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及对策研究

2022-08-30 09:04:20
亚太经济 2022年4期
关键词:关税摩擦制造业

郭 扬 林 珊

一、引言

1979年中美建交后,双边贸易呈现优势互补、利益交融格局,其进出口贸易额由1990年的117.68亿美元上升为2020年的5869.8亿美元,年均增速13.92%。其间中美贸易摩擦虽然时有发生,但总体平稳,双边贸易在曲折中向前发展。但2018年以来,随着中美贸易摩擦的升级,美国政府将中国定位为最主要的“战略竞争对手”,并以“国家安全”“公平贸易”等为借口,通过惩罚性关税、企业制裁等方式,在贸易、科技等领域对华实施强硬措施。2021年,美国还再次炒作“涉疆议题”,联合其盟友重点抵制新疆棉花、多晶硅及其相关产品,以非经济手段打压中国棉纺织及光伏产业,并将制裁扩展至通信及其他产业,对中国制造业的冲击领域进一步扩大。表面上看,美国发动贸易战的直接动因是贸易逆差,实质上则是担心中国崛起威胁其在全球贸易体制的霸主地位。因此,美国企图通过遏制中国持续崛起的势头,获得盟友和本国民众的支持,恢复其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主导地位。总体而言,新一轮中美贸易摩擦既有经济利益因素又叠加政治及意识形态因素,增加了贸易摩擦的复杂性和破坏性,呈现出全面性、战略性、长期性特征(史长宽,2019),所以需深入研究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中国制造业的可能走向,做好长期应对美国施压的准备。

近年,学者们不仅从理论上讨论了中美贸易摩擦的方式,还实证分析了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具体研究集中在三个方面。

一是中美贸易摩擦对中美经济产生的负面影响。有学者认为,中美贸易摩擦使中美经济呈现“双输”结果,但中国经济的受损程度更高(Itakura,2020;田开兰等,2021);周喆和王孝松(2013)认为,美国通过直接施压、反倾销和贸易立法方式对中日产品实施进口限制,且对中国产品的施压程度更深。

二是中美贸易摩擦冲击中国信息技术、电子设备制造业、棉纺织业等。杨飞等(2018)通过实证分析了技术赶超对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认为政治因素是影响美国对华反倾销的重要因素,美国一直遏制中国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高翔等(2020)指出,中美贸易摩擦影响计算机、电子及光学产品制造业和纺织业,要分别采取进口替代、组织产业对外转移等手段应对中美贸易摩擦;向洪金等(2021)认为美国对华服装产品加征关税,导致中国服装产品对美出口额大幅下降,且美国社会福利净损失高于中国。

三是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企业经营者信心,制约部分企业创新发展。例如,Benguria等(2022)指出,贸易战期间,中国企业受贸易政策不确定性影响每增加1个单位,其投资、研发支出和利润分别下降2.3%、2.3%和11.5%;Cui和Li(2021)发现,美国增加进口关税降低了中国新企业的行业进入率,且对美国出口依赖高的行业更为显著,为此制约了企业创新发展。

可见,现有研究从美国加征关税冲击中国部分产业方面,对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的程度及方式进行了有益探索,但多基于单一产业或单一维度展开探讨,较少从复合维度研究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细分行业的影响。制造业作为中国第二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中国经济发展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支柱作用。据统计,2021年,中国制造业增加值为31.4万亿元,占GDP的比重达27.4%。研究中美贸易摩擦如何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对减轻或避免贸易摩擦引起的经济损失及就业问题等,推进中国经济健康发展意义重大。基于此,本文从驱动动机出发,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机制及程度,以便把握中美贸易摩擦中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机遇,推动中国制造业高质量发展。

