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博物院藏宋孝宗赵眘《手诏》卷研究

2022-08-24 08:30:42
中华书画家 2022年8期
关键词:宋孝宗孝宗故宫博物院

□ 吕 静

四川博物院藏宋孝宗赵眘《手诏》卷,白麻纸本,行书,画心纵32.7厘米、横200.9厘米,含裱件纵35.5厘米、横228厘米,国家一级文物。

《手诏》释文:

敕允文省所劄子奏,再以手诏戒谕大臣及去冬雷电,乞解机政事。具悉君臣之相戒,天人之相与,其意各有所主。非其所主,固无预其责也。去岁之冬,朕以治效不进,申儆于用事者,已而天示谴告,雷发非时,盖左右丞相实任其责。卿时为朕往抚蜀师,何嫌何疑,而乃荐贡奏牍,引咎自归。夫整军经武,弭难销萌,朕之所图于卿者也。其安厥位,勿复有云,以既厥事,朕且召卿矣。所请宜不允,不得再有陈请,故兹诏示,想宜知悉。春暖卿比平安,好遣书诏不多及。二十三日。

《手诏》全卷钤骑缝玺印“书诏之宝”四处,另有多枚文徵明、文彭和项元汴的鉴藏印。《手诏》1989年经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小组启功、徐邦达、谢稚柳、刘九庵等人鉴定,一致认为:“此卷于史实颇有可徵,书法亦为宋代诏书流行的体式,故文献、史地、艺术价值均很大,十分珍贵。”

[宋]赵眘 手诏 32.7×200.9cm 纸本 四川博物院藏

一、宋孝宗赵眘《手诏》卷的文献和历史史实价值

这份诏书是宋孝宗赵眘针对名臣虞允文请辞官职颁布的不允辞退敕。赵眘(1127-1194),宋太祖七世孙,在位27年(1163-1189),年号隆兴、乾道、淳熙。孝宗在位期间,政治清明、社会稳定、经济繁荣,被赞为“南渡诸帝之称首”①。他还是名副其实的中兴之主,面对金兵的侵扰,他励精图治,发动“隆兴北伐”,锐意收复中原。虞允文(1110-1174),字彬甫,隆州仁寿(今四川省眉山市仁寿县)人。曾官至右仆射(右丞相)。他曾在高宗朝建立了南宋十三处战功之一的“采石奇功”,是深受宋孝宗器重的“北伐大臣”。杨万里曾作《宋故左丞相节度使雍国公赠太师谥忠肃虞公神道碑》②,将虞允文采石大捷与周瑜赤壁、谢安淝水之战并论,称他为“以一日之大势定基而立国者”。

1.《手诏》的书写时间

《手诏》未属年款,仅在卷末书“二十三日”,但正文中提及的“去冬雷电”和“雷发非时”成为推断书写时间的主要依据。何为“雷发非时”?《汉书·五行志》记载:“正月大雨水而雷电,是阳不闭,阴出,涉危难而害万物。”古人认为雷震一般于春天二月开始发声,秋天八月结束,其他时节出现则是违背时令的异常现象。

对此次“雷发非时”,《宋史》有记载:“乾道三年,十一月丙寅,合祀天地于圜丘,大赦。戊辰,雷。己巳,诏戒饬武臣及百官。癸酉,以郊祀雷。叶颙、魏杞并罢,命陈俊卿为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刘珙同知枢密院事。甲戌,蒋芾、陈俊卿请罢,不许。丁丑,以雷发非时,诏台谏、侍从,两省官指陈阙失。癸巳,罢川路马船。”③《宋会要辑稿》亦有记载:“乾道三年十一月十三日《以雷发非时求言诏》,内容为‘比者盛冬之月,雷声震发。上天谴告,不虚其应。惕然警戒,深惧朕有失德,朝有阙政,民有疾苦,上奸阴阳之和。可令台谏、侍从、两省官指陈咎证,毋有所隐。’”④

