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建平 (浙江)
伏于铜山下的水库,渐渐瘦了
浸不到水的库尾成为
滩涂。这是一个水库为活命
割舍出的一块肉
一条原本在碧波中的小舟
随之搁浅。天空游隼盘旋
它以神的视角俯瞰一切:
活着的,仍不断式微地活着
那些死去的,正以另一种方式
活过来——
滩涂被新生的浅绿覆盖
船头,朝着有水的方向
雨适时收场,正好洗净一片
魏晋山水
世物本就不多:青山、翠竹
明净里传来孩童竹马的欢快
雾悬停山腰。它迟早要归位
成为云或云的倒影
略带暑气的秋风,穿过竹林
摇落的黄叶抿了口
先贤茶汤。他们少衣着
常以天地为衣裤,他们
有饥感,与走兽同觅雪径
留下串串黑脚印
深夜,传来清脆竹折声。
临溪小村,荷花塘荷花盛开
村尾单家独铺,松涛打在李子坞
清寂里一盏低瓦数白炽灯
昏暗。溪水、墟日、更远处山水
憧憬顺着年长渐渐外放。
而母亲,只需轻轻提起
交错四野的田塍,如提起一串番薯
——她以光为饵。众兄弟
便陆续归来
灯越来越暗,终究在怀里熄灭
灰烬升成抬头遥望的星星
目睹整座山谷卸妆:蓝色脸庞
洗去白云。令物斑驳,丢失固有色的阳光
从山坡撤回。毛豆、苦楝、修竹和香樟
不同绿色如枯水期河底的石头
——慢慢浮出水面。
我参与了整个过程,向谷底
交出半生得来的诸多称谓:
施令者、执行者、妥协者……机会主义者
每交出一样,身体就绿一些
直至交出虚伪的上衣,融入不见
无数个我寻回本真。各有其去向和归宿:
或豆角一丝绒毛,或山涧一声鸟鸣
或聚成清风吹拂另一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