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川,漆 雁 斌,何 仁 伟,邓 鑫
(1.四川农业大学经济学院,四川 成都 611130;2.西昌学院资源与环境学院,四川 西昌 615013;3.北京市社会科学院市情调查研究中心,北京 100101)
中国脱贫攻坚成绩卓然,截至2020年,全国9 899万贫困人口、832个贫困县、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实现退出,区域性整体贫困问题得到根本性解决,提前10年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议程的减贫目标。在脱贫攻坚中,全国易地扶贫搬迁960多万贫困人口,“搬得出”问题已经解决,“稳得住、有就业、能致富”成为高质量完成易地扶贫搬迁“下半篇文章”的关键。易地扶贫搬迁的伟大实践深化了精准脱贫的理论研究和发展,与非搬迁的脱贫人口相比,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环境被改变、固有生计模式被打破,从传统以“土地”为核心的自然资本依赖的农业型生计向“市场化”的非农型生计策略转变,需要重构可持续生计框架。可见,巩固易地扶贫搬迁农户脱贫成果、实现可持续生计仍具挑战。
目前,国内易地扶贫搬迁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1)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研究,包括生计资本变化[1,2]、可持续生计分析[3,4]、生计策略选择与转型[5,6]、减贫效应分析[7]等方面;2)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社会融入问题研究,包括社区空间重构[8]、社会适应性融入性研究[9,10]、文化适应性研究[11]等方面;3)易地扶贫搬迁后续帮扶研究,包括产业发展帮扶[12,13]、教育帮扶[14,15]、路径选择[16,17]等方面。总体而言,当前研究主要针对易地扶贫搬迁农户某一方面生计恢复进行探讨,缺少系统研究和深入挖掘。通过从生计恢复力视角总结和梳理易地扶贫搬迁的研究内容和进展,有利于拓展和深化生计恢复力理论,找准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的阻滞因素,为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和解决易地扶贫搬迁后续帮扶问题提供理论依据。因此,本文以易地扶贫搬迁农户可持续生计的恢复和提升为基础,以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理论框架为主线,对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的缓冲能力、自组织能力和学习能力进行总结和归纳,分析农户生计的变化状况和阻滞因素。
20世纪90年代,英国国际发展署(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DFID)将恢复力作为可持续生计研究框架的一部分引入扶贫领域,并指出生计恢复力是个人、家庭或社区在现有资源基础上能够抵御外界冲击的能力[18],至此,以生计恢复力为视角研究农村贫困、农户可持续生计逐渐成为学界关注的焦点。在研究初期,生计恢复力研究均与可持续生计相关联,学者们普遍认为生计恢复力就是在可持续生计框架被打破后,通过对生计资源和生计资本的重新组合,能够在当前和未来保持甚至加强其生计能力,持续维持并改善福祉的能力[19,20]。后期学者们指出了生计恢复力与可持续生计之间的差异,认为生计恢复力的核心是在面对压力和冲击时能够及时采取有针对性的策略,即通过增强对外界的干扰能力,将现有资源转化为生计能力,强调的是一种自适应过程[21,22],并指出生计恢复力框架主要由缓冲能力、自组织能力和学习能力三方面构成[23,24],此分析框架被我国学者广泛应用于农户生计恢复力测度及其影响因素分析中[25-28]。
