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上的变迁

□ 茆佳万

拉纤为生

我父亲的出生地，是一个多河交界的地方，京杭大运河、黄河故道、盐河、淮河入海水道等数条河流在此相会。我的父亲从小便是看着这些河流上的过往船只长大。

说起我父亲的开船史，不得不说一下我的爷爷奶奶，他们都是以跑船为生。之所以说是跑船，因为在我爷爷的那个时候，他们还是以拉纤为主。

1976 年，我的爷爷奶奶拉着装载了七吨的货物，从我们家乡淮安市，沿着淮河一路向西，走了400 多公里的路程，将货船拉到了安徽的颍上县。这听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在那样艰苦的年代，机器是十分匮乏的，甚至船都还是木头所造。所以，依靠人力拉船是再正常不过了。

水泥机动船

父亲从初中毕业后，便跟着爷爷奶奶开船。这时已经不再拉纤，爷爷奶奶买了一条近10 米长的水泥机动船。它是用水泥钢筋混凝土打造的机动船，用机器带动螺旋桨驱动。

那个时候，用的机器叫“挂桨机”，顾名思义，就是搭载船桨的机器，简称挂机船。这挂桨机上的机器就是农村常见的手扶拖拉机上的机器，烧的是柴油，动力强劲，适合大型器械。当时，从江南来的货船大多已经使用钢铁打造的船体，但在落后的苏北大多还是水泥船。

我父亲到了23 岁，娶了同村一户人家的女儿，这家人也是开船为生。我后来问过母亲，当年为什么会看上我的父亲。母亲说，父亲看起来就是能吃苦耐劳的人，绝对能过好日子。如母亲所料，我父亲在后来的岁月里，茹苦含辛，为家里挣下了一份不错的基业。

父亲母亲结婚后没多久，我的爷爷奶奶拿出了一大部分的积蓄，给我父亲买了一条水泥机动船，能够装载200 吨的货物。这条船买来的第二年，也就是1994 年，我出生了。

我出生后，主要交给我爷爷奶奶抚养，爸爸妈妈负责跑船，由于跑船需要长期待在河上，而且主要在江南一带往来，我便很少能见到他们了。

况且，船上比较危险，四周都是河流，小孩在船上很容易乱跑，跌落到河里。有的跑船人为了把孩子留在船上自己带，只好用一根绳子系在孩子的腰间，再将另一头拴在房间的床腿上。我在5 岁那年被带上船生活了一段时间，体验过这样的待遇。父母一旦开船忙活起来，就只能把我拴起来，我刚开始大哭大闹，但他们根本就听不见，船舶的机器轰鸣声，直接覆盖了我的哭声，到后来我便习惯了，也不再哭闹，安安静静地看河上的风景。

那个时候，水泥船上的生活设施极其简陋，用水一般就是从河里打上来，用明矾过滤一下，然后烧开使用。用电那就更加困难了，因为要自行配置发电装置，依靠挂机带动发电，成本十分高。做饭主要依赖液化气罐，一直到现在，船舶上做饭主要还是依靠液化气罐。每到夏天，船上便酷热难耐，坐着不动就能汗流浃背。

从钢铁机动船到单机船

这些艰苦的状态，一直等到2001 年后，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2001 年12 月11 日，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为中国的运输行业带来了巨大的发展。

2003 年，我父亲果断卖掉水泥机动船，加上四处借到的钱，买了一艘20 多米的钢铁机动船，挂桨机也从两台变为了六台。

时代的步伐在大步向前，远远超出了我父亲的想象，中国的内河运输在不断地增长，对船舶的需求日益增加，几百吨载货量的小船已经不能满足运输公司的需求，与此同时，挂机船因为操作笨重也逐渐被淘汰。2013 年，我的父亲再次果断卖掉挂机船，加上借来的钱，买了一条2000 吨载货量的新船。这种新的货船只有一台大机器，在船舱底部，也因此被船民称为单机船。也是从这条船开始，船上有了电视机和空调。

有了更好的船，我父亲跑船的地方也更多了。每到寒暑假，我都会上船生活一段时间，因此，我在很小的时候，便去过了很多地方，见过了很多景色。

路程最远的一次，便是从徐州装载货物前往杭州，沿途经过徐州、宿迁、淮安、扬州、镇江、常州、无锡、苏州、嘉兴、杭州。

时隔多年，父亲的船舶贷款已然还清，日子也越来越好。2020 年，我父亲说他要再从徐州装载货物去一趟杭州，我怦然心动，毅然决然请了年假，跟随父亲从徐州出发，前往杭州。这一次，怀着别样的心情来到船上。从徐州一路南下，感慨最多的，便是运河上的大桥，远比上一次多太多，至少翻了一倍。运河两边的高楼鳞次栉比，也是多年前的数倍。到了苏州，正好赶上是晚上八点多，两岸灯火通明，河两岸的行人络绎不绝，还有人向船上的人招手，我也向他们挥手致意。那一刻，我感到，从拉纤到水泥船再到钢铁船，运河上船民的生活在不断提高，运河两岸的人民也在努力拼搏，整个国家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