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演达瑰奇的一生(七)

2022-08-05 14:29刘南燕
前进 2022年8期
关键词:宋庆龄革命

刘南燕

探索新路

在莫斯科,邓演达与宋庆龄、陈友仁等开始探索组建新党的工作,决定成立一个临时性的革命领导机关,既可统一步调、团结群众,又可鼓舞广大群众的革命斗志,对国民党右派也有一定的震慑作用。邓演达起草的《对中国及世界革命民众宣言》(即莫斯科宣言),由宋庆龄、邓演达、陈友仁3 人署名,以“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的名义于1927 年11 月1 日在莫斯科发表。宣布其任务是:宣告国民党中央的罪恶,终止其职权;筹备召集各市代表大会,选出临时中央执行委员会;筹备国民党第三次代表大会,以解决一切革命问题。《宣言》分析了大革命失败后中国的社会性质、革命性质、革命动力、革命对象等一系列革命的基本问题,论述了三民主义的真义,宣告“无论为南京,为武汉,皆窃取中国国民党的旗号,曲解及假托革命的三民主义之内容”,其实,他们已经是“旧势力之化身,军阀之工具,民众之仇敌”。《宣言》指出,要推翻帝国主义支持下的反动势力统治,必须团结工人、农民、手工业者、小商人及青年学生,提出革命的动力是受压迫剥削最深的农工群众。革命的结果,其政权主要掌握在以工农为中心的平民群众手上,其经济建设必超越资本主义的毒害,向社会主义前进。表示要在孙中山革命精神领导下,“为三民主义的革命纲领完全实现”而斗争,并宣告组织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临时行使革命指导之机能”。临时行动委员会的最终使命,是为了能在“伟大领袖中山先生精神领导下,去领导被压迫被剥削的革命群众,向一切反动仇敌进攻,得到最后的胜利——把三民主义的革命纲领完全实现”。

莫斯科不少领导人非常敬重邓演达的“政治和军事业绩以及他的领导潜能”,共产国际召开了欢迎会,邓演达应邀在会上发表题为《中国革命最近的严重局势之由来》的长篇演说,十分感谢苏联和共产国际对中国革命的支持和援助,但他仍坦诚直言,中国革命纯属中国自己的事,反对外界对中国革命的干预,认为中国革命“不应置放于第三国际的范畴,中国民族自求解放,第三国际只应作友谊上的赞助,断不能将中国解放的任务,完全任由第三国际摆布,这种民族自决的精神,是在任何环境中皆应该存在的。”

斯大林曾与邓演达彻夜长谈,从晚上8 时一直谈到凌晨2时,并给了他难得的礼遇——会谈结束时亲自将他送到门外。斯大林提出“中国革命的三阶段论”,认为:中国革命从“八一”南昌起义开始,即进入第三阶段,是无产阶级、农民两个阶级联合的苏维埃革命阶段。这样就把民族资产阶级甚至于小资产阶级排斥于革命联合阵线之外。所以,苏联对邓演达强调的“中国革命有民族革命的特殊性和解决农民问题的必要性,仍需恢复国共合作的国民革命”的主张予以冷峭的批评。

1927 年,邓演达在苏联期间,曾受到共产国际和苏联红军总司令部的盛大欢迎。

1927年12月,邓演达(右)与宋庆龄(中)、鲍罗廷(左)、王人达(前一)等在苏联高加索合影。

宋庆龄、邓演达作为国民党左派的杰出代表,受到广大苏联人民、中国留苏学生的普遍崇敬。宋庆龄、邓演达先后到莫斯科中山大学看望师生并发表演说。邓演达在演说中,引用了1927 年革命失败的教训来反对共产国际为中国革命规定的战略战术,他强调指出:中国革命者应该分析他们自己的处境并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同苏联的关系应该保持的是亲密的同盟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这些话却遭到部分听众“用开关电灯和脚跺地板”的方式起哄,使邓演达感到难堪。

邓演达深感自己的思想主张与第三国际对中国革命的方针不尽一致,遂于12 月匆匆离开苏联前往德国。随后,宋庆龄也移居德国。在柏林,邓演达安排宋庆龄在里城堡大街7 号居住,“虽近闹市却宁静清幽”,宋庆龄十分满意。邓演达还安排政治可靠的年轻人章克照料宋庆龄的生活。他经常与宋庆龄交换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的国内讯息,分析国际国内形势,商讨如何进一步开展革命工作。宋庆龄把邓演达看成可以信赖的知己,很多事委托他做,很多需要绝对保密的事情、自己的行踪都及时告诉邓演达。