二、驱动机理与理论假说

(一)作用机制

国际政治经济学理论显示,霸权国经济效率一般居世界首位,能从自由贸易中获得最多利益。由于边际效用递减规律,霸权国经济优势将逐渐丧失,使其启动“安全防御”战略,导致国际体系出现冲突和动荡,阻碍世界贸易自由化进程。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国在贸易领域面临来自欧盟、日本和中国的竞争,霸权地位逐步弱化,为此,开启了“安全防御”措施,其中对中国的“安全防御”措施尤为突出。由此,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中国制造业的动机更复杂、方式更多样、程度更深入。美国政府基于经济动机、政治动机、安全动机,利用反倾销、反补贴、加征关税、政治施压、联合盟友抵制、制裁等经济或非经济手段,以直接打压、间接影响、扩散冲击等方式遏制中国制造业发展,形成“直接-间接-扩散”作用机制(图1)。

图1 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中国产业发展的作用机制

1.直接作用机制

“经济人”假说认为经济体以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为根本动机,而维护世界经济霸主地位能为霸权国获得更多经济利益。虽然美国已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但也是世界第一债务大国,其巨额政府债务,时刻威胁着美元的“超世界货币”地位。在经济动机驱动下,美国为维护世界经济霸主地位,以贸易逆差为由,直接打压他国经济。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贸易逆差呈现波动增长趋势,其历届政府均关注这一发展现象,尤其关注对华贸易赤字,并通过加征关税、反倾销、反补贴等手段直接施压中国产业及其相关产品。1990年,美国在《对外关系授权法》中增加专门针对中国的条款,随后将中国列入“特别301条款”重点观察国家名单。2017年,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对中国启动“301调查”,并以2018年公布的调查结果为基础,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据统计,1995—2020年美国对中国共发起343起贸易救济调查案件,占世界各国对中国发起贸易救济调查案件总数的15.6%,其发起的贸易救济调查案件呈现“总体分散、对华集中”特点。通过直接施压,美国拒绝进口中国电子、汽车、信息等技术密集型行业的产品,频繁调查纺织业、光伏产业等关联企业及产品,阻碍中国此类行业的发展。

2.间接作用机制

当前,美国对外经济政策呈现意识形态化,对外政策的关注点由经济领域扩展到政治制度、环境保护、宗教政策、知识产权及人权等领域,意识形态差异成为影响中美经贸关系的重要因素。在政治动机驱动下,一些迷恋冷战思维的政客幻想通过意识形态博弈让美国利益最大化(谭培文和谌尧,2020),将中美贸易摩擦演变成一场不同文明和不同意识形态的博弈,强化了美国对华政策的政治化。2019年,美国参议院通过《2019年维吾尔人权政策法案》;同年10月,美国以人权问题将20家中国新疆政府机构和海康威视等8家中国企业列入“实体清单”实施制裁。2020年,特朗普签署《2020年维吾尔人权政策法案》;同年7月,将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列入SDN名单。2021年,拜登签署《维吾尔强迫劳动预防法案》,以“强迫劳动”为借口禁止从中国新疆进口包括全部或部分在新疆开采、生产或制造的产品,重点禁止进口新疆番茄、棉花和多晶硅等产品。由此,美国升级对华经贸打压战略,利用涉港、涉疆等问题进一步施压,企图从源头上打压中国棉纺织业、光伏产业的发展,以达到其通过意识形态博弈限制中国优势制造业规模增长的图谋。

