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洁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333000)
马家窑文化因于1923年首次发现在甘肃省临洮县马家窑村而得名,马家窑文化受到关中仰韶文化的影响,在甘肃、青海等地区得到了发展和壮大,它以甘肃中部为核心,向四周发散。从东部的泾渭流域上游,到西部的黄河上游龙羊峡附近,再到南部的岷江沿岸,最后到北部的宁夏清水河流域,彩陶的形式与中原不同,也形成了彩陶文化圈独特而广阔的意义。
马家窑文化彩陶按年代顺序可分为:石岭下型、马家窑型、半山型和马厂型四个时期。它们从同一地区世代流传下来,这四个时期的彩陶都体现了原始先民的勤劳智慧和所创造的灿烂文化。
陶器总数的五分之一以上为马家窑文化彩陶,造型新颖,设计巧妙,为其它史前文化彩陶所少见。马家窑彩陶以红陶为主,少量泥灰陶,质地坚硬,耐高温。彩陶大多数的底色都是橙黄色或米黄色,打磨的较为平整光滑。绘制图案时多用黑色和少量红色。
马家窑类型的陶器造型有勺、瓶、壶、钵、罐、盆、锅、缸等,没有三足器和陶炊,平口或侈口尖瓶这类尖底瓶占了一定数量。黄河上游独特的地质地貌是原始人类活动的主要场所,也是制作彩陶的不二之选。这里不仅厚土沉积、水源充足,而且生活安稳、方便农作物经济发展,所以大量的实用性彩陶开始出现。在早期,陶器的功能主要是储水和运输水、储存和烹饪食物,并促进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但随着当地居民生产技术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对于陶器造型明显地带有审美和艺术的追求。“碗、钵、盆等这类器物整体较浅,腹部呈圆弧形曲线状态,外形比例对称协调,轮廓清晰,线条优美流畅。具有代表性的器形主要有侈口长颈双耳彩陶壶、短唇圆肩彩陶盆、敛口小平底彩陶钵和小口长颈瓶等。”[1]全身纤细瘦长是马家窑类型彩陶的另一个突出特征。大部分都是容量大、颈部长的瓶罐,还有一些盆、壶和锅等器物上下两部分的陶质是不同的,上半部分是泥质陶,外面有彩绘纹饰,而下半部分是夹砂陶,外部是以绳纹作为装饰。这种集两种造型和纹样于一身的彩陶造型,为后来的纹样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新石器时代就被称为“彩陶之冠”的马家窑文化彩陶,它的装饰图案通常以黑色为主,分为红、黑、白三种颜色。有些陶器内外都有面积很大的彩绘图案,丰富绚丽的图案和优美清晰流畅的线条,形成马家窑文化彩陶唯美风雅的艺术风格,根据其中不同的内容和表现形式,可分为自然装饰和几何装饰。
图3 马家窑文化舞蹈纹彩陶盆
自然纹饰是原始先民如实地模仿和捕捉花木、鸟兽、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而创造的彩陶装饰。自然纹样是最早,最广泛的纹样,可分为动物、植物、人文和景物四种纹样。
最常见的动物纹样是鸟纹、鱼纹和蛙纹等;植物纹样是对自然界真实植物的某些部分进行夸张变形,用作彩陶的装饰图案,如草木纹、花卉纹、叶形纹等;马家窑彩陶中的人物纹饰具有宗教巫术仪式和强烈的神秘色彩,西安半坡的人面鱼纹盆和青海孙家寨的五人舞蹈盆是人物纹饰的典型代表。在新石器时代,中国的经济来源主要是以农作物为主,所以先民们都有风调雨顺,农业丰收的愿望,一些太阳纹、日鸟纹、水纹、波浪纹等景物纹饰就会出现在彩陶上,用以寄托这种希望和情感。