可见,乾道三年(1167)十一月戊辰有雷电,宋孝宗赵眘专门举行“以郊祀雷”仪式,颁布罪己诏并对朝中人事进行调整。这一记录同《手诏》内容相吻合,故而推测《手诏》的书写时间为乾道四年(1168)春季某月的二十三日。

2.虞允文请辞的官职

关于虞允文乾道三年至乾道四年所任官职,《宋史》有多处记载:“乾道三年二月,召至阙,除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即拜资政殿大学士,四川宣抚使,寻诏依旧知枢密院事。”⑤“乾道三年六月甲戌,以虞允文为资政殿大学士、四川宣抚使。戊寅,复以虞允文为知枢密院事,充宣抚使。”⑥又“乾道四年二月,诏四川宣抚使虞允文集四路漕臣,会计财赋所入,对立兵额。”由此可知,乾道三年六月甲戌至乾道四年二月,虞允文所任官职为资政殿大学士、四川宣抚使、知枢密院事。这契合了《手诏》内容:“卿时为朕往抚蜀师,何嫌何疑,而乃荐贡奏牍,引咎自归。”推测虞允文请辞的官职是四川宣抚使、资政殿大学士或知枢密院事。

3.虞允文请辞的原因和宋孝宗不允的原因推测

在天人感应观念支配下的古代中国社会,自然灾害是上天意志的传达。西汉大儒董仲舒向汉武帝的上书中谈道:“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惧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⑦宋代统治者继承了汉代的天谴思想,在自然灾害或异常天象发生时,用祭祀祈祷、发布皇帝罪己诏令、审视行政阙失、整顿机构调整人事等方式达到稳定社会、安抚民心的政治目的。据《宋会要辑稿》记载,宋孝宗在位期间,曾因雨灾、雷震、蝗灾等灾异发布过十余道罪己诏令,如:隆兴元年七月《旱蝗星变罪己求言诏》⑧、乾道元年二月《淫雨避殿减膳诏》⑨、乾道三年八月《赐尚书左仆射叶颙等为雨灾待》⑩等。

对于乾道四年前后四川的政治民生状况,《宋史》记载:“乾道四年二月,诏四川宣抚使虞允文集四路漕臣,会计财赋所入,对立兵额。夏四月癸卯,遣使抚邛、蜀二州钱民为乱者。五月癸亥,出度牒千道,续减四川科调,乙丑,太白书见。以邛州安仁县荒旱,失于蠲放,致饿民扰乱,守二、县令降罢追停有差。六月癸卯,诏四川宣抚司赠印钱引一百万,对偿民间预借钱。蠲邛、蜀二州夏税。丁亥,以经、总制余剩钱二十一万?缗椿留邛、蜀州,以补赈济。”可见,这一时期四川发生荒旱、饿民扰乱、财政吃紧和筹集军费困难等状况,时任四川宣抚使的虞允文并不轻松。宣抚使为地方大吏,是宣抚司的第一执政大臣,职责在于主持一地军政,主管军务,问政理民。他在乾道三年发生异常天象时,同当时朝中大臣蒋芾、陈俊卿等一样,主动请辞引咎自归。

宋孝宗在《手诏》中谈道:“具悉君臣之相戒,天人之相与,其意各有所主。非其所主,固无预其责也。去岁之冬,朕以治效不进,申儆于用事者,已而天示谴告,雷发非时,盖左右丞相实任其责。”

[宋]赵佶 蔡行敕 38×214.6cm 纸本 辽宁省博物馆藏

[宋]赵禥(传) 咸淳五年敕书 24×175.5cm 纸本 故宫博物院藏

可见,他认为左右丞相应承担主要责任,这可能是基于古人认为宰相担负调和阴阳、治理国事的重任。宋代大儒程颐有言:“天下治乱系宰相”“宰相之任,实总百揆”⑪。但宋孝宗拒绝虞允文请辞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朕之所图于卿者也”。

