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峰岭上忆当年

■姚定范

白峰岭古道

月初回故乡桐庐，组织“行摄春江”摄影采风活动。家人安排去一个叫高山的地方吃点土菜，并把定位发给我。我打开定位，一下看到了白峰岭3个字，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赶紧向我的老朋友、桐庐县政协文史委周保尔打听，这一打听不要紧，一个又一个古战场顿时显现在眼前。

这个地方用桐庐土话来说，叫白峰阆里，阆里落到文字上叫阆苑，阆苑仙葩就是这样来的。此地处于杭州市富阳区新登街道与桐庐县桐君街道的交界之地，过去是杭州通往建德、衢州、金华的陆地要道。作为交通要地，围绕着这座白峰岭，在历史上曾经上演过许多战争大剧。如今，战争的风云早已远去，留给人们的只有默立的山岭古驿，依稀在述说着当年的金戈铁马。

白峰岭最早在历史记载中，是与撼动北宋王朝统治的方腊起义联系在一起的。它离桐庐县城15里，系古代杭州至睦州的交通要道。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因为山高林密，过去也是强人出没之所，峻岭中有一盘曲的小路，为驿传之道，至今，岭上的丛草之中尚有古人行走的石阶残存。

公元1120年，宋徽宗赵佶时，歙州（今安徽歙县）贫苦农民方腊在睦州青溪县（今浙江淳安西北）万年乡帮源峒聚集贫苦农民，举兵起义。据说方腊起义军攻占杭州前，就是通过此道先攻下新登，并在新登炉头设炉铸兵器、屯兵团练，炉头村的村名由此而得。第二年初，赵佶派童贯带兵镇压方腊农民起义军，曾取道白峰岭。《水浒传》第116回“卢俊义分兵歙州道，宋公明大战乌龙岭”一章中这样写道：“却说宋江部领大队人马军兵，离了杭州，往富阳进发。时有宝光国师邓元觉并元帅石宝、王绩、晁中、温克让五个，引了败残军马，守住富阳县关隘，却使人来睦州求救……宋江鞭梢一指，直杀过富阳山岭。石宝军马，于路屯扎不住，直到桐庐县界内。宋江连夜进兵，过白峰岭下寨……”

北宋之后，地处要津的白峰岭并没有沉寂下来。据史料记载，元顺帝至正二十五年（1366年），朱元璋部将李文忠的部队与张士诚驻桐庐部将刘真的部队，曾在岭上展开血腥大战，史传此战乃朱元璋“专取浙西”战略步骤的重要一着。

此后几百年，白峰岭安享着和平，驿道通衢，商贾往来。直至清咸丰十年（1860年）太平天国将领李世贤率部攻打新登，途经白峰岭，驻扎在岭上的当地民团，凭借天险，在岭巅挖壕筑垒，堵截太平军。双方进行激烈战斗，太平军全歼了民团。同治三年（1863年），清政府调集大批军队向桐庐的太平军反扑，驻守在白峰岭上的太平军，利用古军事设施与来犯清军展开了殊死战斗。因无外援，寡不敌众，被迫退至离白峰岭10里外的大洞内。清兵封闭洞口，将大量辣椒放入火内，用风车鼓风将烟驱入洞内，致使数百名太平军和当地群众活活熏死。这里至今残存着古代军事掩体的遗迹。

1926年7月，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战将章烈任第二师第四团团长，随东路先遣军入浙江，破孙传芳军，攻克龙游，次年正月，兵发桐庐，张宗昌授孙顽军号称十万大军。章烈以所部据守白峰岭，激战3昼夜，桐庐、新登两县百姓群起，以土铳、耘树炮助阵，又大破之，乘胜追击，直下杭州。

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动员桐庐、富阳两县民众在窄溪下游10里修筑马浦要塞，沉船筑堤，截断富春江主航道，使日军军舰无法沿江西进。而睦州古道的白峰岭又成为日军打通浙赣线的重要目标，国民革命军第一九二师在此拼死血战，成功阻击了进犯桐庐之日军。当时桐庐人民包粽子、做米粿，踊跃支前，慰劳抗战将士。据史料记载，桐城东门头码头木排头一线，支前的船队，桅帆如林，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头；在浮桥埠设有一个支前物资的转运中心，前运后送的队伍络绎不绝，昼夜不息。此情此景极大地教育和鼓舞了民众，据说当时有一青年跳上一块大石头，大声演讲湖南人杨度在其《湖南少年歌》中说的“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全民的抗战热情空前高涨。

此后，白峰岭一带成了新四军金萧支队的重要战场和交通线。1939年3月，周恩来以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副主任的身份视察浙西和皖南。他从金华出发，途经桐庐，在当时的东溪乡乡长家住宿一晚，曾想选择从白峰岭取道新登前往於潜，后经多方考虑，改从分水江沿江而上经印渚去於潜的线路。在於潜，他拜会了浙江省主席黄绍竑，共商抗战大事。从皖南返回时，在於潜、桐庐和窄溪都做了停留，发表了著名的浙西抗战讲话。

1945年至1949年春，新四军金萧支队主动出击，先后捣毁桐庐南乡伪乡公所、芝厦警察所，进行凤岗之战，开辟富春江西岸新区，反“围剿”战斗以及人民解放军歼灭国民党一九二师残部等多次战役，或途经驿道奔袭或在驿道设伏堵截歼敌取胜。白峰岭上下，处处传颂铁军将士奋勇杀敌的故事。

今天，让我们再来看看白峰岭吧。阆苑村的村民说，目前政府对古文化遗存保护非常重视，经过周密勘测，古驿道尚存500余米，位于白峰岭的上岭处，驿道平均宽度为1.4米，中心处用卵石、山石铺砌，平地驿道中间用石板铺筑，现尚存几块有近6厘米深车辙的石板可见证。白峰岭古驿道遗址是全县目前保存最长、年代最久的古代驿道。

晚饭毕，我驻足回望白峰岭，突然想起了宋末元初一个叫王恽的人，写过一首叫《白峰岭》的七绝：仪曹苦厌为山囚，雾障烟屏看未休。行过白峰三十里，桐庐江上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