时,政治关联所给公司带来的资源水平受制于政治关联级别[67]。一般而言,公司高管所处的行政层级越高,就越有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与资源。为了检验政治关联是否影响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促进作用,本文参照Fan等[68]和贾明等[69]的研究,按照公司高管政治背景中披露的曾任/现任政治机构的行政层级建立政治关联变量,并以中央、省级、市级和县级分别将该变量赋值为4、3、2和1,若无政治背景,则该变量为0。回归结果见表5,其中模型(1)和模型(3)交互项PC×NATI_A的系数值分别为0.237和0.223,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公司政治关联级别越高,存在家乡认同的高管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会显著增强。另外,由模型(2)和模型(4)结果可知,交互项PC×NATI_B的系数值分别为0.183和0.176,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公司政治关联级别越高,高管家乡认同程度越能促进公司创新产出的提升。综上,政治关联会促进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正向影响,两者的关系会随着政治关联层级的提高而显著提高,由此假设3得到验证。

表5 家乡认同、政治关联与公司创新回归结果Table 5 Regression results of hometown identity, political connections and corporate innovation

4.5 稳健性检验

4.5.1 Heckman二阶段模型检验结果

由于存在高管家乡认同的公司样本与不存在家乡认同的公司样本之间可能存在系统性差异,本文利用Heckman二阶段模型进行实证分析,以克服潜在的样本选择性偏差[70]。第一阶段估计中构建高管家乡认同影响因素的二值Probit模型,基于全样本以高管家乡认同(NATI_A)为被解释变量,以本文所选控制变量及高管的教育水平为解释变量,分析企业披露高管籍贯地的选择性问题,借助回归结果构造选择校正项逆米尔斯比率(IMR),并将其作为控制变量引入第二阶段估计的回归方程。

由表6模型(1)结果可知,公司规模、成长率、IPO年限等公司层面变量会显著影响高管是否具有家乡认同,就高管自身特征而言,高管年龄也会对其是否具有家乡认同产生显著影响。根据Heckman第二阶段回归结果可知,逆米尔斯比率(IMR)的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为负,说明了控制样本自选择问题的必要性。在加入逆米尔斯比率(IMR)后,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仍存在显著正向影响,且这种正影响在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浓厚和公司政治关联层级较高的样本中更为明显。

表6 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Heckman回归结果Table 6 The executive home identity and corporate innovation: The Heckman regression results

4.5.2 基于高管出生地的高管家乡认同影响

根据我国传统表达习惯,籍贯一般指祖父辈的出生地,而出生地衡量的是个人出生医学证明上的出生所在地。就这一维度来说,高管对出生地的认同感可能更强烈。然而在搜集数据时,我们观察到国泰安数据库中关于高管籍贯地的数据披露较多,同时为了和现有相关研究衡量保持一致,前文选择采用高管籍贯地衡量其家乡认同。对于大部分高管而言,其出生地和籍贯地相同,其中相同的样本占样本总数的98.14%。但考虑到数据结果的稳健性,本文以高管出生地与公司所在地衡量其家乡认同,并参照前文衡量方式采用公司注册地与高管出生地进行匹配来度量高管的家乡认同,建立高管出生地家乡认同变量(Birthplaceidentity)。

表7报告了基于高管出生地度量家乡认同的回归检验结果。其中,对于专利申请和专利授权,Birthplaceidentity的系数均在1%置信水平下显著为正。这表明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正向影响,在采用出生地衡量时结果仍然稳健,且在高管出生地宗族文化氛围浓厚和政治关联程度高的公司更为明显,与正文研究结论无显著差异。

表7 以出生地为基础的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Table 7 The effects of birthplace-based hometown identity on corporate innovation

4.5.3 创新产出的滞后影响检验

由于创新产出具有一定的滞后期,参考虞义华等[34]的研究,本文将自变量及控制变量滞后二期进行检验。高管家乡认同采用的两种衡量方式滞后二期结果均无显著性差别,考虑篇幅限制,并与目前相关研究衡量保持一致,在此仅汇报高管是否存在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检验结果,以下同。由表8结果显示,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正向影响,在自变量和控制变量滞后二期时仍然显著,且在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氛围浓厚和政治关联程度高的公司更为明显,与正文结果一致。

表8 滞后二期模型结果Table 8 Results of the lag phase model

4.5.4 考虑专利质量的影响

前文关于公司创新的衡量主要参考现有研究,并基于数据的可获得性和准确性,主要从专利数量方面衡量,然而专利质量也是衡量公司创新水平的重要维度。对于专利申请质量,本文借鉴申宇[39]的研究,采用专利的得分度量专利申请质量。根据国家专利局的专利分类及不同类型专利获取的难易水平,对企业的专利申请和授权数量按照发明专利、实用新型专利和外观设计专利分别赋予3、2和1的权重进行加总,生成专利申请质量(Applyquality)变量和专利授权质量(Grantquality)变量,检验结果见表9。

表9结果显示,在采用专利质量衡量公司创新后,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仍正向显著,且在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氛围浓厚和政治关联程度高的公司中更为明显。因此,本文认为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不会因公司创新衡量方式的变化产生显著的差异。