前文提到,乾道三年虞允文任四川宣抚使一职,这是主持一地军政的地方大吏。南宋时川陕战区的战略地位更是突出,当时全国主要有江淮、京湖、川陕三大战区,川陕战区地理位置大致相当于今陕西省南部、四川省北部、甘肃省南部三省交叉地带。因控扼绵延千里的长江上游,是抗击西路金军和蒙古军队进攻的前沿攻防区,更是宋金反复争夺的战略要地,在宋金对峙中具有关键作用,对南宋政权也发挥着重要的战略保障作用。南宋章如愚曾论川陕形势云:“粤自蜀江东下,黄河南注,而天下大势分为南北。故河北、江南皆天下制胜之地,而挈南北之轻重者,又在川陕而已。夫江南所恃以为固者长江也,而四川之地据长江上游,而下临吴楚,其势足以夺长江之险。河北所恃以为固者黄河也,而陕西之地据黄河上游,而下临赵代,其势足以夺黄河之险,是川陕二地常制南北之命。”⑫

《手诏》中孝宗言辞恳切:“卿时为朕往抚蜀师,何嫌何疑,而乃荐贡奏牍,引咎自归。夫整军经武,弭难销萌,朕之所图于卿者也。”宋孝宗所图之事即为《宋史》记载的他对虞允文所说:“丙午之耻,当与丞相共雪之。”《手诏》再一次印证了宋孝宗对于北伐恢复中原的政治抱负和他对虞允文寄予的信任和重托。

4.《手诏》对于宋代诏敕体例格式的参考价值

宋代皇帝赐予臣僚的诏敕,存世的有《蔡行敕》、《方丘敕》、《赐岳飞批劄》卷、《赐詹骙诗拓并跋》卷等,详述如下:

(1)《蔡行敕》

描金云龙八宝花笺,麻料纸,纵38厘米,横214.6厘米,行书十九行。此敕书是宋徽宗宣和年间蔡行请辞殿中省长官职务时,徽宗颁出的不允诏书。钤“御书之宝”朱文方印,另有“墨林秘玩”“天籁阁”“神品”“项叔子”等多枚项元汴鉴藏印,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式古堂书画汇考·书考》卷九、《平生壮观》卷二、《石渠宝笈初编》卷二九、《三希堂法帖》第六册入石等著录。徐邦达认为此为宋代敕书无疑,并非伪作⑬。

(2)《方丘敕》

又名《圜丘季享敕》,五色描金花罗纹绢素,麻料纸,纵40厘米,横266厘米,大行书十四行。钤“御书之宝”朱文方印,现藏于辽宁省博物馆,是朝廷致祭方丘要求给嫔妃“加宠锡”的诏敕,《石渠宝笈续编》养心殿著录。

(3)宋高宗《赐岳飞批劄》卷

纸本,纵36.7厘米,横61.5厘米,行书十一行,卷末玺印上有“付岳飞”三字和宋高宗花押印,钤“御书之宝”印,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4)无款行书《淳熙十六年敕书》卷

纸本,纵25.4厘米,横165厘米,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5)无款行书《绍兴十三年敕书》卷

纸本,纵25.7厘米,横241厘米,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6)宋度宗赵禥行书《咸淳五年敕书》卷

纸本,纵24厘米,横175.5厘米,《石渠宝笈三编》著录,有项元汴长跋文和鉴藏印,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7)宋孝宗赵眘《赐詹骙诗拓并跋》卷⑭

纸本,纵25.2厘米,横36.7厘米,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此作品著录于《宋会要辑稿》:“淳熙二年五月十日,御制诗一首,赐新进士詹骙以下。”⑮

