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庙里的动漫青春

作者/李馨婷、齐鑫 编辑/洪若琳、周一泽

上海文庙路街区的老城厢二次元文化商业地标——文庙动漫商店街 图/视觉中国

2021年10月，上海文庙暂停开放并开始实施修缮改造，近日，文庙路又传出了周边区域旧改的消息。城市更新进程下，文庙路上的各色小店将陆续撤离告别。

因搬迁的消息赶来的怀旧人群中，动漫爱好者占了相当一部分，这与文庙路的另一重定位相关：文庙路是上海著名的老牌动漫主题商业街，集中了大大小小约20家漫玩店，最老的一间营业时间接近20年。

对动漫爱好者而言，这里是老城厢里的“二次元”天堂，载满了青春期的宝贵回忆。

上海文庙旧书市场 图/视觉中国

在繁华的上海中心区，文庙路老旧的建筑群与周围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穿过古朴的“上海文庙”牌坊往文庙路里走，并不宽阔的街道两旁都是低矮店面。其中，不少店铺已因搬迁而闭店，还在营业的店铺，则纷纷挂出“拆迁清仓”“亏本清仓”的标语，场面颇为萧条。

对文庙路上的漫玩店经营者而言，比文庙大本营更令人怀念的，或许是这里的黄金时代。

“以前，每年暑假以及过完年的二三月份，多少人要到上海文庙逛！那个时候的文庙可以说人山人海。”文庙路店铺“漫玩屋”的老板老张回忆道。

今非昔比，近年来，文庙路人流量明显下滑，房租与人工开支却没能缩减，聊到今年的收入时，老张的语气低沉了下去：“今年赔了不少。”

老张与同行们都不得不承认，文庙路的高光时刻已经过去。随着互联网带动电商业态高速崛起，手办品牌、手办厂商以及新兴潮玩品牌得以直接触达动漫爱好者，以文庙路为代表的传统线下销售渠道吸引力已不复当年。

时间的列车疾驰向前，文庙路也不可逆地从新潮变得陈旧，曾经的漫玩店们，需要努力前行，走进一方新天地。

│01│新千年，二次元崛起

“以前，每年上海都会有动漫展、游戏展，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们来上海来参加展览，看完展览，他们就再来这里逛一圈，很多外地游客也来这里打卡。”前来文庙路打卡怀念的顾言（化名）描述起文庙路昔日的盛况。

“80后”顾言是上海本地人，见证了文庙路近20年来业态的变迁。

上海文庙地区是历史悠久的文化教育中心，这里有上海办学历史悠久的百年名校敬业中学，附近还有第十中学、梅溪小学与蓬莱路二小等学校。

学生多了，文庙路也就愈发热闹起来，出售旧书、CD的店铺扎堆出现。每到双休日，文庙路上的旧书摊凌晨四五点钟便开张，早起前来淘书的人们摩肩接踵，路上弥漫着的烟火气，也渗进了顾言等上海人的青春回忆。

在顾言的记忆中，2000年后，随着国外动漫作品在国内的风靡，销售动漫周边产品的商店也逐渐在文庙路上聚集；同一时期崛起的，还有上海长乐路上同样售卖动漫周边与模玩的都市风情街。

《变形金刚》《高达》《圣斗士》《七龙珠》《灌篮高手》……那些年，无数动漫迷们都在文庙路的动漫店里花光了零花钱，完成了二次元“入坑”初体验。

土生土长的上海90后琪琪（化名），至今记得自己小学时第一次去文庙路时的景象：“十几年前，《火影忍者》特别火时，我就去文庙路买了个动漫抱枕，当时，只有那个地方有动漫周边。”

也是那一时期，在接触模玩行业亲戚的影响下，老张来到文庙路，开始经营手办模型店。“以前，这里多是销售旧书和CD的店，到2010年后，文庙路上已经有了很多同类的模玩，吸引了越来越多人，文庙路的名气也越来越大”，老张说道。