生计恢复是易地扶贫搬迁后续帮扶的关键。农户易地搬迁后,自然、社会、生计等环境改变,原有生计模式和社会网络关系被打破,从“村里人”转变为“社区人”,可依赖的以“土地”为核心的自然资本损失严重,这就要求搬迁农户通过使用外部资源,从原来以“土地”为核心的农业型生计策略向“市场化”的非农型生计策略转化。该转化过程也可看作是农户生计恢复的过程,在外部帮扶力量的引导下激发内生发展动力,利用生产生活中的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红利,通过改善“人”“地”“钱”“业”提升缓冲能力、自组织能力和学习能力,促进生计策略从农业型向非农型转变,恢复和重构可持续生计框架体系,最终实现“稳得住、有就业、能致富”的总体目标。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分析框架Fig.1 Analysis framework of farmers′ livelihood resilience for poverty alleviation relocation
缓冲能力是指在遭受生计环境改变时,系统在保持特性、结构、功能不变的前提下,承受外界破坏或干扰的能力。在生计恢复力度量中,可理解为农户运用自身资源禀赋抵御外部因素所带来冲击的能力,这种资源禀赋统筹起来就是农户的五大生计资本,本文分别对易地扶贫搬迁五大生计资本及其总量的相关研究进行综述。
2.1.1 生计资本总量 生计资本五边形是农户生计资本评价最为形象的表达和阐释,农户的生计风险、生计策略、生计资本状况均可通过生计资本量化考核来识别,不同的生计资本组合会导致农户差异化的生计结果[29,30]。易地扶贫搬迁改变了农户生计环境,引发生计资本结构重组,从而导致生计策略转型。易地扶贫搬迁后农户自然资本有所下降,但生计资本总量和其余类型生计资本均出现增加。生计资本总量提升的原因:一是通过交通、基础设施等外部环境的改善提升了农户的社会资本,二是在搬迁后通过就业培训、补贴、房屋安置等方式增加金融、社会和人力资本[6]。不同的安置方式对农户生计资本提升效果存在差异,呈现为有土安置>无土安置[3]、工业园区安置>就近分散建房安置>行政村内就近安置>依托小城镇安置[31],说明安置地有土地、有产业、有就业岗位更能增进搬迁农户生计资本的积累。通过对搬迁农户生计资本水平测度发现,生计资本总量较搬迁前有一定增长,但仍处于较低水平,搬迁成本也会削减农户储蓄,导致其生计不具备可持续性[4]。除生计资本总量会上升外,生计资本结构也在不断优化,农户生计资本从有形资产向无形资产转化,从过度依赖自然资本(土地)转变为依赖人力、金融、物质、社会资本,生计资本构成更加合理[27],这是由于易地搬迁农户在空间重组的基础上获得了资源重新组合的机会,提高了资源的使用效率,从而提升生计资本的结构和质量[32]。与非搬迁农户相比,生计环境的改变让搬迁农户能够更有效地创造和把握生计资本运用的条件和机会,从而激活发展的内生动力和提高收入水平,搬迁后续保障政策也能够促进农户生计资本的配置使用更有效,从而使搬迁农户获得更高层次的收入水平[1]。
2.1.2 自然资本 自然资本是农户为了生存能够直接利用的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要素[33],贫困人口严重依赖自然资源,易造成自然资源的过度利用和生态环境恶化,从而陷入生计脆弱的恶性循环[34]。易地扶贫搬迁促使农户生计策略转型,逐渐脱离对自然资本的依赖。研究表明:部分无土安置的搬迁农户土地归还集体或国家,其自然资本拥有量下降为0,有土安置搬迁农户土地拥有总量减少,搬迁农户自然资本整体下降[3];虽然绝大部分地区土地仍归搬迁农户使用,以农地、林地为核心的自然资本成为搬迁农户的不动资产,但现行的相关政策未能使居民获得常态化、稳定化的土地产出收益,搬迁后自然资本很难发挥积极作用[31];耕作距离的增加导致自然资本带给农户的效用降低,而迁出地基础设施恶化导致自然资本进一步贬值[4],远距离搬迁农户自然资本损失较大,其生计恢复能力在短期内低于可利用自然资本的近距离搬迁农户[35]。此外,还有学者认为自然灾害会对农户生计产生毁灭性的打击,在无外力帮扶下农户生计很难恢复,气候变化也通过影响自然资本从而直接或间接导致贫困问题[36-38],而易地扶贫搬迁降低了自然灾害和气候变化的影响,有助于实现自然资本增长。搬迁农户自然资本拥有量和依赖程度下降并不代表搬迁农户会立刻放弃自然资本。山区发展水平相对较低,受恶劣自然条件限制,产业难以发展壮大,无法大规模带动贫困群众脱贫致富,自然资本短期内仍然会在搬迁农户可持续生计框架中发挥重要作用[39],只有适应搬迁地的新环境,生计策略从农业型向非农型转变后,对自然资本的依赖才会下降[40]。但因为不同的生计策略依赖不同的生计资本类型,只有在人力资本和金融资本实现充分积累、搬迁农户非农生计方式具有充分保障后,才会出现搬迁农户放弃自然资本的可能[6]。自然资本对农户非农型生计策略选择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自然资本越丰富、依赖程度越高,农户选择非农型生计的可能性越小[5]。
