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市场化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自然资本协议》实践及启示

张文凯，杜晓敏,，冀欣阳，杨宗喜

(1.中国自然航空物探遥感中心，北京 100083；2.中国地质调查局发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37)

生态产品指维系生态安全、保障生态调节功能、提供良好人居环境的自然要素，包括清新的空气、清洁的水源和宜人的气候等[1]。党的十八大报告和《生态文明体制改革总体方案》中提出增强生态产品生产能力、提高自然生态价值，需要树立自然价值和自然资本的理念，明确保护自然就是增值自然价值和自然资本的过程。《关于完善主体功能区战略和制度的若干意见》指出科学评估生态产品价值，培育生态产品交易市场，需要建立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挖掘生态产品市场价值。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建立生态产品及其价值实现机制，迫切需要探索以政府主导、企业和社会各界参与、市场化运行、可持续的生态产品价值实现路径。自然资源部作为自然资源主管部门肩负着统一行使全民所有自然资源资产所有者职责，解析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开展理论研究和问题分析，提出工作思路、方法手段是落实国家生态文明体制改革的必然要求。本文借鉴一种市场化的评估方式探讨生态产品的价值机制，为实现生态产品提质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促进生态文明建设，进一步编制自然资源资产负债表提供了新的思路。

1 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

生态产品又称为生态系统服务(ecosystem service)或生态服务，类比于经济活动中产出的服务和产品，是一个流量的概念。学界普遍将其定义为：在不损害自然生态系统稳定性和完整性的前提下，为人类福祉所提供的产品或服务，可分为物质产品、调节服务和文化服务三类[2-3]。

按《自然资本协议》所定义，自然资本是生态产品的库存和原材料，是一个存量的概念。自然资本是指地球上可再生和不可再生自然资源的库存[4-5]，这些库存和原材料可提供生态系统服务，也可提供非生物(或物质型)产品[6]，两大类结合起来为人们带来利益(图1)，维持着地球的健康，支撑起社会和经济的繁荣。

图1 自然资本的库存、流通(生态产品)和价值Fig.1 Inventory,circulation (eco-products) and value of natural capital

生态产品价值是评估存量转化为流量过程中产生的商业价值和社会价值，度量从自然环境中获得的经济利益[7]。生态产品的价值评估是对生态产品价值量的估算，对于物质型产品价值可用完善的市场方法来评估[8]，而对于广义的服务型生态产品的价值，主要通过建立一些模型来估算，但从长远来看，服务型生态产品也将由市场来确定价值[3,9]。

借用金融制度，生态产品价值评估领域出现了一套新的工具体系——自然资本协议，能够将存量的自然资本转化的价值予以量化，从而实现生态产品的价值评估。这种量化过程，将通过企业这种市场的细胞来实现。

2 市场化生态产品价值评估方法：自然资本协议

2.1 自然资本协议原理

自然资本如同金融资本、生产资本、社会(关系)资本以及人力(智力)资本一样，也被认为是资本形式的一种，并被视为所有其他形式资本的基础，是人类财富的总库存和原材料[4]。自然资本通过流通，产生了生态产品，用以维持个人、家庭、企业和整个社会的发展。企业经营和社会活动是存量变为流量的环节，既影响又依赖于生态产品，在各种活动过程中，产生了成本和收益，形成了风险和机遇[10](图2)。自然资本协议是一种使政府、企业和组织能够衡量其活动对环境影响和对自然资本依赖的方法，借此以改善决策，实现更好的经济和环境成果。

图2 自然资本的影响和依赖：对商业的概念模型Fig.2 The impact and dependence of natural capital:a conceptual model for business

2.2 自然资本协议在不同行业、地域和层次中的应用

2012年的“里约+20峰会”发布了“自然资本宣言”，拟“将自然资本考量纳入贷款、股权、固定收益和保险产品，以及核算、披露和报告框架”，并与相关组织合作开发工具和指标，将自然资本要素纳入现有业务结构。自然资本联盟于2016年7月发布了《自然资本协议》[5]。《自然资本协议》是用来帮助确定和评估经济活动中自然资本的成本和收益，阐释风险和机遇，说明自然资本、企业和社会之间相互作用的标准化方法，可通过市场化手段评估自然资源资产价值和生态服务价值[10]。《自然资本协议》通过提供标准化框架来识别、衡量和评估企业或组织对自然资本的影响和依赖。