从图1的水波纹及图2的彩陶鸟纹可见,马家窑文化的彩陶纹饰结合了大自然的精湛工艺和多种自然元素,营造出一种和谐的气氛,使马家窑文化彩陶更加美丽生动,天人合一。
图1 水波纹彩陶
图2 鸟纹彩陶
几何纹饰是按照一定的规则组成的,点、圆、弧、直线和曲线是基本图案,圆形、方形、菱形和弧形纹四种类型是基本图案的衍生纹样,再把这些纹饰进行重复交叉、重新变形排列,就会产生一些较为流行的宽带纹、方格纹、网格纹、棋盘纹、菱形纹、漩涡纹,还有圆点纹、平行线纹和同心圆纹等。这些几何纹饰使陶器的线条更加自然流畅,有运动感,不僵硬。
马家窑半山时期的彩陶装饰是一整块规整连续的图案,有很强的视觉震撼,它是由大量的漩涡纹、网格纹等和一些黑色锯齿纹与红色条纹进行交合排序的。但马家窑马厂时期的彩陶纹样大多粗犷抽象,主要有回形纹、网格纹、和四大圆圈纹。
早期彩陶是为了方便人们的生产和生活而制作的,并没有纹饰,具有很强的实用性。然而,随着生产技术的逐步发展和制陶工艺实践的深入,彩陶逐渐向艺术化方向发展。彩陶的造型和装饰逐渐由单一走向复杂多样,制作工艺也逐渐成熟。他们逐渐意识到,可以用最基本的方式对陶器进行压印和刻划,就产生了堆纹、绳纹、篮纹、方格纹等,因此这些基本的装饰就普遍流行起来。由此可见,对“纹”的最早认知来自劳动实践的过程,即原始人增加对自然的认识,提高审美意识的过程。
马家窑文化彩陶纹饰也是如此,反映了原始先民淳朴的生活方式和宗教信仰,在发展的整个过程中也因为纹饰的逐渐复杂和多样性而具有较高的审美情趣和艺术特色。
自然崇拜指的是古人由于对自然科学的无知,不能对一些自然灾害和天气做出预防,而新石器时代是以农业经济为主,自然气候现象对农业经济的重要性使先民们对自然的崇拜就在情理之中。
马家窑的原始先民们在图腾信仰中,普遍相信万物有灵,这一思想观念直接反应在他们所创造的彩陶纹饰之中。原始祖先认为,图腾能给他们在战争中获胜的魔力。陶器是原始人的重要财产之一,如果没有痕迹,很容易混淆,为了区分部落和部落,他们需要一个符号。在彩陶上画图腾标志,就可以区分不同图腾的氏族财产,象征着古代部落的图腾极有可能就是马家窑文化彩陶纹饰符号的含义。
在新石器时代的舞蹈纹彩陶盆纹饰中,舞者手拉着手,以五人为一组,头面向右前方,右腿左前方跨出,踏着节拍,翩翩起舞,所着服装不易分辨,但每人头上均有一发辫状饰物,臂部亦斜向伸出一饰物。对于这种纹饰内容的阐释有很大争议,有学者认为是氏族成员举行庆功宴跳狩猎舞的场景;还有认为舞蹈者头部和身体的装饰,是模仿某种动物戴的头饰和尾饰,是氏族成员装扮成氏族的图腾兽跳图腾舞蹈;更有认为是在进行祈求人口生殖繁盛和作物丰收地仪礼舞等。总之,舞蹈纹彩陶盆纹饰应该不是先民在闲暇之余欢乐地手拉手集体跳舞唱歌,而是具有严重巫术作用和祈祷功能的活动。它以人体舞蹈的规范化程式直接表现严肃的宗教巫术礼仪。
图4 马家窑文化蛙纹彩陶
图5 马家窑文化彩陶鸟纹壶
