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彬
又到了说再见的時刻,这一次轮到了上海的文庙。这两天朋友圈里刷起了一波对上海文庙的怀旧风。说是“文庙要拆”,其实只是对文庙周边实施改造,但是,过往意义上那个脏兮兮、热络络的充满着老城厢烟火气的文庙社区,的确不会再有了,一个曾经有过的廉价的二次元梦渐行渐远。
追忆的文案里,童年、游戏卡、漫画书、大头贴、七龙珠都是高频词,曾经的手办一条街、动漫一条街、卡片一条街,古早的“海南摄影美术出版社”,似乎永远没有生意的上海旧书店,还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拉链修配店,还有文庙菜饭、婷婷奶茶、孔乙己饭店,这些奇奇怪怪的存在,根植在记忆的深处,而如今却要彻底改变了。经过改造之后,这里的坐标将被重新厘定,曾经熟悉又局促的老城厢的经脉被打开,失去的是童年的记忆。
一个曾经有过的廉价的二次元梦渐行渐远。
文庙是上海人的文化地标,之前是旧书集市,再后来是图书批发市场,对80后、90后来说是二次元启蒙的地方。但是,文庙本来的意义是孔庙,是县学,是上海海上文化的根脉,也是改造之后最能发挥文化价值的地方。
拆和留,永远是争论的话题,就像老城厢的烟火气的背后,是逼仄的生存空间、邻里之间毫无隐私的生活,以及低端的消费场景。
从这个角度来说,拆是必然的事情,也是文庙周边居民心之所向,特别是经历了今年上半年的疫情之后,老城厢居民改造意愿非常强烈。
回看一下上海文庙最近几十年的历史,其实就是一个不停打补丁的过程,一直处于缝缝补补的凑合当中,凑合着凑合着几代人就过去了。文庙在“文革”时期,藏书被毁,房子被占用,一直到80年代才逐步恢复。
记得1989年,我父亲第一次带我去文庙,边上那家“落实政策返还私房”的办公室,让我印象深刻;聚奎阁边上的池子(现在叫天光云影池)里密密麻麻地扭动着小鸭子游乐船;古庙里庑廊、大殿都是破破烂烂的临时摆设的书摊。
2000年之后文庙经过一次次改造,恢复了大成至圣先师圣殿的身份,明伦堂、藏书阁等旧制一一恢复,还原了文庙本初的模样。但是这反而映衬出文庙周围老平房、搭建房的落魄。文庙依然不能成为上海一个撑得起场面的旅游景点。
从一个喜欢上海历史的市民的角度来说,文庙就是将这座近代迅速崛起的城市与传统中国文化相连接的脐带,本应该发挥更好的地标作用。
这两天在西安旅游,这里以千年的大雁塔为核心打造的大唐不夜城,成为旧城改造的典范。其实早在20年前,大雁塔附近还是农村,曲江新区把这个地方打造成了美轮美奂光影之下的大唐盛世的镜像,成功地征服了年轻人;在城市开发上,它是成功的,让曾经2000块钱一平方米都爱理不理的地方,成为了西安的房价高地。
上海文庙改造之后,能不能用足、擦亮这张文化名片,把文庙地区从原来的廉价亲民打造成时尚高端?文庙能不能成为第二个武康路?这样的期待可能有些高,但是打造成东方明珠塔影之下的江南文脉传承缩影,还是有希望的。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们看到熟悉的东西远去,总会伤感,既是伤感物,也是伤感自己流逝的岁月。那个爸爸带着我买下一整套《七龙珠》的文庙,那个和高中女同学一起拍下大头照的文庙,终究只存在于记忆当中,城市会更新,会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