1928 年7 月2 日,柏林警察局长给普鲁士州内政部长的报告中说:“(德国)外交部于6月13日、14 日直接告知,中共党人邓演达目前一直在孙中山遗孀的陪伴下逗留于柏林。”无独有偶,1927 年《广州民国日报》曾赫然登出“省令通缉共产党要犯徐谦、邓演达”的通令。邓演达从未参加过共产党,却都把他说成“共产党要犯”,这反映了邓演达当时的政治态度、政治立场。

邓演达总结了中国革命特别是大革命失败的教训,同时考虑重建新党以及党的纲领等问题。他意识到建党的基本要素之一,必须具备一个中心的思想体系。他开始闭门读书,做有关政治、经济、哲学、历史等方面的理论研究,博览群书,攻读包括马克思主义在内的各家名著,还用通信方式同国内外的朋友和专家学者交换学习心得,研究革命问题,探索中国革命的道路。宋庆龄曾评价邓演达说:“看他的信,像小说一样,常希望这个小说是永远看不完的。”

邓演达星期天外出会友,与朋友们聚会研讨学术,在柏林期间,与黄琪翔、章伯钧、万灿、詹显哲、谢树英等时相过从。邓演达更多的时候是孜孜不倦地学习,带着面包去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给朋友写信或写作一般在夜间,他认为“夜间恬静,思虑澄清,不受干扰,舒展自如。”

邓演达生活十分简朴,居住在公寓,每月的生活费不超过中国当时的币值150 元,多用于购买书籍,他回国时带回的书就有300 余册。邓演达治学严谨,他阅读过的书籍,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或德文,许多用红蓝铅笔圈画过,重要处有眉批。

邓演达在历史、哲学、经济等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正如宋庆龄所说:“他对于历史、经济、哲学等科全有渊博的知解及明锐的识断,使那接近他的人,都能获得极大的教益,并更深切了解中国革命前途所可遭遇的种种问题。他分析世界大势和其他相互间的关系,是那般地清楚而一无疑点,解释中国国民革命的前途,又实实在在是处处引人叹服。”

邓演达在德国期间,还花了很大精力帮助宋庆龄提高汉语水平。他选了陈独秀、李大钊、恽代英等人的文章做范文,他们的文章深入浅出,易读易学。邓演达向宋庆龄详细讲解文章中引用的成语和典故,使之加深对中国历史和文化传统的了解,这对提高宋庆龄的表达能力大有裨益。

《莫斯科宣言》的发表,给国内许多政治上彷徨苦闷的爱国者极大的鼓舞。在上海的一部分国民党左派和一部分脱离中国共产党的人士及一些爱国知识分子,响应《莫斯科宣言》,由谭平山、章伯钧、张曙时等发起,于1928 年初,在上海成立了“中华革命党”,草拟了《党纲》《政纲》,并先后在上海、江西、北平、天津、四川、江苏、安徽、山东、福建等省市秘密进行组织活动和政治活动。由于中华革命党的主张既不同于国民党,又不赞成中国共产党当时组织工农起义、建立农村根据地的做法,因此被人们称为“第三党”。该党成立后,创办了《突击》和《灯塔》两个周刊作为舆论阵地,用大量事实揭露和批判了国民党反动派屠杀共产党的暴行,宣传反帝反封建的革命主张。

谭平山在上海,与在柏林的邓演达常通信联系,交换有关复兴中国革命的意见,邓演达总是满腔热情地从政治上乃至有限的经济上支持谭平山。中华革命党成立后,谭平山当即函告邓演达。

1928 年夏,世界佛教联合会会长太虚法师出国讲佛学,中华革命党指派郑太朴充当其翻译,借机携中华革命党纲领,与在德国的邓演达等商议关于正式建党的诸多问题。邓演达看了谭平山起草的《中华革命党党纲》后,告诉郑太朴,总的印象是认为“行不通”,并认为“中华革命党”这个名称也还要考虑。邓演达说,目前第一大事,确实是要决定一个纲领。他要郑太朴将他的意见转告谭平山。郑太朴与邓演达畅谈了国内外情况,并力促邓演达回国主持革命工作。邓演达表示对革命不容卸责,答应在适当的时候回国与同志们共同奋斗。