(8)宋孝宗赵眘《王佐诰身》

绫本,纵25.7厘米,横235.4厘米,书于乾道六年(1170),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综合宋孝宗赵眘《手诏》卷和上述几例诏敕,发现诏书在体例格式、用纸、用印、措辞等方面有一定程式化。

(1)用纸

宋代诏敕所用纸张多为麻料纸,纸张质地紧密而滑润,吸墨性强,如宋孝宗赵眘《手诏》卷使用白麻纸,《蔡行敕》采用麻料纸中的描金云龙八宝花笺,《方丘敕》采用麻料纸中的五色描金花罗纹绢素,甚为名贵。存世的宋代书画作品也常见绢本和绫本,可见官府文书仍常使用特质的麻料纸。

(2)尺寸

从目前存世的诏敕形制来看,多采用手卷,画心纵25至40厘米不等,横200厘米左右(因为考虑到装裱尺寸、纸张拼接和引首拖尾的影响,此尺寸仅作为参考)。

(3)用印

《蔡行敕》钤“御书之宝”朱文方印,均为骑缝印,另在末尾“十四日”之后和“敕蔡行”之处各钤盖一方。《方丘敕》钤“御书之宝”朱文方印,另在落款“十三日”之后和“依奏”二字之上钤印。《赐岳飞批劄》卷在卷末钤“御书之宝”印,印上写“付岳飞”三字,下有宋高宗花押印。《手诏》全卷由四张纸拼接而成,每张纸宽约50厘米,每条接缝处钤“书诏之宝”大方印,共四处,这一“书诏之宝”印章还曾见于《宋元墨宝》(半印)⑯。

存世诏敕中最常见的玺印是“御书之宝”,且多钤盖在纸张的拼接位置,先盖印再书写内容,在末尾落款处也时有盖印,偶见皇帝花押印,可见宋代诏敕的纸张拼接和盖印都有规范。

(4)体例格式

[宋]赵佶 笋石诗帖 34.8×19.4cm 纸本 故宫博物院藏

诏敕开端,首字多为“敕”字或“朕”字,首字比常规字大一倍,且多写在卷首的“御书之宝”或“书诏之宝”印章上,有特定赐予对象的诏敕首句多以“敕某某(官职或人名)”开头。诏敕正文多采用行书瘦金体书十余行,每行十余字,行间布白疏朗得体,潇洒清劲。

诏敕结尾也有一定的程式化表达,常以“故兹诏示,想宜知悉”结尾,若是不允辞退的诏敕结尾常加“所请宜不允,仍断来章”“不得再有陈请”等。诏敕在文末有时用“付某某”表示赐予的臣僚,如《赐岳飞批劄》卷后有“付岳飞”,《赐宰臣富弼乞退不允手诏》末句有“付富弼”⑰,其后押字并钤玺印。卷末有时大书一“敕”字,字大径尺,如《蔡行敕》和《方丘敕》。

(5)诏敕是否为皇帝亲笔

对于存世的几部宋代诏敕是否为皇帝亲笔,学术界多有争论。《蔡行敕》,杨仁恺认为:“是宋徽宗手笔,并非书吏所书。”⑱徐邦达认为:“此作虽然比较接近赵佶书法风格,但是艺术水平不够高,用笔笔角飘滑,结体多松散处。应当是当时‘内夫人’或‘弄臣’之代笔。”⑲张珩认为:“此卷书法流丽遒媚,乃宣和晚期所书,行书中当推第一。旧题宋太宗书,误于卷后伪跋也。今改题徽宗,庶几得其实矣。”⑳傅熹年和刘九庵认为“北宋宫廷书手所书”㉑,王连起认为此为蔡京“故作御笔密进”之物。《方丘敕》,杨仁恺认为:“宋徽宗亲笔所书,是真迹,非书吏所书。”㉒徐邦达认为:“用笔更飘滑,结体也更松散,当然也不是赵佶亲笔,而是他人代书的。敕后瘦金书‘依奏’二字,并钤‘御书之宝’九叠文一大玺,书法极为工稳,当是赵佶亲笔无疑。”㉓张珩认为:“徽宗书楷书为多,行书不可多得,细观此帖,用长锋狼毫所书,后世无此笔也。或谓是内监学徽宗者所书,然亦无据,姑仍旧称,以俟考焉。”㉔傅熹年和刘九庵认为“此作为北宋宫廷书手所书”㉕。《赐岳飞批劄》卷,杨仁恺认为:“此件文物是宋高宗赵构亲笔,两宋皇帝亲书敕书者,已非孤证。”㉖张珩认为:“是高宗早年书也,结体规模《兰亭》,颇能近似。”㉗徐邦达认为:“根据《金陀粹编》卷二编次的绍兴七年丁巳(1137)书的《赐岳飞盛秋敕》,是极为可信的真迹。”另有赵禥行书《咸淳五年敕书》卷和宋孝宗赵眘行书《王佐诰身》,徐邦达认为:“宋敕,非度宗自书”㉘,“尚书省吏之笔”。

