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阎海东
十多年前,我在媒体工作。因为经常做社会选题及相关评论,我必须更加用心地关注各类社会案件。案头常备的工作笔记本,记录了各类悲剧性的新闻事件,也记录自己的相关思考。与日常浏览社会新闻不同,做媒体工作,不但要评估新闻事件的报道价值,而且要展开多维的追问角度。如此一来,相当多的悲剧新闻,就长久地渗透进了个人意识的深处。
后来,一些悲剧性事件反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并且渐渐散发出了异样的力量。这些看似个案的悲剧性事件背后,往往深藏着勘察社会精神的矿脉,而新闻报道通常无法触及这些矿脉。基于原则,新闻报道只限于最大可能地追寻事实真相,但不能主观地潜入、推断当事人的精神内核,也就是说,不能过度地引入精神分析和价值判断。
那么,在我们的精神世界中,理性和非理性因素,是如何相互影响、互动的?长期的、更广阔的、时代性的理性价值,是如何潜在地、几乎无意识地促使人最终产生非理性行动?
我二十几岁就开始写小说,而习惯了这样的思考后,我便自然而然地意识到,文学是把这一思考带向深入的有效手段。如此一来,我便不再考虑“文学在当下是否有用”的问题了。
也因为这样的意识,我的笔记本里,陆续记下很多对我触动很大的事件,以及对这些事件的思考。
《卡拉马佐夫之夏》的相关内容,也已经在笔记本里躺了接近十年。其第一个思考点,就是青春期风险。青春期的高风险在于,它充满了荷尔蒙膨胀的高能,非理性直觉与各种混乱价值混合。这样一种清澈的野蛮,单纯的兽性,以及对价值的武断选择或过激反应,都容易导致人生的失控。
十几年前的某一天,某位女同事,在社区的宣传栏里看到“郭巨埋儿”的故事,这一弘扬孝道的古老故事让她非常愤慨,她斥其为“野蛮恐怖的底色”。戏剧性的是,几乎同时。我意外地了解到,我接触过的一个优秀的女孩子,母亲是个植物人,她因此过得很不好,感情屡屡受挫。为此,我曾策划了一个关于植物人的选题。这两件同期发生的事,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剧烈的张力。
一年前,翻开旧笔记本,我开始进入这篇小说的构思,但却久久找不到思路。有一段时间,每晚入睡前,我都会下意识地思考:这将是怎样的一篇小说?这样持续的过程中,我甚至回忆起了少年时期耳闻目睹的许多事件,我再次意识到,自己成长在一个非常原始、功利地看待生命的环境里。当然,相关的内容,都写在小说里了。与此同时,我也在第三次重读《卡拉马佐夫兄弟》,我希望把这本“启示录”式的伟大著作,以这样的方式推荐给大家。
初稿写了一个月,而修改也持续了一个月。修改比写作初稿更加艰难,这意味着我的思考在不断深入,也表明了文学写作存在的绝对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