表9 高管家乡认同与专利质量回归结果Table 9 The regression results of hometown identity of executives and patent quality

4.5.5 创新效率的检验

前文主要以创新产出作为公司创新的代理变量,而公司创新效率也是衡量创新能力的重要指标[34]。创新效率取决于创新投资与创新成果产出及转化,由于创新转化应用方面受到外界不确定性影响较大,因此本文对于创新效率的衡量主要考虑创新投入与专利产出两方面。现有研究表明,高管家乡认同有助于高管增加对家乡地的投资,推动家乡地的经济发展[3],而毋庸置疑,创新是公司和地区保持长久发展的最为核心的竞争优势,长远来看,高管家乡认同下对于家乡的情感依恋与回报动机能够驱动其加大公司的研发投资,以实现对于家乡地的回报,为公司和家乡地发展注入活力;而家乡认同下高管从家乡地获取的信息与资源优势能够降低创新过程中面临的风险,提升创新活动的成功率,因此相比而言存在高管家乡认同的企业创新效率更高。参考Hirshleifer等[71]的对于公司创新效率的衡量方法,将其定义为公司增加的每单位研发投资产生专利产出的能力,以此构建创新效率(Innovationefficiency)变量①创新效率=ln(专利产出+1)/ln(研发费用+1),检验在具有家乡认同高管的公司中,公司的创新效率是否显著提升。

表10结果显示,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效率存在显著正影响,说明在高管具有家乡认同的公司中,创新投资的利用效率显著提升,且这一提升效应在高管籍贯地以家谱衡量的宗族文化较强的样本中更为显著,而在祠堂衡量的宗族文化样本中未达到显著水平,可能是因为祠堂相比于家谱而言,受到外界经济发展带来的冲击更大,而家谱传递宗族文化的针对性更强且易于保存和流传。因此,在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水平高的地区,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效率的促进作用更为显著。在公司政治关联水平高的公司中,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效率的促进作用也更为显著。

表10 高管家乡认同与创新效率回归结果Table 10 The regression results of hometown identity of executives and innovation efficiency

4.5.6 PSM检验

本文接下来根据企业高管是否存在家乡认同,采用倾向得分匹配方法(propensity score matching,简称PSM)估计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处理效应”。参考虞义华等[34]的研究,本文分别按照邻近匹配、卡尺匹配、半径匹配、核匹配和局部线性回归匹配,表11列示了各匹配方式下的配对结果,其中ATT表明仅考虑具备家乡认同的高管企业的平均处理效应。由表11可知,所有匹配结果均显著为正,说明高管家乡认同使得公司专利产出显著提升。

表11 PSM匹配下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Table 11 The effects of executive hometown identity on corporate innovation under PSM matching

针对配对后的样本进行回归,由于五种匹配方法下的回归结果均与本文正文结果无显著差异。囿于篇幅所限,以下仅汇报采取邻近匹配后的配对样本回归结果。由表12可以看出,与前文的假设H1、H2和H3的检验结果一致,表明控制内生性问题后,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仍呈现显著正相关,且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氛围和公司政治关联水平正向调节这一关系。

表12 PSM内生性检验Table 12 PSM endogeneity test

4.6 进一步分析

4.6.1 人口流动的影响

随着我国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地区间人口流动日渐频繁。在人口净流入的城市,外来人口的涌入形成了一定的文化冲击,使得该地区文化环境更复杂。而文化环境的变化也会对高管家乡认同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到公司的创新决策。具体而言,当高管籍贯地属于人口净流入地区,会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其本地自豪感,从而强化高管对家乡地的情感依恋与回报家乡的动机,增加公司创新的动力,进而对公司创新产生积极影响;与此同时,在人口净流入的地区,由于文化环境的复杂性增加了人际关系的脆弱性,人际信任更加需要依靠家乡地天然的社会关系来加以稳固[65],因此高管在家乡地的同乡社会关系网络会在纷繁复杂的文化背景下显得弥足珍贵,高管对于家乡的情感依恋也会进一步得到激发,从而增加高管家乡认同程度。综上,本文认为:在人口净流入地区,高管家乡认同更能提升公司创新水平。

本文采用我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按照公司注册地人口流动将全样本划分为人口净流出和人口净流入两部分,并分别进行回归。表13显示在人口净流出的地区,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不显著,而在人口净流入的地区,高管家乡认同正向影响公司创新水平,且通过了1%的显著性水平检验,这证实了上文假设,即在人口净流入的地区,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更显著。

表13 人口流动的影响检验Table 13 Tests for the impact of population movements

4.6.2 公司融资约束的影响

创新活动通常是一项长期性、积累性的投资,具有复杂性、高风险性及跟随市场环境的动态发展的特点,在实施过程中往往易受到资金的制约[72]。前文提出,当高管在其家乡所在地工作时,能够通过家乡地广泛的社会关系资本,为公司创新活动提供更及时、充足的资金保障,从客观上缓解创新活动的资金约束,从而降低企业创新活动面临的风险,提升高管对创新活动的风险预期以促进公司创新。当公司面临较大的融资约束时,会显著制约创新决策的实施,而高管家乡认同下从家乡地获取的各项资金更能够促进对于公司创新的积极影响。综上,本文认为:在面临较高融资约束程度的公司,高管家乡认同更能提升公司创新水平。