国家文物局文物鉴定小组一致认为宋孝宗赵眘《手诏》卷“手诏的书法亦为宋代诏书流行的体式”,但是否为皇帝手书存在分歧,启功认为:“‘二十三日’为孝宗亲笔”㉙。杨仁恺认为:“此卷书学赵佶,近《蔡行》《方丘》两敕。‘二十三日’书体非一笔书,可研究。敕书形式及书法风貌与辽宁省博物馆所藏赵佶之《蔡行敕》《方丘敕》接近。赵眘书风近赵构,此敕当出自中书省书吏之手至明。不过,有人据此而否认赵佶两敕,认为亦属书吏所为。殊知,彼此外表形式固近,而细看此卷则出自仿书,有明显差异可资对照。予曾有文论赵佶两敕为真笔,不因此敕之发现而动摇前说,将另文进一步辩之。”㉚

南宋李心传撰《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一——《故事》记载:“亲笔与御笔内批不同”条云:“本朝御笔、御制,皆非必人主亲御翰墨也。祖宗时,禁中处分事付外者,谓之‘内批’;崇、观后,谓之‘御笔’。其后,或以内夫人代之。近世所谓‘御宝批’者,或上批,或内省夫人代批,皆用御宝。又有所谓‘亲笔’者,则上亲书押字,不必用宝。”由此可见,“御笔手诏”有可能并非皇帝亲笔,而是通过特定的“院体”书法风格来体现,存世的几部宋代诏敕确实在书风上一脉相承了宋徽宗瘦金体的书法风格,在行文的格式上也存在很高的程式化和相似性。

二、宋孝宗赵《手诏》卷的艺术价值

1.《手诏》对于宋孝宗书法艺术造诣的研究价值

《书史会要》称孝宗书法“书有家庭法度”㉛,《宋会要辑稿·御书》记录宋孝宗自言:“朕无他嗜好,或得暇,惟书字为娱尔。”㉜孝宗书法主要学习继承宋高宗赵构书体,存世书法真迹极为稀有,目前尚有争议的有如下几件:

(1)草书《后赤壁赋》卷

瓷青绢泥金草书卷,画心纵26.9厘米,横101厘米,书苏东坡《后赤壁赋》全篇,笔画秀劲匀整,行笔圆转流畅,草法纯熟,严谨㉝。钤朱文“御书”葫芦印、“御书之宝”二印㉞。《石渠宝笈续编·淳化轩》著录,辽宁省博物馆藏。徐邦达认为:“此书或称为徽宗,或称为高宗(见元人诸跋中),细看虽有高宗体格,但较瘦嫩,而高宗初年,又学黄、米,亦非草笔可知。元人张璹跋中,独疑为孝宗赵眘书,或可信。”㉟又说:“书体略近二诗,用笔瘦嫩些,似是中年人书;但结字匀称,无懈可击,较二诗为优。”杨仁恺认为此件是“孝宗赵眘泥金草书,真、精、新巨迹,与《洛神赋》相配,堪称双璧,诚乃历代书苑之盛事。”㊱张珩认为:“此卷旧题宋高宗书,惟笔意似较弱,或谓是孝宗书,庶几近是,故从之,而矣再审焉。”㊲