3.扩散作用机制

在安全动机驱动下,中美经贸关系有陷入“安全困境”的风险,即为提升本国经贸安全感,中美升级自身安全防御型措施。2020年1月,中美达成第一阶段经贸协议,双方在经贸领域的正面冲突得以缓和,但贸易摩擦并未完全解决。美国以供应链安全为由,延伸打压方式,联合盟友抵制中国产品,使中美利益冲突复杂化。从国家意图角度看,西方国家在文化理念、体制机制等方面契合度高,相互之间的国家身份认同和信任程度也高(杨勇萍和潘迎春,2021),更易于形成联盟对抗与之契合度低的国家。例如,美国利用两种发展模式的对抗(李新瑜和张永庆,2021),联合盟友围堵“中国模式”。2022年,美国启动“印太经济框架”,日本、韩国、印度、澳大利亚等13个国家成为首批成员国;同年5月,美国主导召开美国-东盟特别峰会,进一步将东盟纳入美国“印太经济框架”,使其成为美国产业转移地,联手遏制中国产业发展;同月,美国与欧盟召开第二次贸易和技术委员会,提出要摆脱对中国的经济依赖,提高太阳能、稀土和芯片领域供应的多元化。美国鼓励亚太地区经济体通过引入替代产业链与中国市场“脱钩”,在一定程度上压缩了中国制造业的市场空间,不利于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

(二)理论假说

在直接机制、间接机制、扩散机制的共同作用下,中美贸易摩擦通过经济效应、政治效应和扩散效应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

1.经济效应

在直接机制作用下,中美贸易摩擦为中国产品进入美国市场设置经济障碍,阻止中国优势产业规模增长。1995—2020年美国对中国的贸易救济调查案件显示,美国主要瞄准棉纺织业、钢铁、汽车、金属制品、通用设备等制造业,通过实施制裁、立法、加征关税和打压企业等方式,加强在高科技、产业链和数字经济等领域对华脱钩力度,试图干扰、切断中美相关领域的联系。其中,加征关税是美国阻止中国制造业崛起的直接手段。现有研究显示,加征关税对中美经济增长均产生不利影响(李华和陈煜桦,2020),使美国从中国进口商品成本提高而利润降低,削弱中国商品在美国市场的竞争力(张爱玲和欧阳秋芳,2020),降低双边商品贸易的可能性,并通过资本市场放大对关联产业的影响,降低投资者的预期收益,提高企业生产经营风险。因此,在贸易保护主义背景下,美国通过强势加征关税干扰中美商品贸易,阻碍中国制造业规模发展。

假说1:美国对中国加征关税对中国制造业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2.政治效应

在间接机制作用下,中美贸易摩擦为中国优势产业进入美国市场设置政治障碍,阻止中国制造业优化升级。美国利用宗教、人权、知识产权保护等非贸易手段,试图切断中国特定地区及企业的商品进入美国市场的通道,有针对性地抵制关乎中国价值链转型升级的产品。比较成本理论显示,一国比较优势决定其进出口商品结构,优化进出口商品结构,可推进产业结构优化。美国对新疆产品实施原产地限制,等于从源头上否定中国光伏与棉纺织产业链,试图从根本上动摇中国支柱性产业发展。现有研究显示,美国将中国视为竞争对手,通过意识形态渗透、技术打压等,遏制中国崛起(轩传树和高妍,2020)。在此背景下,中美贸易摩擦使两国贸易结构发生变化(Ajami,2020),美国从中国进口减少额远超中国从美国进口减少额,并集中于机电产品(吕越等,2019)。而中国对美国主导的经济体系存在脆弱性依赖(高程和王震,2020),美国在部分领域禁止对华进口将阻滞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攀升,挫败企业发展信心,影响中国制造业结构优化。

假说2:美国对中国产品的进口结构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

3.扩散效应

在扩散机制作用下,中美贸易摩擦为中国制造业进入世界市场设置舆论障碍,挤压中国制造业发展空间。一方面,美国联合盟友围剿被其扣上“强制劳动”帽子的相关产业。2021年,英国、加拿大宣布禁止从中国进口新疆产品,重点是新疆的棉纺织及其相关产品。另一方面,美国以“供应链安全”为由,从生产端、消费端入手,联合东盟、欧盟等国家,推进与中国经济“脱钩”。现有研究显示,美国联合盟友遏制中国发展(Lawrence,2018),其贸易保护主义政策降低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预期收益(张鸿韬,2019),提高欧洲产品在美市场竞争力(Bolt等,2019),促进日本、印度、澳大利亚等国制造业发展(王霞,2019)。学者们认为美国联合盟友围堵中国制造业发展,但其对以何种方式影响、如何影响等问题尚未展开深入讨论。从实践层面看,中美贸易摩擦直接改变美国盟友对中国的进口贸易结构。美国盟友通过联合打压特定产业、抢占中国同类商品国际市场等方式,进一步加深贸易战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