│02│在“潮玩热”中没落

在销售渠道尚不发达的年代，作为上海第一批动漫模玩线下集散地，文庙路一度人群熙攘。然而，随着商业环境变化，文庙路光环渐黯。电商渠道的崛起、商圈老化，都让文庙路客群流失。

“说实话，我的手办模型，都不是在文庙路买来的。”琪琪从2018年开始收藏手办模型，目前她收藏的各类模玩的数量已经达到约150件。但她的这些模玩基本购自拆盒网、B站官方模玩店，以及展会上了解到的模玩厂商网店等线上渠道。

在琪琪等新生代动漫爱好者眼里，像文庙路这样的线下店款式未必齐全，体积大的模型买了不好带走，部分产品生产商不详，且售卖价格还比网上贵。“既然网购已经能满足我的需求，何必还去文庙人挤人？就算要线下逛，也是人民广场那边的迪美购物中心环境更新、交通更方便。”琪琪说道。

对业内人士来说，曾经作为上海动漫潮流瞭望窗的文庙路，如今处境被动。

“现在，动漫手办类产品一般在网上的官方渠道预订，交了定金后工厂直发到货，官方发货只会和B站这类大渠道商保持统一。因此，现在文庙路这类线下渠道有天生的缺陷，因为他们主要是个人经营的渠道类店铺，只能在实物出货之后再卖现货。”精品手办品牌APEX-TOYS创始人马力分析道。

与此同时，新兴互联网二手交易平台也对线下店铺的业务造成了影响。老张表示线上二手交易平台，“价格下探没有底线”，这对门店的产品定价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在琪琪看来，文庙路没落的另一大原因，还在于缺乏真正吸引人的二次元氛围。

这与文庙路的“贸易”基因有着直接关系。老张与文庙路上同样经营了十几年的“樱动漫”老板老钟在开店前，都没接触过动漫行业，日常生活中，也并非二次元文化爱好者，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觉得这个行业可以做”，才选择经营模玩店。

│03│老去，还是再出发？

当文庙路逐渐落后于新的动漫潮玩趋势，动迁或许只是最后一根稻草。目前文庙路上的不少漫玩店已经完成搬迁，老张等多位老板也将在9月～10月将门店迁往约3公里外的百米香榭商业街。

上海文庙路的一家动漫店里，顾客正在挑选商品 图/视觉中国

离去已成定局，对此，顾言显得有些感伤：“为什么现在我们都要来打卡？文庙是情怀，是我们的回忆。很多时候是人回不去了，但总希望那些东西可以还在。”

对于漫玩店老板们而言，搬迁或许也意味着新的开始。

老钟认为，从行业整体发展上看，这些年来，国内的动漫及周边行业一直蒸蒸日上：“十几年前，你在上海找一家动漫店可不是那么容易，但现在，搜一搜就有好多家。看动漫的人也越来越多。来逛店的，90后的也有，00后等更加年轻的小孩也越来越多。我想，作为销售端，我们未来还是会根据市场的发展方向，针对性地售卖产品。”

马力则对文庙路漫玩店的未来持乐观态度。在他看来，经过这些年的发展，线上线下全渠道经营已逐渐成为主流经营模式，“文庙路上，几乎每家店都能看到快递盒，他们开设的线上店铺也能为线下导流，从而助推门店业务发展”。

他认为，文庙路漫玩店这类线下实体门店，可以通过强化线下场景体验，增强与手办玩家互动性与黏性，从而满足玩家们对消费氛围的需求，这也是网购所不能取代的体验。从产品品类上看，未来，线下漫玩店适合集中销售潮玩盲盒、拼装玩具、积木玩具等能够立刻消费、方便带走的产品。

“文庙路可以说是我们这代人动漫文化发展的见证，也希望它未来的重新启航，能让更多二次元创业者获得更广阔的发展舞台。”马力说道。

文庙路动漫街会消失，在文庙路上长大的学生们会老去，但总有动漫爱好者正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