(2)《政道帖》

清《三希堂法帖》(七)册宋孝宗书赐曾觌《政道帖》,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钤“御书之宝”玺印,印上写“赐曾觌”三字。

[宋]佚名 渔父诗 23.5×25.4cm 绢本 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宋]佚名 池上诗歌 绢本 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3)《渔父诗》团扇

绢本,纵23.5厘米,横25.4厘米,行楷书七言绝句四行,无款,钤“御书”朱文葫芦印,现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曾收藏于清道光时潘正炜听帆楼,著录于《听帆楼书画续记》。诗云:“轻舠依岸着溪沙,两两相呼入酒家。尽把鲈鱼供一醉,棹歌归去卧烟霞。”徐邦达认为:“此书旧称高宗笔,应非。近见小方幅七言绝句《春云初起拂青林》云云一诗,钤朱文‘选德笔殿书’一印,笔法结构全同‘轻舠’诗,考选德殿建于淳熙中,则二帖必均为孝宗手书无疑。”㊳又“按书法似高宗而工力较差——结体未稳,笔法亦拙钝些,直笔有战(颤)动处,可能是晚年之作。论书法不似出于高宗之手,但早时我未敢考定为何帝书。近又见钤有‘选德殿书’朱文印玺方幅纸本七言绝句行楷书一页,书法与此一致,因知此亦为孝宗手笔。”翁万戈认为:“此扇旧传为高宗赵构笔,细审之,则通篇整饬,无高宗雍容气度,用笔及结构皆过于谨慎,兹定为孝宗所作,其书法继承高宗。”㊴

(4)《行楷书方幅》题画诗

纸本,方幅,七言绝句,行楷书:“春云初起拂青林,冉冉因风度碧岑。既解从龙作霖雨,油然出岫岂无心。”钤朱文“选德殿书”一玺,长方形。徐邦达考宋周密《故都宫殿记》:“后殿。选德。”注云:“孝宗建,御屏有监司郡守姓名。”他认为此页为孝宗书,书法形模和上记纨扇七言诗基本一致,书法水平也相等,但点画拘泥,显出勾摹的迹象。

[宋]赵构 赐岳飞批劄 36.7×61.5cm 纸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赵眘 政道帖 拓本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佚名 淳熙十六年敕书 25.4×165cm 纸本 故宫博物院藏

[宋]赵构 蓬窗睡起图 24.8×52.3cm 绢本设色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宋]赵眘 后赤壁赋 26.9×101cm 绢本 辽宁省博物馆藏

(5)《池上诗歌》团扇

楷书七言联,两行,无款,有“赐志忠”三小字,上钤“御书之宝”朱文方印。曾收藏于潘正炜、潘延龄处。联云:“池上疏烟笼翡翠,水边迟日戏蜻蜓。”翁万戈认为:“此扇书法,颇似高宗。其‘上’‘水’‘边’三字,皆同于《赐岳飞手敕》卷中者,可见孝宗模仿之工。然‘志忠’当为孝宗宫内侍宦(赵姓),则可定为当时御笔。”㊵

(6)《蓬窗睡起图》册

绢本,纵24.8厘米,横52.3厘米,《石渠宝笈三编·名绘集珍》册之一,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钤“绍兴”“寿皇书宝”二印。词云:“谁云渔父是愚公,一叶为家万虑空。轻破浪,细迎风,睡起蓬窗日正中。”徐邦达认为:“原题高宗画,应非。按《宋史》,高宗于绍兴三十二年五月禅位,上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故自称‘寿皇’。又按孝宗禅位后亦上尊曰“寿皇圣帝”,宋人往往亦称孝宗为‘寿皇’,此书有“绍兴”印,当然不是孝宗手笔了。”㊶李霖灿认为此幅是宋高宗自己的画作自己题词,并非赵眘所题㊷。