《自然资本协议》是一个旨在生成可靠、可信且可操作信息的标准化流程框架，汇聚了当前多种方法来衡量和评估自然资本的价值，适用于任何行业、地理位置、组织层次[5]。微观层面上适用于企业实体，帮助企业衡量和关注自然资本，让其因理解与自然的关系而获益。在中观层面上也适用于行业和地区，促进行业和地区评估其成本和收益。宏观层面上，可促进国家或全球的自然资源资产管理，权衡社会发展对自然资本的影响和依赖。

3 《自然资本协议》及其评估方法

3.1 评估的核心概念

《自然资本协议》通过“影响”和“依赖”两个核心概念去评估价值[11]。影响可能是负面的，如污染等；也可能是正面的，如改善水质等。影响易于度量，而对于依赖，传统上并未充分认识，例如生产过程中需要的自然资源。所有的影响和依赖，对企业和社会均产生了成本和收益。

影响是商业活动对自然资本的产出，产生的影响包括：产生的干扰、淡水生态系统利用、温室气体排放、影响生物多样性、海洋生态系统利用、非温室气体排放、其他资源使用、土壤污染物、固体垃圾、陆地生态系统的使用、水污染物、水利用[5]。

依赖是商业活动对自然资本的获取，依赖的因素包括：生物多样性、能源、休闲体验、仿生学知识、原材料、营养和食物、生物环境的调节、物理环境的调节、废物和排放的控制、水、幸福和精神(道德价值)[5]。

3.2 框架和流程：四阶段、九步骤

《自然资本协议》的框架[10]通过连贯、渐进的四个逻辑阶段和九个步骤指导用户实践(表1)。按照相关、严谨、可复制、一致性原则，各阶段相连和迭代、可追溯、可重复，以确保评估能够适应决策目的。每个步骤包含自然资本评估需要解决的具体问题，需要一定的工具进行指导和评估，一旦到达某个迭代的终点，可能会导致重新考虑一个或多个步骤，或者提出另一个问题[12]。

表1 《自然资本协议》评估工作流程：四阶段九步骤Table 1 Assessment workflow of natural capital protocol:four stages and nine steps

四个逻辑阶段包括：架构设计阶段，以确定进行自然资本评估的原因(why)；范畴确定阶段，定义评估中应包含的内容(what)；度量和估值阶段，用于指导如何衡量和评估自然资本(how)；投入应用阶段，帮助解释结果并确定下一步(what next)。

四个逻辑阶段内共划分为九个具体步骤：寻找原因、确定对象、确定尺度、甄别影响因素、度量影响的驱动力和依赖的因素、确定因素和度量变化、评估价值、解释验证结果、投入应用[5]。

3.3 评估方法：定性方法、定量方法和货币方法

《自然资本协议》中，估值不仅仅意味着货币化，而是指在特定的背景下估算自然资本对人的相对重要性、价值和有用性的过程，包括定性方法、定量方法和货币方法，或这些方法的组合(表2)[5]。

表2 《自然资本协议》重要估值方法Table 2 Main features of key valuation methods of natural capital protocol

定性评估方法，可以对“重要性”进行简单描述，也可对影响和依赖关系的相对价值作出正式评估。定量评估方法，可将定性评估进行数值化，或对自然资本进行货币估值。更多复杂的分析方法包括：建模或多标准分析(MCA)、结构化问卷调查、各种非货币指标等[11]。对于货币估值，必须使用间接估值法或特定上下文数据法。其中，价值转移法最具成本效益，但不如初级估值可靠。

衡量生态系统服务经济价值的适当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资源和环境的用途。在某些情况下，价值可以由现有市场来揭示，但大多数情况下难以通过市场价值来估计，必须采取非市场估值方法来估算公共产品的生态系统服务价值[13]。

4 市场化手段评估生态产品价值的意义

市场化手段评估生态产品价值，以企业为最小单元，为评估找到价值之锚。对于经济增长的负外部性问题，可通过自然资本评估，产生负面清单，改变被动治理环境的局面[14]。对于改善生态环境的正外部性，可通过自然资本评估，形成正面激励措施，让企业主动投资，创造经济增长新动力。市场化手段评估生态产品价值，带来的机会可能出现在企业的运营、法律、监管、融资、信誉、营销和社会等多个维度[15]。

对企业自身而言，可提升社会认同感，获得品牌价值提升，以自然资本改善融资渠道，并维持投资者的兴趣和信心。可顺应社会对生态环境的关注，获得市场认证，提高差异化产品及定价能力。可增强企业的市场竞争力，推动企业自身可持续发展。可投资“绿色”基础设施，降低关键自然资源稀缺性导致的供应链恶化。通过预测和规避负面影响降低环境费用和收费，最大限度地减少废弃物，降低合规成本。

