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发祥,闵 兢
近年来,“鸡娃”一词从网络发源并迅速流传,成为《咬文嚼字》编辑部评选出的2021年度十大流行语之一。所谓“鸡娃”,通俗地讲,就是父母为了孩子考出好成绩,考上好学校,不断给孩子“打鸡血”,激励孩子参加各种培训班、学习各种技能,不停地让孩子去拼搏的行为。几乎每一个“鸡娃”的父母都认为,“鸡娃”是个问题,但不是孩子的问题,也不是父母的问题,而是社会的问题。也就是说,“鸡娃”只是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这一角的浮现只是告诉我们冰山的存在,而水下的部分才是冰山的生存依据。随着《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下简称“双减”政策)的出台,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面临巨大生存性挑战,如火如荼的“鸡娃”现象似乎也迎来拐点。然而,与新闻报道不同的是,作为对一种社会现象的学术研究,不能仅仅对社会热点问题作一些“时髦性”的讨论,而是需要运用学科的理论资源开展学理意义上“面向现象的研究”。因此,本文将“鸡娃”作为一双透视社会的眼睛,试图从制度与文化的双重维度,回答“鸡娃”何以生成这一核心问题——是哪些结构性因素以“看不见”的方式,导引着万千家长们的“鸡娃”观念与“鸡娃”行动。作者采用定性研究范式,通过对培训机构近百名参与校外培训的学生家长的状态、态度、反应、行动等的细致观察,结合非结构化访谈,在前期调研40 余位符合“鸡娃”父母特征的基础上,筛选出10 位“鸡娃”父母(父亲编号开头为F,母亲编号开头为M,编号以阿拉伯数字为顺序排列),进行有针对性的深度访谈。在对“鸡娃”行动的现实图谱进行总体性分析的基础上,探索“鸡娃”生成这一社会事实背后的时代性与社会性根源。
作为一个从网络发起的新兴词汇,以“鸡娃”为主题的研究方兴未艾。在教育社会学的领域中,与“鸡娃”核心要义相关的概念是父母教育参与(parental involvement and engagement)。从字面意义上看,父母教育参与所蕴含的内容极为丰富。国内外学者对这一概念的界定,主要包含以下内容: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期待;父母对子女学业的辅导、监督和支持;父母对子女日常行为和生活的关注与引导;父母与子女之间的互动与沟通;父母与学校之间的合作;父母对子女情感的投入,以及对儿童利益和发展的参与等。既有研究可分为理论建构与实证分析两大维度。
自20世纪60年代起,社会学、心理学、经济学等多个学科围绕父母教育参与开展了理论建构,形成了大量的理论成果并沿用至今。
作为一个现代性议题,“鸡娃”研究仍有进一步完善和突破的空间。第一,从研究方法来看,社会学领域对“鸡娃”的研究主要以定量分析为主,缺乏从全景维度对行动逻辑的系统探讨以及对具体实践过程的总体把握。第二,从研究内容来看,现有研究或从微观层次上对以家庭为主体的父母教育参与进行行动分析,或从宏观层次上对影响父母教育参与的社会结构进行抽象解读,缺乏将行动、制度与文化结合起来进行全面分析的整体框架。因此,本文在既有的理论研究与实证研究的基础上,尝试建构一个“行动—制度—文化”的整合性分析框架(图1),采用质性研究方法,将“鸡娃”行动作为分析对象,在立体勾勒“鸡娃”行动现实图谱的基础上,从制度型塑与文化建构两个维度,深入探讨“鸡娃”生成的双重机制,以期对“鸡娃”何以生成及何以突围提供一个新的分析范式。
图1 “行动—制度—文化”的整合性分析框架
涂尔干在澄清社会事实核心内涵时曾明确指出,一种思想或一种行为,如果仅仅发生在单独的个人身上,不能算作社会事实,只有通过某种方式或过程成为多数人的共同思想和行为时才能获得社会事实的性质。不管是从历时性的角度来追溯,还是从共时性的角度来横观,“鸡娃”从来不是一种纯粹的、内生的主体性行动,而是从少数人的自主选择行动经由个体与个体、个体与社会之间的交互影响,不断演化为覆盖相当规模社会个体、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事实。这种社会事实既来源于个体,又游离于个体意识之外,成为具有独特属性和独立地位的社会实在。这种社会实在又反过来作用于个体,很大程度上决定或影响了个体的意识和行动。因而,从更广阔和更深入的视角来看,受相似社会事实的影响,虽然各个家庭“鸡娃”的具体形式与具体内容不尽相同,却共同展现出以时空压缩与机会博弈为表征的现实图谱。
周一数学、周二英语、周四阅读(语文阅读理解专项提升)、周五写作、周六羽毛球、周日工笔水墨……我们家安排基本上还算是比较均衡的,周三给孩子一天休息和调整的时间。他们班好多孩子从周一到周日都是满的……(访谈编号:M1,2021/03/17)
“马不停蹄、全年无休”,是大多数“鸡娃”生活状态的现实写照。“鸡娃”父母们普遍认为,现代教育应该以孩子为中心,而孩子是脆弱的、被动的,父母需要承担起子女教育的全部责任。因此,帮助子女规划好教育的路线、安排好各类学习的时间,成为“鸡娃”父母们自赋的“天职”。