(7)行楷书《苏轼诗句》页

绢本,纵23.9厘米,横25.1厘米,钤朱文“御书”葫芦印,现藏于波士顿艺术博物馆。此扇以行楷书北宋苏轼七言二句“平生睡足连江雨,尽日舟行擘岸风(旧称宋高宗书)”㊸。“结体行气虽源自高宗,却异于高宗,诸如笔画时见粗细相间,字体每多耸立,行笔趋于谨慎,这些情况均不见于传世高宗诸作,反之,以上特征却与孝宗赵眘传世真迹绝类,其为孝宗御书应无疑问。”㊹徐邦达也认为此作是赵眘真迹㊺。张珩认为:“此为《宋高宗赵构行书苏诗》,此必画幅对题之失散者。”㊻

(8)《七言诗帖》

绢本,行书四行,无款。诗文:“隔谿声迹似相闻,闲处光阴日又曛。白鹭不来沙嘴落,此中风月有谁分。”一印不辨。张珩认为:“乃是画幅对题之散佚者。南渡诸帝多有书迹传世,往往相混,盖皆由全法高宗故也。余近年于高、宁、理三帝稍能分之,惟光、孝二帝亦不能辨。此帖非高、宁、理三帝,疑是孝宗书,他日倘得见《止盗帖》,则或可释然矣。”㊼

[宋]赵眘 赐詹骙诗拓并跋 25.2×36.7cm 拓本 故宫博物院藏

上述八件作品,是否是孝宗亲笔的争议最少的作品是草书《后赤壁赋》卷和《政道帖》,前者为草书。现将《政道帖》和《手诏》字迹比对,《政道帖》的字迹更为工稳,《手诏》字迹更能体现瘦金体遗韵,不似出自一人手书。笔者更偏向《手诏》是书吏代笔,关于孝宗的书法造诣,有待继续研究和讨论。

2.由《手诏》鉴藏印看明代文徵明、文彭、项元汴的收藏和交游

《手诏》于1964年由四川省农科所移交入藏,卷首及卷末有明代书画鉴藏家文徵明、文彭和项元汴的收藏印。

其中文徵明收藏印共有8处,4处白文“文徵明印”、4处朱文“衡山”印,钤盖在卷首和四条接缝处,排列在“书诏之宝”玺印的下方。文彭收藏印有两处,一为白文“文彭之印”,一为朱文“文寿承氏”,均钤盖在卷末的左下端。项元汴收藏印共有24处,分别是:“项叔子”(2处)、“项子京家珍藏”(2处)、“项墨林鉴赏章”(2处,其中一方是半印)、“子京”、“墨林秘玩”、“项元汴氏审定真迹”、“项墨林父秘笈之印”、“项元汴印”、“元汴之印”、“退密”、“子京珍秘”、“项墨林印”、“李项氏士家宝玩”、“墨林砚癖”、“神品”、“子孙永宝”、“神游心赏”、“子孙世昌”、“若水轩”、“嵩笠生”、“沮溺之俦”。这些印章分布在本幅卷首、卷末和四条接缝处。

另卷首和卷尾都有三四方印章漫漶不清,且似为半印,推测该手卷可能被裁减过,之前有无引首和拖尾未可知。

[宋]佚名 绍兴十三年敕书 25.7×241cm 纸本 故宫博物院藏

[宋]赵构 后赤壁赋 29.5×143cm 绢本 故宫博物院藏

《手诏》上同时出现文徵明、文彭和项子京的鉴藏印,可能正如杨仁恺所说:“文彭、文嘉兄弟亦精于鉴别,项子京曾与之共同商讨,交换彼此对鉴定作品真赝的看法。”㊽在存世的诏敕《蔡行敕》上也有项子京收藏印,《咸淳五年敕书》卷上不仅有项子京收藏印,更有他的长跋文,可见项子京对于宋代传世诏敕极为认可并多有收藏。

