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约定”

文◎本刊记者 余运西

今年的四月很不寻常，特别对定居上海的张雪女士来说，是充满考验的一段日子。作为一位罕见病患儿家长，在与新冠病毒的这场近身博弈中，她比一般人都要更加战战兢兢。就像她自己描述的：“内心是个弱女子，却要活出女汉子的日常。”

当核酸检测成为日常的一个重要事项，张雪带着女儿畅雨（化名）按照小区统一安排集中做核酸，跟着长长的队伍，一排就是半小时、一小时。畅雨是一名天使综合征患者，平时很少去人多的地方，一来容易出现紧张情绪，二来她也无法按照要求严格戴好口罩。终于轮到畅雨，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张雪一家好几口人手忙脚乱，哄着、按着嗷嗷大哭、胡乱挣扎的畅雨，直到完成捅鼻子或捅嗓子这个简单的程序。

为了避免孩子遭遇可能的风险，后来张雪只好选择暂不让畅雨出门做核酸了。几次之后，社区工作人员问起张雪孩子为什么没来，她回答“不太方便出来”。因为当时上海的特殊情况，在戴着口罩又保持一定距离的情况下，张雪被迫在众多排队做核酸的邻居面前，大声解释她女儿是残疾人，以及不能出来做核酸的原因。

“虽然历经10年，我已经不惧怕面对身边异样的目光了，但我依然不愿意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去阐述这个事实……”张雪说。好在疫情终将过去，原来的生活又会回来。回首这个显得过于慌乱的春夏之交，张雪觉得自己具备了更多承载的力量……

天使的微笑美丽却残忍

11年前畅雨出生时，张雪感觉她如同天使降临般驱散了盛夏的炎热，然而初为人母的欣喜之情仅仅持续了7天，畅雨就因吞咽功能异常导致重症吸入性肺炎而住院。没人想到这只是个开始。此后，畅雨表现出越来越多的异常发育症状：瘦小的身体、彻夜不止的哭闹、学习走路和说话困难重重。直至女儿满周岁时被评估为智力异常，张雪才开始奔走于各大医院的神经内科门诊。

“就像是没有说明书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抚养好她。”

2012年，历经一年求医之苦的畅雨，终于在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王艺的门诊，被确诊为天使综合征（Angelman syndrome，AS）。

“这是一种基因印记罕见病，是由于神经系统内UBE3A 母源性基因缺陷导致的神经系统发育性疾病，在国内有一个美丽的译名：天使综合征。患者经常露出笑容，皮肤白皙，临床上能发现一系列严重的神经发育问题，包括严重的智力障碍、语言缺失、癫痫发作、运动障碍、睡眠及喂养问题。目前，欧美人群中AS 的发病率约为1/15000，国内尚无流行病学数据，但保守估计，至少有数十万患者。”王艺教授介绍说。

没有说明书努力去养育

虽然目前天使综合征无法治愈，但王艺教授认为，终生的疾病管理、有针对性的康复训练能够有效改善患儿的生活质量。“从患儿不同年龄段身心特征观察分析，到他们的饮食、药品、接种计划，以及后来的电子工具使用和特殊学校学习生活，还有家长孕育第二胎的相关咨询和遗传监测，都需要纳入全方位评估。”

畅雨被确诊之后，张雪照样经历了从怀疑、绝望到重新振作、积极求治的心路历程，她很快带着女儿踏上了漫长的康复之路。容不得太多伤感，这位坚毅的母亲，为了自救而奋力行动起来。她根据女儿的情况，与专家实时动态对接，并辅以合理的药物治疗，逐步摸索出更多适合天使宝宝掌握语言、咀嚼、运动等能力的方法。在悉心照护下，如今的畅雨已经可以自主完成基本的饮食、睡眠、运动和玩耍，且她的免疫力明显优于普通患儿，很少出现感冒、发烧、腹泻等小儿常见病症状。

孩子的每一点进步，都意味着难以想象的付出。为了学会“吸吮”这个动作，畅雨就在康复中心学习了近10 个月。有时，看着比同龄人“慢了很多拍”的女儿，张雪也会感觉力不从心：“就像是没有说明书一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抚养好她。”

除了针对性的康复训练，家属和医生还需要对危害最大的症状——癫痫进行对症治疗。“一旦癫痫在短时间内持续发作，就可能消耗掉近期所有康复训练的成果。”王艺说。

成对样本T检验的结果显示，深港两地股指日收益率的关联性在“深港通”启动前后两阶段发生了显著性变化。深港股指的日收益率关联系数均值从“深港通”开通前的0.50降到开通后的0.44，且成对样本t检验结果显示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显著。虽然“深港通”开通后的日收益率动态关联系数均值有所下降，结合“N”型的动态相关系数变化趋势，相关系数的第二次跃升趋势更强劲，高于初始位置，足以看出“深港通”对深港两地的联动性虽然呈现短期下降，但长期得到加强，促进深港两地的互联互通。