假说3:美国盟友对中国产品的进口结构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

三、研究方法与数据

(一)变量说明

1.被解释变量

中国制造业发展(y)。中国制造业发展程度测度通常分为绩效测度和指标测度,分别对应中国制造业发展的规模和质量。从制造业发展的结果导向看,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作为衡量企业效益与规模的数据,成为表征中国制造业发展的重要指标,故用中国规模以上企业主营业务收入来表示。该数值越大,表明中国制造业发展情况越好。

2.解释变量

经济效应(tr)。经济效应为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经济影响。学者们多用美国对中国产品进口关税来表示,而关税变动直接作用于中国企业特别是出口依赖型企业的经营决策,进而影响其企业绩效,故使用美国对中国历年征收的加权平均关税来表示(AHS),并将基于BEC分类对应到制造业各细分行业中。

政治效应(is)。政治效应为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政治影响。表征政治战略及政策变动情况的常用工具是虚拟变量,但其无法测度政治效应的变动程度,而市场是政策变动最灵敏的反应机制,故选择美国从中国进口产品的结构变动来反映中美贸易摩擦中政治效应的影响。

扩散效应(sp)。扩散效应为中美贸易摩擦的延伸作用,即美国联合盟友打压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学者们多用定性描述、典型事实说明等方式表述联盟打压的影响,但无法具体测度其变动程度,而进口结构变动是对贸易制裁的最直接反映,故选择大力支持美国的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从中国进口产品的结构变动来反映中美贸易摩擦中扩散效应的影响。

3.控制变量

为避免变量遗漏引致的内生性问题,依据现有文献,引入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数量(eq)、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主营业务成本(ec)、出口技术管制(ee)、重大事项(ev)等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的控制变量。其中,重大事项以2015年中国发布的《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为界,引入虚拟变量,代表重大事项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指标构建如表1所示。

表1 相关变量解释说明

(二)模型构建

现有研究一般用均衡模型、生产函数分解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因素,但这一方式无法解读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作用程度。为消除内生性,考察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效应,本文构建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如下:

式中被解释变量yit表征第i个产业第t期规模以上企业主营业务收入;trit表示第i个产业在第t期的加权平均关税;isit表示第i个产业在第t期美国进口中国产品的结构;spit表示第i个产业在第t期美国盟友进口中国产品的结构;zit表示控制变量;δi表示个体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残差项;θ0至θ4表示待估计系数。

(三)数据来源

考虑到数据的连续性、可得性和一致性,文中分析数据开始时间为可获得数据的最早时间,直至获取最新数据的2021年,实证数据则选取2000—2019年。其中,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数量、主营业务收入、主营业务成本、利润总额来源于中国历年统计年鉴;关税、美国进口中国产品的结构、美国盟友对中国产品的进口额来源于世界银行贸易解决方案数据库;反倾销、反补贴等贸易救济案件来源于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由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最多涉及32个行业,但橡胶制品业和塑料制品业2012年后合并为橡胶和塑料制品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2012年后拆分为汽车制造业以及铁路、船舶、航空航天和其他运输设备制造业,为保持数据一致性,本文均用加和方式换算为橡胶和塑料制品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获得30个行业数据,最终得到有效样本600条观测值。