2.1.3 人力资本 人力资本是激发搬迁农户脱贫内生动力的主要生计资本类型,贫困人口缺少发展能力和机会导致人力资本提升困难[41],技能、健康、文化素养等人力资本缺乏是导致贫困的原因[42]。人力资本越丰富的农户更能带领家庭成员跳出“贫困陷阱”,实现脱贫致富[43],也能有效转变生计模式,快速适应外部变化,缓冲能力也更强;人力资本缺乏的家庭转换生计策略能力有限,务农仍然是其最主要的生计策略,缓冲能力较小,生计恢复能力较弱[44]。易地搬迁迁入安置地医疗/教育等条件的改善、非农技能培训的广泛开展、金融资本积累带来教育投入的增加,都大大增强了搬迁农户人力资本的积累,从而促进农户外出务工,实现生计策略转型[45],但贫困家庭的人力资本投资行为在短期内也可能导致家庭生计脆弱性加剧[46]。人力资本在应对生计脆弱性风险中存在显著的性别差异,女性所采取的谨慎型消费策略往往能够降低陷入长期生计风险的概率,表现出更积极的减贫效应,可见搬迁后男性外出务工、女性留守家中的分工模式对缓解长期生计风险具有积极作用[7]。人力资本也是造成搬迁农户收入分化的关键因素,带来收入不平等,特别是在低收入群体中收入差异更加明显,但集中安置的方式为后续帮扶低收入群体利用生计资本改善收入提供了政策发力点[1]。
2.1.4 社会资本 社会资本是人与人交往中建立的非制度化的社会规范和合作规则,通过社会资本可实现信息共享和利益互惠[47]。易地扶贫搬迁会打破原有的社会关系和交往方式,造成社会资本结构的重构。搬迁后农户的社会资本被削弱,而农户重新融入和适应社会的速度较缓慢、能力较低,重建社会网络难度较大,社会资本累积困难[20],特别是中老年妇女等特殊群体,受生活习惯和家庭角色限定,对环境的感知程度更高,社会融入性更差,社会资本损失更明显[3]。社会资本与人力资本联系密切,可通过教育培训间接提升农户的社会资本[48]。但有学者认为社会资本下降只是暂时现象,社会资本出现下降的主要原因是搬迁安置时间较短、尚未在安置点重新建立起社会关系网络、相互间交往偏少所致[49],从长远看,生活环境的改善、便利程度的提升、信息获取的便捷高效、交往面的拓展均能有效提升农户的社会资本[40],在后续帮扶政策的指引下,搬迁农户融入社会、社区,社会资本会呈上升趋势[45],集中安置后农户的原有社会关系得到维护,使社会资本积累进一步强化[50]。
2.1.5 金融资本 金融资本是农户搬迁后生产生活的重要依赖,也是移民生计恢复的基本要素,影响着搬迁农户能否快速适应生产等方面的变化[51],缺乏金融资本限制了农户生计选择和农村产业的发展[52]。搬迁后非农就业、家庭贷款机会增加以及政府提供的小额扶贫信贷政策等均有效提升了搬迁农户的金融资本积累能力和获取途径[3],诸如“特惠贷”等易地扶贫搬迁小额贷款政策不仅降低了农户贷款的成本,也大大提升了农户贷款的比例和融资渠道,从而可促进搬迁农户群体金融资本的累积[49]。但由于搬迁户基本为刚脱贫的贫困户,受信用限制,在短期内不能得到金融机构的信任以提升其融资能力,致使小额信贷在短期内并不能显著改善搬迁农户的金融资本积累[50],甚至可能导致脆弱农户在小额贷款中被“边缘化”[53]。搬迁后新房装修、生活成本变化会增加金融资本的消耗,适应性较差、节能性较弱的家庭可能出现金融资本负向增长,从而导致生活质量下降,生计可持续性较差[5,47],甚至部分搬迁农户因此而负债[54]。当政府的搬迁补偿不足以抵消农户搬迁成本,农户对金融资本的需求增加,所筹集到的金融资本优先用于搬迁,此时用于非农自营的金融资本减少,农户会增加外出务工的比例,从而促进农户生计策略转型[55]。