邓演达草拟了建党《纲领》和《宣言》,于11 月6 日复印,12 月18 日分别寄给丘萼华、彭泽民和季方,请他们转给谭平山,并嘱咐最好由谭平山负责征集各人的意见汇总后告诉他,“好做以后的商量”。

邓演达大力支持谭平山在国内的活动。考虑到谭平山的艰难处境,多次致函郭冠杰、季方、丘萼华、丘学训等人,说:“谭平山的意见和我不是原则上的不同而是策略上的分别。这是大家应该明白认识的,盼望不要错认了这一点,并且要帮助他,谅解他,听从他解决一切目前的问题。”“我与谭平山原则上永远不会分离。但在目前的工作进行上,我的意思是应该重视在文化工作上下功夫。此外,是难在最近的将来获得效果。”邓演达还多次催促季方等在国内的同志把书店、印刷所办起来,以在革命爆发前大造革命舆论。

在热情支持的同时,邓演达十分关心建党的问题。他认为建党的事问题十分重大。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可靠同志之集结和团结以及对他们的生活安排问题。邓演达认为:“团体的基本要素现时还未具备:第一是中心的思想体系;第二是构成在那个系统上的干部。两者具备之后,才能着手建党。我近日的一切用功,都是在‘中心思想体系上用力’。”

1929 年底,邓演达(右)与伍竹林(中)、丘哲(左)在伦敦考察留影。

邓演达不但注重理论的研究和提高,还深入实际调查研究。1928 年暑假,邓演达由汉堡乘轮船到北极圈探险旅行。1929 年8 月,化名石登生,先后到法国、英国、意大利、挪威、保加利亚等各种不同类型的欧亚国家,考察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的情况,以及那里的工人、农民、市民等的生产和生活情况,记下了大量笔记,积累了大量知识。他在德国时考察了南德贫困山村,到一些最贫穷的农民和从事家庭手工业的家庭中进行考察,由地窖到楼顶,衣食住行都一一看过,“发现他们的生活与我国的工农生活相对照,真有天堂与地狱之差”。德国最贫困的农村与我国当时工农生活相比犹如天堂,使他引发出“我国工农的这种地狱生活是否还能容忍,是否应该改革而又如何改革”的令人深思的问题。邓演达在《资本论》的诞生地伦敦考察了半年之久。

邓演达说:“我只承认相对的真理。因为一切规律无不受时间及空间的约束和限制。”他锲而不舍地学习、考察、思索近3 年,形成了他的一套民主革命的体系:1.中国社会结构的分析,是他解决中国问题的依据;2.中国革命的方针策略,是他解决中国问题的手段;3.中国革命的发展前程——社会主义,是他解决中国问题的归宿。

1929 年下半年,中华革命党的境况渐趋复杂而混乱,步履维艰。主要骨干对谭平山的主张和做法感到不满,领导层不团结,活动经费没有来源,军事活动打不开局面,组织受到反动势力的打击,谭平山已无法应付这支离破碎的局面。章伯钧、朱蕴山、李世璋、郑太朴、肖炳章、王枕心6 人多次举行密谈,商定劝谭平山离开组织休息,请邓演达回国主持党务,谭平山拒绝离休。

在国内同志的敦促下,1930 年1 月,邓演达从英国回国投身革命。临行前,他向宋庆龄告别,说:“我们的斗争将是长期、尖锐而又残酷的。因为我过去毫不犹豫地向着腐恶斗争,譬如顽固的封建势力、机会主义以及反动行为,因而在军政两方面曾树了不少的仇敌。但他们不能阻挠我追随总理的脚步,我准备牺牲生命以赴,这次或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聚会。”表明了邓演达以身殉国的决心。

邓演达从英国取道意大利,经巴尔干半岛、土耳其、伊拉克、印度,5 月乘船到香港。他与彭泽民、丘萼华会晤,彻夜长谈。邓演达称中国革命每前进一步,都有阻力,然而时代车轮终究是前进的。要以孙中山“和平、奋斗、救中国”的精神,复兴中国革命。革命责任、革命精神是在群众斗争中自我奋发、自我锻炼出来的,所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邓演达很欣赏这句话。初步交换了组党的意见,邓演达没有会见他在香港的家人,甚至妻子,旋即秘密回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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