四、实证检验及结果

运用混合OLS法、个体固定效应面板模型建立回归模型。实证结果显示(表2),模型2~5核心解释变量系数与预设方向一致,但混合OLS模型(模型1)因忽略行业差异,使得政治效应变量与预设方向发生偏离,故个体固定效应模型(模型2)优于混合OLS模型。选择美国对盟友出口结构作为工具变量,其与解释变量相关,而与被解释变量无直接关联。加入工具变量(模型3)后,核心解释变量系数变动不大,模型2结果稳定且可靠。

表2 基准实证结果

(一)稳健性检验

在不改变原有假说的基础上,选用加入变量法和替代变量法,检验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一是在将反倾销、反补贴数量加入基准回归模型,得到模型4,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系数基本没变。二是选用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利润总额替代主营业务收入作为被解释变量,得到模型5,结果稳定性较强。说明模型2具有稳健性。

(二)结果分析

1.美国进口贸易结构变动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程度最深

由模型2变量系数可知,中美贸易摩擦中各因素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程度由高到低依次是政治效应、扩散效应、经济效应,其与控制变量共同解读中国制造业发展的程度为99.7%。其中最核心、最关键因素是政治效应,美国对中国进口产品结构每减少1个单位,中国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减少78.33个单位。说明近年,中美贸易摩擦中的政治效应是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关键要素。中美贸易摩擦涉及大国之间的政治博弈问题,如2004年起,美国为消减中美贸易逆差,对中国纺织品实施进口数量限制、价格控制等措施,用进口印度稍高价纺织品替代进口中国纺织品,这一经济学中的非理性行为背后是美国对中国崛起的焦虑和担忧,以及对不同政治体制国家的不信任。这一思维定式,在中美贸易摩擦中起到重要作用,并通过改变美国从中国进口产品的结构,进而影响中国制造业的发展绩效。

2.美国联合盟友强化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

扩散效应是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的第二大因素。美国四大盟友进口中国产品的结构占比每降低1个单位,中国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下降46.16个单位。为进一步验证核心解释变量相互之间的协同效应,将两两之间的交互项加入模型。结果显示,经济效应叠加政治效应系数为正,而扩散效应分别叠加经济效应、政治效应后系数为负,说明中美贸易摩擦的经济效应叠加政治效应强化其对中国制造业的抑制作用,而美国系列打压措施叠加联合盟友抵制则减弱了其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美国沿着“贸易失衡-制度制裁-战略打压”途径,强化对中国贸易打压的程度和影响。为了获取盟友支持,美国一方面设置贸易障碍,限制中国产品出口美国;另一方面拉拢与中国存在竞争关系的国家,让其获得更多市场空间,以此获取更多盟友支持。如2018年,美国宣布对钢铁和铝进口分别征收25%和10%的重税,随后豁免其盟友,最终只针对中国征收高关税。但这一系列举措并不会使美国盟友无条件配合美国对中国实施各项打压措施。

3.关税变动负面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

一般情况下,经济利益是中美贸易摩擦作用于中国制造业发展的重要内在驱动力,即美国进口中国产品的关税越高,中国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越低。2000—2019年,美国对华关税变动阻碍中国制造业发展,美国对中国进口关税每增加1个单位,中国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减少21.21个单位,与预设方向一致。说明近年,中美贸易摩擦通过冲击出口导向型企业,进而对关联企业产生间接影响,使中国制造业存在产业转移风险。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持续推进,中国企业在对外发展过程中逐渐成熟。一方面,采取贴牌转口等“迂回方式”对冲美国征收关税带来的经济风险;另一方面,通过打造园区、抱团出海等方式,积极开拓国际市场,通过国际化市场调整较少关税对自身发展的影响。然而,不论是企业短期“迂回”对策还是长期寻找新市场举措,都无法抵消关税变动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负面影响。

五、异质性分析

基准回归结果显示,以关税变动为内容的经济效应不是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的最重要因素,其影响程度弱于政治效应和扩散效应。为探寻原因,本文从规模结构、打压程度、战略选择三个维度,进一步分析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异质性特征(表3)。