2.1.6 物质资本 物质资本是支撑农户生计、实现脱贫致富的基础保障,易地扶贫搬迁可促进搬迁农户物质资本的积累。搬迁后居住条件改善,安置点教育、医疗等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的完善均可有效提升搬迁居民的物质资本[3],搬迁还可促进家庭总资产、耐用品、生产性固定资产的积累,可平衡搬迁农户的收入和消费,也能更好地抵御生计风险的冲击[50]。交通设施能加强对外沟通、扩大市场范围、弥补区位劣势、增加就业机会,减贫作用显著[56],易地扶贫搬迁后交通设施改变明显,增强了农户的隐性物质资本。但物质资本对农户生计策略转型影响不显著,而且易地扶贫搬迁安置房仅具有居住功能,财产权属性受限制,农户很难通过物质资本获得资产的增产增值[4]。梁伟军等认为易地扶贫搬迁农户房屋、基础设施均由政府提供并保障其基本生活所需,因此在可持续生计框架的构建中,可以不考虑物质资本[57],但绝大部分学者认为物质资本是降低搬迁居民生计风险的关键。农林种植、外出务工、家畜养殖等生计策略模式的农户均依赖物质资本,物质资本也是短期内积累最快的生计资本类型[6],农户可通过物质资本增加财产性和经营性收入[27]。物质资本还显著影响家庭非农经营活动,物质资本越高,家庭非农经营收入也越高,具有物质资本优势的人口在适应环境、利用机会、改善生计等方面更具明显优势[58];物质资本也决定了农户的金融资本,在遭受外部冲击时,农户可将物质资本转化为金融资本,从而增强生计的缓冲能力[44]。
自组织能力主要反映社会关系、社会网络、社会制度、资源依赖等,强调主体的社会适应能力、融入能力,即如何通过政策支持,利用社会力量实现生计恢复的能力。当前对于自组织能力的研究主要体现在社会外力的帮扶层面,因此本文从政策扶持、技能培训和社会融入三方面进行归纳总结。
2.2.1 政策扶持 要实现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稳得住、能致富”目标,需要从需求、主体、要素3个层面确立新的帮扶导向,构建经济、社会、生态、文化等多层次帮扶框架体系,既要注重政策的普适性,也要注意个体差异性[16]。帮扶政策要以推进人口城镇化为核心,实现搬迁人口的职业和身份转变;强化“技”“志”“业”相结合的“授渔”帮扶,既要保证搬迁农户的物质帮扶,更要推动搬迁农户精神脱贫[17],通过不断提升公共服务均等化、产业发展能力、就业脱贫能力、减贫内生动力、社会治理能力,做好易地扶贫搬迁的下半篇文章[59]。产业是安置区发展的根基和实现脱贫、防止返贫的有力支撑,产业帮扶是易地扶贫搬迁政策帮扶的重点。产业发展要立足当地的优势资源,充分考虑移民的自身发展能力,通过后续产业帮扶为居民、安置区发展提供内生动力,增强搬迁农户的自我造血功能,实现致富目标[12]。但移民劳动力转移困难、土地经营方式单一、技能与产业发展不匹配、缺少行业带头人等因素制约了易地扶贫搬迁的产业发展[13],回报率、参与率、扶贫性高的帮扶项目往往对投资要求较高,在实际中难以推广,易推广的项目又面临发展能力、解决就业能力、增加收入能力滞后的发展困境[60]。因此,要注意搬迁后续帮扶政策的精准性和有效性,减少对补贴的依赖,激发贫困户内在脱贫动力,促进搬迁后生产与就业的有机接续[43],注重产业承接潜力测度,合理划分产业发展的类型区域,促进产业的差异化发展[61]。
2.2.2 技能培训 熟练的职业技能和稳定的职业收入对于抵抗家庭生计风险能力具有显著的防范和化解作用。易地扶贫搬迁不能仅靠地域转移,关键是要从效率低下的生产方式中脱离出来,但搬迁前绝大多数农户从事农业生产活动,受劳动力素质、非农技能所限,农户很难匹配非农工作岗位,限制了农户的转移就业和生计能力恢复[4],而且短期培训很难提升农户的收入水平[62]。搬迁后农户需要学习新技能、提升自身素质,实现与新岗位匹配[17]。易地扶贫搬迁有利于改善农户的教育投资、资产存量、住房质量等生产生活条件,显著降低多维贫困发生率,通过增长技能水平提升农户的自身发展能力[2],从参与技能培训的意愿看,搬迁农户个体微观特征具有决定性作用,政策实施、社会保障水平也对培训参与意愿具有显著影响,可见要从内因和外因两个层面找准影响参与技能培训阻滞因素的症结所在,才能激发搬迁农户参与技能培训的积极性[63]。针对搬迁实际情况,技能培训一是要注重日常生活培训,使之能尽快融入新环境,二是鼓励与企业展开对接,精准化就业培训技能知识,能够更好地提升与岗位的匹配程度[64],语言与贫困之间也具有密切的相关性,贫困地区最重要的劳动力是青壮年,普通话是青壮年掌握农牧生产知识、外出务工、教育子女、立业持家的必备能力,因此推普脱贫攻坚也必须纳入技能培训体系[65]。