本文参考潘越[16]的研究,以KZ指数衡量企业面临的融资约束程度。KZ指数由Kaplanh和Zingales在1997年首次提出后,在相关研究中被广泛采用[73-75]。KZ指数的经济含义为:当公司的该指数值较高时,表明受到的融资约束较大,反之受到的融资约束较小。本文按照KZ指数均值将样本分为高融资约束公司和低融资约束公司并进行分组回归,结果见表14。由模型(1)、(2)、(5)和(6)结果可知,在融资约束较高的公司,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专利申请和专利产出的影响显著为正,而模型(3)、(4)、(7)和(8)的结果显示,在低融资约束的公司,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作用不显著。因此可以得出高管家乡认同能够降低融资约束程度进而促进公司创新的发展。

表14 融资约束的影响结果Table 14 The impact of corporate financing constraints

5 结论

本文基于2007—2018年沪深A股上市公司高管籍贯和公司注册地数据,以董事长或CEO籍贯地与任职公司注册地是否一致来衡量高管家乡认同,同时引入差序格局理论的思想,按照我国行政区分别将省、市、县(区)级家乡认同赋予不同权重构建家乡认同程度变量,分别检验其对公司创新的影响及其内在影响机制,同时结合家乡认同的两条影响机制分别探讨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和公司政治关联的调节效应。实证结果表明:(1)高管家乡认同能够显著促进公司创新水平的提升,且家乡认同的程度越高,该影响越显著。高管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内在影响机制主要源于家乡认同高管的家乡回报动机和信息资源优势;(2)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氛围能够加强家乡认同对公司创新的影响,在宗族文化越强的地区,宗族文化中的宗亲观念越能够潜移默化地提升高管对家乡的情感依恋,从而加强了高管的家乡认同程度,因而对公司创新的促进作用越显著;(3)公司政治关联水平提高了家乡认同高管从家乡地圈层中获取信息与资源优势的水平,缓解了由于信息与资源匮乏而引发的创新决策不足或创新失败,从而加强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正向影响。

在我国独特的浓厚乡土情怀下,本文从高管家乡认同角度探究其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在此基础上,本文剖析了家乡认同对于高管创新决策的影响机制,并结合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氛围与公司政治关联水平,分析其对于高管家乡认同与公司创新的影响。影响机制主要包括两方面:第一,家乡认同激发了高管回报家乡的动机,使得高管更注重公司和家乡地的长远发展及维系个人在家乡地的声誉。而创新作为核心竞争力建设的必经之路,家乡认同高管会通过企业的创新活动建立独特竞争优势,从而实现其回报家乡和维系自身在家乡地长期的良好声誉。而高管籍贯地宗族文化作为家乡认同的重要载体,能够强化高管对于家乡地的依恋情感和家乡回报动机,从而提高了家乡认同高管对公司创新的促进效应;第二,家乡认同下高管能够通过家乡地广泛的社会关系资本,为公司创新决策提供更准确、及时的投资信息和知识及相应的资源基础,从客观上缓解创新活动的信息与资源约束,进而促进公司创新。而政治关联作为公司的重要资源,能够加强家乡认同下高管从籍贯地获取的信息与资源优势,缓解创新活动面临的信息匮乏与资源不足的缺陷,从而强化了家乡认同高管对公司创新的促进效应。本文基于社会认同理论提出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两条影响机制,从微观层面丰富了高管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影响机制研究,并拓展了高管家乡认同这一非正式制度对于公司创新决策行为的研究范畴。

针对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从政府层面,地方政府应优化人才引进策略以有效鼓励企业创新活动。当前我国地方政府普遍关注外来人才的落户优待,而基于本文的研究结论,具备家乡认同的高管能够显著提升公司创新水平,且公司政治关联水平能够显著加强这一提升效应。因此,政府应充分发挥当地人才的优势,在扶持本地企业技术创新的同时,合理引导外来资本及人才投入以形成对于当地创新活动的有益补充,实现外来人才引进与本地人才召回政策的动态平衡,着力营造兼容并包的创新文化氛围。从公司层面,上市公司应充分发挥家乡认同对于公司创新的促进效应,建立和完善对创新的激励机制。传统研究表明,薪酬、股权和职业晋升等外部激励对于高管创新决策存在一定的积极作用。而家乡认同源于个人对于家乡地的内生偏好,对于高管而言,这种心理偏好能够引导其以“主人翁”的身份参与公司经营活动,从而更多地关注公司及家乡地的长远发展及创新。因此,企业应兼顾内外部激励,合理权衡创新激励的成本与效用,推动公司创新发展。从高管层面,上市公司高管应充分发挥家乡认同下获取信息与资源的优势,缓解公司创新面临的外部约束。与此同时,家乡认同下个人对于家乡地的情感依恋及回报动机也能够成为提升公司创新水平与凝聚力的来源之一。因此,高管应向企业成员传递家乡认同的信号,以强化公司整体创新意愿,共同推动公司及家乡地的创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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