表3 中美贸易摩擦对不同行业影响的实证结果

(一)规模结构与中国制造业发展

模型6~7显示,中国出口美国产品占比较高的行业,其经济效应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驱动程度高于扩散效应和政治效应,但中国出口美国产品占比相对较低的行业,其经济效应影响程度相对偏低。说明研究区间内,加征关税对中国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的影响程度存在异质性,即对中国出口结构中占比较高的通信业、纺织业等,关税每增加1个单位,该类行业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下降27.42个单位,高于基准方程中的系数值;而对中国出口结构中占比较低的烟草制品业、家具业等,关税每增加1个单位,该类行业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下降13.13个单位。从政治效应看,美国进口规模结构占比较高的行业,其政治效应对中国制造发展的影响低于占比较低的行业,美国进口中国产品结构每减少1个单位,中国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分别减少11.87、15.17个单位。说明通信业、纺织业等规模结构占比较高的行业,受中美贸易摩擦的直接经济影响相对较深,政治效应的直接负向影响弹性不足;而对于结构占比较低的行业,加征关税对其经营绩效的影响相对较小,但政治环境对其行业经营绩效的影响弹性较大,当双边政治环境恶化时,将加深其对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的负向影响。

(二)打压程度与中国制造业发展

模型8~9显示,通用设备、电气工业、钢铁工业、纺织工业、化纤工业等遭遇美国涉华贸易救济案件行业,即为受美国贸易打压的主要行业,其经济效应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程度高于政治效应和扩散效应,而未遭受美国涉华贸易救济案件的行业,其经济效应的影响则低于其他因素。说明研究区间内,加征关税对受打压行业的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的负向影响远高于未受打压行业,关税每增加1个单位,该行业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下降306.25个单位,亦高于基准方程中的系数值。从政治效应看,受打压行业的政治效应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呈现负向关系,即美国进口中国产品结构每减少1个单位,中国规模以上企业经营绩效分别增加11.99个单位,与预设方向发生偏离。从扩散效应看,受打压行业受到的扩散影响要弱于未受打压行业。说明加征关税直接对中国特定行业产生即时强经济效应,中国制造业对美国市场存在一定的依赖性,使得受打压行业遭受贸易制裁的程度较深,弱化其他因素的影响程度,进一步印证美国打压中国行业的举措更具有时效性和精准性;而加征关税对未受打压行业影响相对偏低,但在特定行业的关联影响下,受政治效应、扩散效应的影响程度加深。

(三)战略选择与中国制造业发展

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影响最深远的是美国视中国为“战略性竞争对手”。尽管早在奥巴马时期,美国就视中国为未来重要竞争对手,但并未在战略清单上实质应对“中国挑战”。特朗普时期,中国“战略性竞争对手”身份在美国国内形成政治共识,并延续至今。虽然从现实情况看,中国制造业处于世界价值链的中低端,属于美国相关产业的简单加工区,与美国在高新技术、通信等领域不具有竞争关系,反而是西方发达国家与美国在高新技术领域具有竞争关系,但美国将矛头对准技术水平较低的中国,严重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模型10~11显示,2000—2016年,中美贸易摩擦的经济效应、政治效应、扩散效应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与预设方向一致,且经济效应成为最关键的影响因素,关税每增加1个单位,经营绩效下降197.49个单位。2017—2019年,经济效应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偏离预设方向。说明美国调整对华战略,倒逼中国企业拓展国际市场、调整发展方向,缓解中美贸易摩擦对其经营绩效的负向影响。