2.2.3 社会融入 社会融入与适应是搬迁农户实现安居乐业、“稳得住”的关键。易地扶贫搬迁不仅是改善自然居住空间的过程,更暗含了经济、政治、社会、文化心理空间的再造,也是社会融入适应、打造共同体、重构空间秩序的过程[66]。社区主体、社会空间、社会关联三位一体的社区营造能够促进搬迁群体的自身发展能力、有效激发搬迁社区内部减贫动力、实现移民社区融入和生计安全[67,68]。易地扶贫搬迁不是简单的物理空间移动,其融入适应受传统文化观念、生产生活方式转变、社会网络关系重构等因素的影响,导致搬迁居民融入社会需要相当长一段时期[69],搬迁农户要适应快节奏的生产、生活以及“陌生人社区”社会关系的空间环境变化,需要个体、社会、国家多主体的协同努力[70]。易地扶贫搬迁要充分发挥受扶主体的能动性,通过“与民共商”等形式,使搬迁农户密切参与其中,获得参与感和满足感,激发搬迁农户融入的主动性[71],引导安置群众从个体到社区再到县域的融合,从生存型需求向发展型需求逐步转变,县域层面要将安置点嵌入县域发展体系,提供系统化的帮扶政策[16],后续融入政策的制定要注意政策供给与农户需求对接匹配,强化搬迁农户的主人翁意识,营造守望相助的邻里氛围,促使搬迁群体尽快适应环境[10]。身份转变和角色认同是搬迁农户融入社会和社区的关键,但搬迁群体缺乏归属感,对自我身份认同具有模糊性[72],还未实现从“村里人”到“社区人”的身份转变[73]。因此,要注重消除户籍上的城乡差异,让搬迁群体能在就业、教育、医疗、社保等方面享受到与城镇居民一致的待遇[74],探索跨区域的行政服务和公共服务,落实搬迁居民各项惠农政策[75],促进传统文化与城市现代文明融合,帮助搬迁群众平稳度过身份转变适应期[76],畅通土地资源等农村资产和权益处置通道,促进搬迁农户身份的转变[16]。
学习能力指对外部环境的改变如何快速通过调整策略来感知和抵御风险,并能及时利用经验在新的环境中获取、分享、交流、反馈知识的能力。当前对易地扶贫搬迁农户学习能力方面的研究相对缺乏,本文从外出务工和风险感知两方面展开综述。
2.3.1 外出务工 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策略转型的主要路径就是外出务工。通过实证研究发现,易地扶贫搬迁对外出务工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且易地扶贫搬迁群体中,外出务工家庭的多维贫困指数低于非外出务工家庭,说明外出务工对于缓解多维贫困具有积极的影响作用[77],而且在西部劳动密集型产业发展不足的情况下,非农产业发展所能提供的非农就业机会有限,迫使搬迁农户外出务工[78]。易地扶贫搬迁改善了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水平,提升了劳动力市场的可达性,增加了外出务工人数,促进了农户生计方式的转变,实现了农户多元化生计和收入的增加,从而提升了生计脆弱性的应对水平[50]。易地扶贫搬迁工程还能统筹解决劳动力外出务工,引导搬迁对象发展劳务经济,拓宽增收渠道和致富空间[79]。信息的获取能力和利用能力对就业水平的提升至关重要,但搬迁农户信息素养、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等水平不高限制了信息的获取和利用能力,导致农户就业能力总体水平不高[80]。搬迁农户获取信息和政策的敏感程度有利于其作出更有利的长期可持续生计策略,但对于搬迁政策越了解,出于对土地权属权益的保障、惠农支农政策红利以及降低生计风险,农户往往不会选择完全的非农型生计策略,进而阻碍了劳动力外出务工[2]。要增强政府的干预,构建搬迁区域劳动力瞄准机制,促进政府部门与区域劳务的协作,激发搬迁农户参与的积极性,建立相应的劳务经济组织,充分发挥村内“能人”和“新乡贤”的带头作用,让村内剩余劳动力走出去、富起来,增强村民抵御市场风险的可持续生计能力,以此全面推动村民生计能力的现代化[8],提升区域劳动力的就业竞争力[81]。