给别人撑伞助人且自助

只要出门，带着略显“另类”的宝宝，张雪似乎注定就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起初面对周遭异样的目光，张雪感觉到了痛苦和无助。但作为母亲，她只能选择去承载。

为了更好地了解这种罕见疾病，张雪通过网络找到了其他3 个有着类似情况的家庭，4 人组成了最初的患儿家长小群体。到如今，张雪建立的“天使综合征之家”患儿家长群里，在册的“天使”已有1000 多个。

接受采访时，张雪总是说，在她带娃辗转求医的过程中，很少能遇到“理解”，直到遇见王艺教授。在王艺的帮助下，自己都在淋雨的张雪开始试着给别人撑伞。而王艺教授告诉记者，她是从一个特殊的孩子结缘，被一位“妈妈”激励，才开始选择钻研天使综合征这个罕见疾病的。

2013年，王艺教授的团队和“天使综合征之家”第一次在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举办了天使综合征病友关爱年会。2017年，王艺开始牵头中国首个AS 患儿神经影像学研究，在“天使综合征之家”的全力配合下，全国各地150 个“天使家庭”参与科研核磁影像扫描，完成了目前国际上最大样本量的相关罕见病临床研究。

“这10年来，我们一直肩并肩，一起完成每年的罕见病宣传、科普视频录制、疾病宣传册制作、家庭喂养指导、线上讲座、病友援助等。罕见病研究需要更多的付出，我们更要耐得住寂寞，但我们走下去的动力，正是来自这些特殊家庭的信任。”王艺说。

为谁脱华服为谁披战袍

2018年，国内首个天使综合征专病门诊成立，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成为全国各地“天使”的就诊中心。2021年，该院又专门成立了“天使之翼”慈善基金，致力于帮助更多的天使综合征患儿家庭。

王艺坚持说，“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约定”。天使综合征遗传分子模式复杂，包括缺失型（75%）、UBE3A 基因突变（10%～15%）、单亲二倍体（5%）及印迹（3%）等，不同遗传模式再发风险不同，亟待专业的遗传咨询及产前诊断。而且，患儿家庭在疾病的不同阶段面临不同的临床问题，家长奔波在不同科室分散就诊，患儿亟需多学科团队介入来进行疾病管理。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王艺开始牵头实施多学科（神经、康复、消化、眼科、口腔、骨科、遗传、青春医学）的MDT一站式综合治疗，并建立起天使综合征专家诊疗共识，希望能让“天使家庭”少走弯路。

双向奔赴，从来都不会是一个人的战斗。2022年3月中下旬，天使综合征的患儿家属群里开始弥漫着不安和焦急的情绪：他们的孩子日常用来控制癫痫症状的氯硝西泮，在上海断药了。张雪带领数百名患儿家属，向上海12345 热线反馈了断药问题，然后又向全社会发出求助信。没想到，求助信发出不到8 小时，即得到药厂回复；药品断供15 天后，“救命药就续上了”。

“这个消息在群里公布后，家长们的兴奋、激动、感激溢于言表。我们有信心，因为罕见病群体并不孤单。”张雪说。

曾经，她不止一次听到同病相怜的家长对她哭诉：“全国十多亿人只有1000 多人确诊（天使综合征），为什么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是她！”

抱团取暖之后，张雪在自己的朋友圈里，记录下这样一种状态：“心甘情愿为你脱下华服，热泪盈眶为你披上战袍。”

出镜专家 王艺

王艺，复旦大学教授，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中国抗癫痫协会副会长，中华医学会儿科学分会罕见病学组组长，国家卫生健康委“罕见病诊疗与保障专家委员会”专家，中国医师协会神经内科分会儿童神经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复旦大学孤独症临床诊治与研究中心主任。上海市优秀学科带头人。

知识点大解析：了解一下天使综合征

天使综合征是一种遗传异常导致的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属于非进展性脑病。特征性表现为智力低下、快乐行为、严重语言障碍、共济失调、睡眠障碍及癫痫发作等。该病目前无法治愈，一定程度的康复训练有助改善运动、语言等功能，提高患儿生活质量。

80%～95%的患儿会出现癫痫发作，其中50%的患儿于1 岁内出现，75%的患儿于3 岁内出现。癫痫发作形式多样，主要有不典型失神发作、肌阵挛发作、强直发作、强直—阵挛发作、肌阵挛失神发作、失张力发作及部分性发作。90%以上的患儿出现癫痫持续状态。针对癫痫发作，目前已有抗癫痫药物可供选择。

天使综合征的诊断标准包括：①围生期及出生史正常，头围正常，无明显出生缺陷，新生儿和婴儿期可能存在喂养困难；②6～12月龄出现明显发育延迟，肢体运动不稳和（或）笑明显增多；③发育延迟但有进步，没有技能的丧失；④MRI 或CT 正常或可有轻度皮质萎缩或髓鞘发育不良。通过遗传学基因检测，85%～90%的病例可确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