六、结论与对策

(一)结论

在经济动机、政治动机、安全动机驱动下,中美贸易摩擦通过以加征关税、反倾销、反补贴为内容的直接作用机制,以围绕人权问题实施制裁、立法为内容的间接作用机制,以联合盟友为内容的扩散作用机制,分别发挥经济效应、政治效应和扩散效应,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其中,以关税变动为表征的经济效应负向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以美国对华进口贸易结构为表征的政治效应、以美国盟友对华进口贸易结构为表征的扩散效应,则正向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即中国制造业规模以上企业绩效随美国及其盟友进口中国产品贸易结构的减少而相应减少,若美国及其盟友限制某一行业进口额度,则直接影响该行业的经营绩效。但经济效应对中国制造业的影响程度弱于政治效应和扩散效应。进一步分析发现,中国出口美国产品的规模结构、美国对中国行业的打压程度、美国对华政策的战略意图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呈现异质性。中国出口美国产品占比越高、美国对中国行业的打压程度越深,以加征关税为内容的经济效应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程度越深。说明美国打压中国制造业举措比较聚焦,集中于中国出口量较大、具有相对优势的产业,并对其他产业的关联影响逐渐显现。与此同时,美国对中国的战略调整是使关税影响程度走低的重要原因。战略调整前,加征关税对中国制造业发展的影响居高,且与预设目标一致,而调整后,加征关税正向影响中国制造业发展。说明面对美国贸易打压,中国企业开始转变发展思路和方向,寻找新的市场和出路,努力减少中美贸易摩擦对其经营绩效的影响,但这一调整仅为短期应变行为,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其依赖国际市场及存在粗放型贸易模式等问题。

(二)对策

1.嵌入新发展格局

以新一轮中美贸易摩擦为标志,全球经贸环境恶化,外部需求对中国制造业的带动作用减弱。中国应冷静面对贸易摩擦,善用WTO规则、反制裁措施等与美国开展战略博弈。同时,构建以内循环为主体、内外循环互促的新发展格局,实现由“以外促内”向“以内促外”转换。一方面从需求层面出发,扩大中低收入群体消费水平,促进高收入群体消费升级,构建有足够规模与深度的国内消费市场,使制造业摆脱长期以来对国外市场的依赖;另一方面从供给层面出发,重视产业链、供应链的强链补链延链,推进制造业结构性改革,扩大优质产品和服务的供给,推进制造业由低成本制造向优质制造转换,提升其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

2.优化制度环境

短期内,结合行业实际,在政策制定和执行上为企业提供更优环境,缓解企业经营压力,帮助企业走出困局。长期看,要改善地方政府政绩考核体系,适当弱化规模和总量指标,而将制造业转型升级和高质量发展纳入其中。并以推进制造业转型为目标,制定和执行符合中国实际的功能性产业政策,培养中国制造企业技术和品牌优势,优化政策实施细则,提高政策可执行性,促进制造业价值链升级。同时,引导出口导向型企业加快经营模式转变,积极融入国内国际双循环,在用好国内消费市场的同时,用活国际政策,拓展除美国以外的国际市场。

3.培育创新主体

当今国际贸易战背后往往伴随着科技战,中国应进一步实施以质量和效益为核心的创新战略,注重增强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着力解决关键领域的“卡脖子技术”。一方面,发挥市场的引导作用,使企业成为科技创新的真正主体,鼓励其开展基础研究;另一方面,在与国外先进技术企业合作的同时,不放弃对先进技术的自主研发、内化吸收和改造,增强自主创新能力,利用科技创新突破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低端锁定困境,促进制造业高质量跨越式发展。

猜你喜欢
关税摩擦制造业
冰雪制造业的鲁企担当
走向世界(2022年3期)2022-04-19 12:39:10
干摩擦和湿摩擦的区别
喜看新中国七十年突飞猛进的制造业
华人时刊(2019年15期)2019-11-26 00:55:50
神奇的摩擦起电
历年关税平均水平
特别关税下企业应变之道
中国外汇(2019年21期)2019-05-21 03:04:22
条分缕析 摩擦真相
三元肥关税下调 肥企机会来了
关税降了,进口车价格会不会降?
海峡姐妹(2018年5期)2018-05-14 07:37:12
解读摩擦起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