在原始的艰苦条件下,先民为了生存和抵御外部的威胁,想到可以通过生殖来繁育后代,从而扩大部落人数,这就是崇拜生育繁衍的起因。他们祈求上天,通过一些古老的仪式和祭祀来保佑自己的部落不断繁荣强大。“马家窑彩陶装饰纹样中的蛙纹是比较有代表性的纹饰,无论是马家窑类型、半山类型还是马厂类型的蛙纹在不同时期的形状如何变化,但都与先民们崇拜蛙有关。如马家窑类型的蛙纹有着硕大的腹部,在腹部和周围还有许多小圆点,代表蛙卵,蛙卵又象征着女性生殖的卵巢,蛙这时就成了繁育的代表,这也充分表达了原始先民们想要多多产子和繁衍子孙后代的愿望。”[2]“中国的‘阴’符号就是蛙、月亮、女性和孕育的关联逐渐演变而成的;相对应的‘阳’符号就是鸟、太阳、男性和生殖的关系。在马家窑文化彩陶的鸟形纹中,鸟一般都有着一只巨大的嘴,头上的冠高高地耸起,有伸着脖子目视前方的,或者有张开翅膀奋力腾飞的姿态,这种矫健的英姿、阳刚的气血,都暗含着一种超凡的力量感和无限的神秘意味,隐喻了先民祈求生殖、繁衍后代的愿望。”[3]
人类的祖先崇拜和对自身心理的崇拜是祖先崇拜的起源。半坡氏族相信他们是太阳神的后裔,他们的图腾是一只鸟,鸟是三足乌。而庙底沟认为他们是月神的后裔。图腾是蛙,蛙又指蟾蜍。所以,鸟和蛙纹就是彩陶中最常见的纹饰图案。
马家窑原始先民们所创造的彩陶纹饰不仅运用动植物、几何、人物等图案装饰彩陶,还注重对比、间隔、填充等艺术表现手法,注重局部与整体、单纯与繁复之间的消长关系,在图案达到整体构图上极具动感和韵律,反映出原始先民大胆而富于想象力的原始艺术思维,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和艺术价值。
在马家窑彩陶装饰艺术中,对比这一艺术创作的基本形式随处可见。在点线面、难易和色彩强烈的对比之下,原始人的情感互动都表现在彩陶中点阵的凝聚、线条的延伸和面部的扩张。相比之下,彩陶中点的凝聚、线的延伸和面的扩张都是原始人情感的互动。马家窑文化彩陶也体现出强烈的和谐之美。虽然宇宙万物的形态是多变的,但它们都遵循着一定的生存规律,这也创造了马家窑彩陶的和谐之美。
马家窑文化彩陶的装饰艺术呈现出平衡有序的倾向。无论是重复的、交错的、对称的还是综合的装饰手法,都可以在“有序”的大前提下进行调节。在这个前提下,纹饰还可以自由地排列成无数的样式。纹饰的绘画手法也遵循了秩序原则,对称平衡和混乱平衡都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自由构造和有序的表现。例如,马家窑旋纹以其流畅的线条、均衡的布局和纹样底部的合理划分,体现了原始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审美观在原始艺术中的完美结合。
从整体到局部的纹饰处理技法,在马家窑式和半山式的彩陶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利用陶器表面固定点和固定面的方法,将每个装饰部分分为有装饰的花纹和空白区域,各部分相互连接,从而产生出虚实结合、动静相宜的节奏。“除了在彩陶整体中不同装饰面的划分外,在同一部位的花纹中,这种留白也同样起着作用。原始先民在奇特的审美影响下,几乎完美地表现出了这种适当的填充与空白,穿插有致的线条和合理的装饰部位,使其实用审美功能和原始装饰的形式美法则都得到了充分体现。”[4]
马家窑文化彩陶在运用装饰艺术的艺术手法下,巧妙地协调了各种自然形态与艺术形态的对立,实现了和谐统一,审美与实用性并存的独特艺术感染力代表了中国原始艺术创作的巅峰,马家窑文化彩陶也因此成为装饰艺术史上的第一座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