对社会而言，将自然资源市场化，可增加全社会的总资本量。自然资本的存量越大，经济的安全系数、发展前景就越大。另外可带动不发达地区经济发展，不发达地区自然资源往往较为丰富，通过自然资本估值，可获得其他资本流入，带动地区的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助力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另外通过自然资本估值，可减少对环境污染，提升人居环境，增进公众身心健康。通过自然资本评估，让企业参与到生态文明建设中来，以点带面，汇成推动生态文明建设的强大社会力量。

对个人而言，通过自然资本的估值和信息公开，有助于消费者提高对生态消费的支付意愿，而且还会通过众筹等方式把投资自然资本看作参与绿色发展的机会，有助于形成绿色生活方式。在物质条件极大丰富的情况下，实现个人的“自我价值”。

5 以自然资本评估推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路径分析

生态产品价值实现基于准确的估值，价值确定后，可确立以政府为主导，市场为主体，中介机构积极参与推进体系，并借助“互联网金融+”的商业模式，搭建规范产权交易平台，创新自然资本投融资机制[16]。

5.1 将自然资本评估纳入企业决策

企业在决策之前，首先要对其影响和依赖的自然资本进行评估，看其能对人类福祉和社会经济作出什么样的贡献，即生态系统生产总值(gross ecosystem product，GEP)[17]。企业可利用《自然资本协议》所框架评估其在生产过程中生态产品的价值，通过内部决策以增值自然资本。

5.2 政府加强政策引导和监督监管

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的过程，政府需要制定出相应的政策以引导和鼓励企业加大对自然资本的投资。作为市场的主体，要让多种所有制企业作为实现生态产品价值的主力军。还需要政府发挥好和监督监管作用，对自然资本增减给予相应的奖惩。

5.3 创新自然资本组织机构体系

金融机构是自然资本发展的主要载体，要充分调动金融机构的积极性，提高金融市场的参与度，拓展自然资本业务。需建立专业性政策性机构或部门，专职自然资本业务，防止完全自由市场化的纰漏[18]。可推动专业中介机构，例如独立的第三方评估机构、信用评级机构，服务自然资本业务。

5.4 创新自然资本运营的商业模式

促进自然资本运营商业模式，可搭建自然资本交易平台，完善中国的自然资本服务体系。创新自然资本金融产品，丰富自然资本交易产品的种类。制定交易平台的长远规划，逐步与国际市场接轨。

5.5 典型实例：蚂蚁森林

蚂蚁森林是基于阿里巴巴蚂蚁金服产品而设计“碳账户”公益活动的一款应用，用户可以通过绿色生活方式减少相应的碳排放量，在支付宝里养一棵虚拟的树，并兑换为现实地域的一棵实体树[20]。让人们更清晰地感知到社会公益、生态环保与可持续发展的完美融合，实现自然界与人类社会发展良性循环。

蚂蚁森林的出现，正是将“互联网+”和低碳自然资本相结合，已成为该公司新的重要战略。该项企业活动增加了公司的自然资本，增强了企业的品牌价值，改善了融资渠道，维持了投资者的兴趣和信心，并倡导了社会的绿色生活方式，实现了用户的个人价值，达成了用户、企业、社会的多赢局面，成为实现生态产品价值的典范。

6 对自然资源管理的启示

1) 合理利用自然资本评估可以高效推进生态文明建设。自然资本评估的意义在于对发展过程中的自然资本的成本和收益进行权衡，以鼓励自然资本友好型发展，限制甚至淘汰自然资本耗竭型发展。自然资本以企业为抓手，提供方法和工具，可在经济活动的最小单元中落实生态文明，指导企业和社会自觉进行自然资本核算，纳入其日常业务，可通过市场作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

2) 自然资源主管部门可以利用其特点促进自然资产管理。自然资源主管部门负责自然资源统一确权登记、自然资源资产有偿使用、自然资源的合理开发利用等职责，可充分借鉴《自然资本协议》中的四阶段、九步骤、各评估工具形成的方法体系对接自然资源资产的确权登记、资产核算、负债表编制、资产价值评估、分等定级、节约利用等环节。借鉴其框架、工具、实践，提出符合我国国情的体系，可支撑自然资源主管部门行使好自然资源全民所有职能。

3) 自然资本评估可以引导市场并考核政府。微观上的自然资本结合宏观上的真实发展指数(GPI)可引导市场，并考核各级政府的发展成效，使绿色发展方式有定量的衡量标准，极大地减轻政府的GDP压力。自然资源主管部门可充分发挥所属各单位数据与技术优势，推动生态产品价值评估机制实现，可形成自然资本评估的联盟、论坛，加强国际交流，形成中国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