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徽·张家康
我的家乡新港地处皖南,是个古老的江南小镇。从武则天延载年间在此设置延载乡算起,它已有1300多岁了。南唐升元年间,割南陵五乡为繁昌县,延载乡是县衙所在。北宋庆历七年,繁昌新的县城在这里建成。它曾被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称为“仕者争欲来,行旅者争欲游”的地方。明天顺元年县衙迁至金峨上乡,延载乡改为旧县镇。
小镇由旧县改为新港大约在1958年,因为小镇蕴藏着丰富的铁矿资源,于东街的顶端办起了钢铁厂,铁矿石又源源不断地外运,于是,江边建起了港口,新港也因此而得名。小镇原先的街面全都铺以一块块大约40×90厘米的青石板,大办钢铁的那年,这些青石板被一块块地撬起,砸成一块块火柴盒大小的石块,用于冶炼钢铁,青石板路面换成了三合土路面。小镇的房屋也皆为徽州民居之特色,街两面的房屋多是商家的店铺,是有木柱和砖墙组成的砖木结构,纯是白墙青瓦。房屋两侧有封火墙相隔,飞檐翘角,古朴典雅。店铺在靠街的一间建有阁楼。店铺门面宽为十米不等,纵深数十米,多为前店后坊或前店后宅的传统布局。街道上方的中间建有连接南北空间的过街楼。居家房屋多为一明(厅堂)两暗(左右卧室),有四四方方的天井,雨水从屋檐滴入天井,再由天井淌入阴沟。
小镇结构呈丁字型,以沈家巷为中轴线,把青石板街一分为二,东街和西街。沈家巷对面是宣家弄,两边高高的墙壁直立而上,足有几十米,形成宽不过两米,长长的呈半月牙型的弄堂。沈家巷临街的入巷口有家叫鹊江的照相馆,是小镇唯一的照相馆。照相馆的主人姓朱,平日沉默寡言,可工作起来便会满面笑容,口角春风,遇有小孩拍照,更是妙语连珠,把面对镜头拘谨的孩子逗笑。他拍的照片,尤其是全家福照片(年末岁初,镇上的人大都会来照个全家福,图个喜庆吉祥,这已成了一种年俗)最得全镇人的喜爱。沈家巷的尽头是同和祥锅厂,它原是同和祥锅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说同和祥必离不了说刘子青老先生。1993年版《繁昌县志·人物》中有他的词条:“1920年,任河南省财政厅厅长。1923年,辞官归里经商,并入股经营旧县同和祥锅坊。民国15年(1926),他兼并其他股东,独自经营同和祥锅坊”。笔者因写作而读过陈独秀、毛泽东的许多文章和书信,竟无意间读到了陈独秀的两篇文章和毛泽东的一封信,都提到了刘子青。1936年8月14日,毛泽东在致国民党第29军军长宋哲元的信中说:“刘子青先生来,知先生情殷抗日,曷胜仰佩。”当时刘子青是宋哲元的联络代表,前来陕北与毛泽东晤谈合作抗日事宜。先生病逝于1957年,后几十年,同和祥锅厂也走进了历史。
小镇沿江而立,江畔是我们儿时最常去嬉戏玩耍的地方。当时的交通工具主要是木船,用于载运上下游的货物。顺风船是一帆风顺,逆风逆流就要有纤夫在岸边拉纤了。纤夫的多少要视被拉船只的多少和货物的轻重而定。我看到过20多位纤夫拉纤,他们拉着长长的首尾相连的十多条船,遇有水急流湍时,他们甚至手脚并用,口中还“吭唷吭唷”地喊着号子。镇上人来去芜湖多乘小火轮,由于江边没有固定的码头,小火轮抵达时会在江中抛锚,乘客会坐在小舢板上,由艄公摇着靠近小火轮上船。大概是1959年,江心固定了趸船,江边建起了码头,行客才结束了提心吊胆上下船的日子。
小镇东街的南侧有座城隍庙,西街有宝山寺、娘娘庙,江边有杨泗庙等等。这些明清两代的古建筑,点缀装饰了古朴秀丽的小镇。可惜的是“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这些亭台楼阁,庙宇道观,如今都已成了永远的逝去。东街的尽头,也就是由新港去县城繁昌的路口,建有一座形似棱形的塔,高约40米,大人们告诉我们那是百骨坟,里面存放的都是些无名的遗骨。这些遗骨的身份已经模糊,有说是太平军,有说是北伐军,有说是渡江战役的死难者。我在儿时曾去探视过,只见里面横七竖八地堆放着许多白骨。大概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这座坟也被拆除了。西街的宝山寺到我们这一代已成为一所完全制小学——新港小学,我就在这所小学读完了6年书。后街的唯一建筑就是一个大戏台,因为它是解放后建的,故名解放台,小镇的大型集会和文化活动都在这里举行。儿时,我家就住在解放台旁边,这里还有一口水井,人们淘米洗菜洗衣服都在这水井旁。解放台前有个简陋的篮球场,很少见人打篮球,倒成了我们春天放风筝的地方了。
如今,故乡的山水田野,儿时的嬉戏野趣,只要合上眼就会一幕一幕的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