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意义

☉〔美〕阿兰·莱特曼

黄纪苏 译

这些人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怡然自得，因为他们明白这些世界各有各的道理。

绝对的时间对于世界是种慰藉。人的运动难说，时间的运动可测。人或不可信，时间却不必怀疑。人迟迟疑疑，时间却一往无前。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刻、迈出第一步的时刻、第一次动情的时刻、告别父母的时刻，都被记载在了某个地方。

这是个心血来潮的世界，是个率情率性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每个字只就此刻说，每个眼神只有一层含意，每回触摸无过去也无将来，每次亲吻除了亲吻还是亲吻。

时间不妨被假设为光滑或粗糙，如锉或如缎，坚硬或柔软。不过这个世界里的时间却是黏如胶。不少城市黏在某段历史里脱不了身。个人也是一样，被某刻生活黏着动弹不得。

这个世界的悲剧在于，一个人无论是陷在苦还是乐的时间里，都不会舒坦，每个人都孤孤单单。因为过去的生活现在无法分担。每个陷在时间里的人都没有伴儿。

在这个世界里，流逝的是时光，增添的是秩序。秩序是自然的法则，普遍的趋向，宇宙的归宿。时间如果是支箭，它便射向秩序。

有人说最好别走近时间的中心——这个时间静止的地方，生活固然忧伤，活着也很高尚。没有时间也就没有生活。有人不这么想，他们宁要永恒的满足，即使永恒意味着固定凝滞，像标本盒里的蝴蝶一样。

没有记忆，夜夜都是初夜，日日都是首日，回回接吻、次次触摸都是空前。

每个人的传记都随着时间增厚，厚到无法通读。于是便有所取舍。上了岁数的或许专读前面的篇章，重温自己的青春岁月；年轻的或许只翻结尾，了解一下近来的境况。有些人干脆不读了。他们抛弃了过去，不去管它，只当微风吹了头发。这样的人会直视你的眼，握紧你的手。这样的人步履轻快，懂得怎么活在没有记忆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