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烙印

张玉平

小美是一名护士，人如其名，长得美丽动人。3月下旬，上海突发疫情，小美主动请缨去方舱医院工作。每天工作结束，脱下防护服，她的汗水早已湿透了贴身衣服，脸上也被口罩和防护镜压出了两道深深的“天使痕”。

这天清早，小美睁开眼，习惯性地用手揉了揉脸颊，突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她连忙奔到镜子前一看，顿时惊得花容失色。只见原本白皙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疹子，而那两道深红的“天使痕”经过一夜之后，不但没有消退，反而颜色越发红了。

“这……这还是我吗？”小美看着镜中丑陋的自己，伤心极了。

这时，小美的手机响了，是她男友发过来的早安信息。自从小美来到方舱医院后，男友每天早上都要发微信问候一下，还要小美自拍一张当天的照片发给他。而小美总会美滋滋地精心挑选一张最美的照片发过去，可现在脸上这两道红印痕，用美颜软件都遮不住，说不定以后还会留疤呢。男友是个英俊的小伙，他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想到这里，小美泪如雨下。她拿起手机，按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嘟嘟”几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了母亲熟悉的声音：“小美呀，你在方舱医院还好吗？都还顺利吗？”听到母亲的声音，小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下母亲急坏了，连声问道：“小美，你怎么了？哎呀，你别哭，快说呀，急死我了……”

隔着电话，小美都能感觉到母亲的着急，她连忙擦干眼泪，故作轻松地对母亲说：“妈，我没事，我就是……就是突然想你了。”

母亲这才放下心来：“傻丫头，你可吓死我了！你在那边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好的。妈，我不和你说了，我要上岗了。”挂了电话，小美也瞬间想通了：此时此刻还有比儿女情长更重要的事要完成呢！于是，她快马加鞭进行了简单的洗漱。可是脸上破皮的地方一碰就疼，等一下怎么戴口罩呢？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小美打开房门，护士长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小美脸上的伤口后，从兜里掏出一支药膏，说：“昨天下班时，我发现你脸上的压痕有点破皮了，担心你皮肤发炎，就找了这支药膏给你。来试试，很管用的。”说着，她拧开药膏，轻柔地抹在小美的伤口处。

很快，一阵清凉的舒适感代替了原本火辣辣的感觉。接着，护士长又细心地在伤口处垫上一层纱布，再让小美戴上口罩试试。小美听话地戴上口罩，虽然还有一点压迫的痛感，但比刚才好多了。她欣喜地连连点头称赞。

这时，小美的手机又收到了一条微信，还是男友催发照片的信息。小美盯着手机，眼眶又红了。护士长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小美抿着嘴巴，没有回答。

护士长又说：“小美，虽然我是昨天才调到这个病区的，或许你会觉得咱俩并不熟，可我们现在既然在一个病区，担负着同样的重任，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要是有什么难事，就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护士长的话让小美心头一暖，她终于敞开心扉，把男友的信息和自己的顾虑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护士长听完，缓缓摘下自己的口罩，说：“小美，你抬头看看我的脸。”

小美抬起头一看，轻叫出声：“呀！护士长，你的脸……”

护士长轻轻抚着自己脸上的两道疤痕说：“这是2020年支援武汉抗疫时留下的。和你一样，被口罩和护目镜长时间压着，磨破了皮。那时只顾着抢救病人，也没精力去处理自己的这点小伤，再加上我是疤痕体质，时间一长，这疤就消不掉了。”

“那……”小美欲言又止。

护士长说：“你是想问，我的家人怎么看这块疤？”小美点点头。

护士长笑了笑说：“我的丈夫，我的家人，包括我的孩子，他们没有一个人嫌弃我。相反，他们都因此而更加敬重我，因为他们说，这是最美的烙印。”

“最美的烙印？”

“对！”护士长拍拍小美，继续说，“小美，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向你炫耀什么。我只是想告訴你，真正爱你的人，不会只在乎你的容颜。”

小美看着护士长，点点头说：“嗯，我懂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她摘下口罩，掀开纱布，然后拿起手机，拍了一张自拍照。这一次，她没用滤镜，也没开美颜，就把自己最真实的样子记录了下来，然后发给了男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可小美发出的信息仿佛石沉大海，再也没了音信。小美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正当她想放弃的时候，男友终于回了信息，竟是一张他左手的特写照片。

小美一看，大吃一惊：这还是男友那引以为傲的手吗？要知道，男友是一名兼职手模，平时对双手的呵护连小美都自叹不如，可照片里的那只手却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痕。

原来，男友一直在社区做志愿者。原本十指不沾阳春水、连洗手都小心翼翼的他，如今却扛米袋、运物资，还天天和消毒液打交道。他的手心被手套闷得满是皱纹，手背被消毒液腐蚀得干裂出血。有一回搬运物资时，锋利的打包带把他的手划开了一道五厘米长的血口子，留下了深深的伤疤。这样的手，怕是以后都做不了手模了吧？小美在心里暗暗地替男友惋惜。

接着，又一条信息发了过来。这次，男友用那只带着伤疤的手比了个爱心的手势，自拍了一张“丑照”，然后把小美的“丑照”和自己的“丑照”P到了一块儿，还特地配上了调皮的两个字：“绝配”！

看着这张照片，小美不禁“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无比幸福地嘟囔道：“可真丑！”

护士长看着这张照片也笑了，却由衷地说了一句：“不，一点也不丑。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照片！”

（发稿编辑：朱虹）

（题图：孙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