注释:

①[元]脱脱等撰《宋史》卷三十五《孝宗三》,中华书局,1977年11月,第692页。

②杨万里《诚斋集》卷一二〇《虞公(允文)神道碑》。

③[元]脱脱等撰《宋史》卷三十四,第641页。

④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帝系九》,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6月,第229页。

⑤[元]脱脱等撰《宋史》卷三十四,第640页。

⑥[元]脱脱等撰《宋史》卷三十四,第640页。

⑦[汉]班固撰《汉书》卷56《董仲舒传》,中华书局,2013年2月,第562页。

⑧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帝系九》 第226页。

⑨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瑞异三》,第2652页。

⑩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瑞异三》,第2654页。

⑪[宋]程颐《河南程氏文集》卷六,《论经筵第三札子》,《二程集》上册,王孝鱼点校,第540页。

⑫章如愚《山堂考索·续集》卷47《舆地门·川陕六路》,中华书局,1992年影印明正德刘洪慎独斋本,第1194页。

⑬徐邦达《古书画伪讹考辨》下卷文字部分, 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年11月,第2页。

⑭故宫博物院编《故宫博物院藏品大系·书法编3》,故宫出版社,2012年6月,第226页。

⑮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崇儒六》,第2861页。

⑯上海博物馆编《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下,文物出版社,2018年10月,第1362页。

⑰王珪《华阳集》卷一八《制词(诏)》。

⑱杨仁恺《国宝沉浮录》,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年4月,第240页。

⑲杨仁恺《国宝沉浮录》,第241页。

⑳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二),上海书画出版社,2015年5月,第895页。

㉑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编《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十五),文物出版社,1999年4月,第325页。

㉒杨仁恺《国宝沉浮录》,第240页。

㉓杨仁恺《国宝沉浮录》,第241页。

㉔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二),第889页。

㉕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编《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十五),第325页。

㉖杨仁恺《国宝沉浮录》,第242页。

㉗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一),第279页。

㉘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编《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十九),第337页。

㉙四川博物院藏品鉴定记录。

㉚杨仁恺《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七),辽宁人民出版社,2015年1月,第3293页。

㉛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第三册,上海书画出版社,1992年10月,第54页。

㉜卢辅圣主编《中国书画全书》第三册,第2874页。

㉝《辽宁省博物馆馆藏〈清宫散佚书画〉珍品》。

㉞故宫博物院编《徐邦达集》(四),紫禁城出版社,2005年10月,第797页。

㉟故宫博物院编《徐邦达集》(四),第798页。

㊱杨仁恺《国宝沉浮录》,第247页。

㊲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二),第904页。

㊳故宫博物院编《徐邦达集》(四),第799页。

㊴翁万戈《顾洛阜原藏中国历代书画名迹考释》,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9年1月,第45页。

㊵方闻《形象之外》,第231页。

㊶徐邦达《宋代帝后题画》。

㊷李霖灿《李霖灿读画四十年》,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4月,第112页。

㊸《书谱》总三二期影印,今藏美国波士顿博物馆。

㊹上海博物馆编《翰墨聚珍——中国日本美国藏中国古代书画艺术》III,上海书画出版社,2012年10月,第139页。

㊺徐邦达《传宋高宗赵构孝宗赵眘(慎)书马和之画〈毛诗〉卷考辨》,《故宫博物院院刊》1985年第3期。

㊻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二),上海书画出版社,2015年5月,第902页。

㊼张珩《木雁斋书画鉴赏笔记》(二),第906页。

㊽杨仁恺《中国书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12月,第4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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