2.3.2 风险感知 易地扶贫搬迁能有效降低贫困脆弱性,提升农户脱贫致富的内在积极性,但原来的社会经济系统、生产生活方式、人际交往关系被打破,还存在生产技能不足或不匹配、以土地为核心的自然资本损失、合作力度不够、社会适应性较差、生活成本增加等问题,使搬迁农户存在潜在的致贫返贫风险[82,83]。在城乡社会保障水平失衡的背景下,搬迁后补贴力度有限,农户普遍缺少资金管理和利用能力,以耕地为核心的自然资本在生计中的地位大大下降,外出务工是移民农户第一就业选择,农村落后的社会保障水平与搬迁居民不断增长的需求也势必会对移民社区发展造成冲击,如果农户生计转型失败,搬迁居民生活就会存在返贫风险[84]。融入障碍、共同体割裂效应、生活成本约束、就业困境、公共服务瓶颈等问题容易导致易地扶贫搬迁落入“搬迁陷阱”[52],易地扶贫搬迁城镇化安置实现了贫困群体的人口城镇化,但短期内无法实现“能力城镇化”和“素质城镇化”,因而存在引发社会稳定风险的多种潜在因素[85]。政策执行过程中易出现政策空传、目标替代和环境影响3种情况,而后两种情况更易发生。易地扶贫搬迁政策是一项长期的帮扶政策,但由于执行压力和行为偏差,成为“短平快”的精准扶贫措施,在短期可以实现减贫和脱贫的目标,但长期可能存在风险甚至引发社会不稳定问题[86]。
从生计恢复力视角研究易地扶贫搬迁农户可持续生计问题,可为易地扶贫搬迁后续帮扶措施的制定和实施提供新思路。通过梳理生计恢复力视角下易地扶贫搬迁研究成果发现:1)生计资本仍然是易地扶贫搬迁农户提升抵御外部冲击的缓冲能力、实现可持续生计的基础。易地扶贫搬迁普遍提升了农户生计资本总量的积累和生计资本结构的优化,使其具备抵御外部冲击的缓冲能力。在生计资本类型中,自然资本在农户生计中的地位和作用下降,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成为搬迁农户生计策略转型的关键资本类型,但目前生计资本总量水平仍较低,提升搬迁农户生计资本总量、有针对性地促进搬迁农户缺乏的生计资本类型的积累,仍然是易地扶贫搬迁后续帮扶的重点。2)外部的扶持和帮助是搬迁农户快速融入环境、恢复生计的重要手段。搬迁农户受自然条件、社会阅历、文化交流等因素影响,在生计环境被打破后,仅靠自身努力很难实现从散居到聚居、从农业型生计策略到非农型生计策略的转变,外力的帮扶至关重要。因此要通过产业培育、技能培训、引导融入等帮扶措施,利用社会力量解决搬迁农户生计策略转型、融入社区等问题。3)学习能力的提升是实现搬迁农户发展内生动力的关键所在。恢复搬迁农户可持续生计的核心在于农户自身,只有通过改造和投资,才能激发农户的学习能力和创造思想,转变部分“等靠要”的依赖思想,提升生计风险的感知和防御能力,实现家庭最大化产出。
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研究还应从以下方面进行拓展和延伸:1)注重从缓冲能力、自组织能力和学习能力三方面对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进行系统测度和深入研究,发掘农户生计恢复的阻滞因素,为后续帮扶策略的制定和实施提供依据;2)注重个体差异的生计恢复力研究,重点围绕对搬迁农户生计转型具有决定性影响的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等资本类型的变化和提升状况,分析不同家庭类型的生计恢复路径和策略,关注中老年妇女、留守儿童、残疾人等特殊群体生计恢复的现状和困境,为精准施行后续帮扶政策提供科学依据;3)重视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的跨学科综合研究,因为易地扶贫搬迁是一项系统性复杂工程,涉及农户身份转变、农户生计方式选择、农户返迁意愿、基层综合治理等方面,未来研究需借鉴多学科方法和技术,丰富和发展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研究的理论框架、评价指标和分析方法,拓展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研究领域;4)重视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力的动态观测研究,重点关注在政策、社会、经济等外部环境影响下生计恢复力的比较研究,注重对与生计恢复密切相关的社会融入、就业效应、富裕效应、福利效应等领域的动态观测,探索易地扶贫搬迁农户生计恢复的内生动力与增强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