孩子从大班开始学钢琴,现在是四年级,刚刚考过钢琴七级,我们给钢琴老师提的要求就是,上初中之前一定要考完十级,因为上初中以后,孩子精力的重心肯定都用在学习上了,没有时间再来学琴练琴了。(访谈编号:F1,2021/03/15)
出于时间压缩的紧迫感,“鸡娃”家长们习惯用具体而明确的参数化指标,作为育儿规划及衡量行动效能的重要标准。按照年龄给孩子确立阶段性目标,将所学项目的成就体系进行量化,并尽可能达到该体系的最高层级,这一倾向在培养子女的特长与才艺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为了不影响进入初中后日益紧张的学业,大部分家长会选择在幼儿园和小学阶段完成所学才艺的各项考级。幼儿园和小学阶段的学业相对轻松,很多学校明文规定不允许在小学一年级和二年级布置笔头作业,孩子的空余时间相对较多,很多家长会充分利用这一阶段给子女培养1~2 项稳定的特长和才艺,一方面是为了提升孩子的综合素质,另一方面也希望为将来的小升初、中考甚至高考增加一些择校的筹码,在优质教育资源的竞争中实现跨赛道抢跑。
图2 在非假期时间参加课外培训的学生比例
最早让我体会到“鸡娃”与“普娃”之间差距的,是因为疫情期间在家上课。老师要求提交一份学生作品,我家孩子没什么特长,我就让她唱了一首儿歌,稍微编辑了一下就传到群里了,后来发现其他的孩子传的作品,有的是拉了一首完整的小提琴曲子,有的把几千字的《少年中国说》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还有写书法的、画国画的……这时候我才慌了,原来我家孩子已经落后了那么多。从那时候起,我才赶紧开始研究各种“鸡娃”的方法。(访谈编号:M2,2021/04/17)
大多数“鸡娃”父母的焦虑,并不是因为教育资源的匮乏或教育机会的缺失,而是来源于与“别人家的孩子”的比较。在传统信息时代,家长之间的比较范围相对有限,大多局限于同班、同年级之间,彼此之间的差距不会过于显著。但是,在现代信息技术的支持下,比较的范围无限扩大,自己的孩子不仅可以和同校、同年级、同班的孩子比较,还可以和其他学校、其他城市甚至其他国家的孩子进行比较。作为“鸡娃”教育的“制高点”,“海淀妈妈”“顺义妈妈”“魔都妈妈”成为全国各地家长比较的“参考群体”。
在“鸡娃”群里呆久了,最大的一个感受就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以前觉得“海淀妈妈”已经很厉害了,后来才发现,还有比“海淀妈妈”更厉害的——“顺义妈妈”。当海淀父母还在为了清北而奋斗的时候,“顺义妈妈”已经把目标投向了世界。她们所走的教育路线,是从国际双语幼儿园到国际小学、国际中学,最后上常春藤大学。从“顺义妈妈”那里,你可以知道每所常春藤大学的入学法门,每年在不同国家举办的各类国际比赛,甚至可以了解到全球最小众的考试。网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真正的‘顺义妈妈’,她们的战斗永远都是世界大战。”(访谈编号:M3,2021/03/28)
现在不仅是面对孩子的时候才焦虑,而且是无时无刻都有可能因为群里的一句话、一件事而焦虑。即便是在上班的时候,看见群里家长在讨论哪个辅导班好,哪个辅导班的老师是以前某某学校的教学名师等,心里就立即烦躁起来。晚上躺在床上看电视,瞄一眼手机,家长们又在讨论给孩子报名参加英文演讲大赛的事情,虽然我本来也没打算让孩子参加,但是看了之后还是会影响自己的心情。只要一天不退群,这种焦虑就永远摆脱不了。(访谈编号:M4,2021/06/29)
作为一种知识水平鉴定方法,考试大体可以分为达标型考试和选拔型考试两种类型。达标型考试是为了验证考试对象是否掌握了基础知识或达到了合格的标准,而选拔型考试则是为了通过考试的手段将考试对象分为不同的档次,将拥有更优学习效果的学习者遴选出来。作为基础教育阶段的义务教育,教育重点是帮助学生掌握基础学科的基础知识,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训练科学的学习思维,习得在道德、体育、美育和劳育等方面综合能力,保障学生的全面发展和健康成长。因此,这一阶段的考试应采用达标型考试,能够达到上述教育要求的学生都应算作合格的学生。当然,这一阶段也存在竞争,比如有些学生知识掌握得更熟练、思维能力更强、综合发展水平更高等,但这种竞争只是基于个体差异性的适度竞争和必然现象。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义务教育阶段便已开始实行选拔型考试,通过不断增加考试的内容和加大考试的难度,将学生的层次拉开,以便在小升初和中考中遴选出更优的学生进入重点学校。这样的选拔型考试成为一根指挥棒,具有极大的方向引导作用。为了帮助孩子能够在选拔性考试中胜出,家长们除了保证孩子能平等地学习课内知识,还需要额外给孩子报班补习、强化、提优等。父母只能通过尽早、持续地“鸡娃”,尽力撬动子女教育上的文化杠杆,来换取作为敲门砖的文化“通货”。需求造就市场,各种奥数、英语等校外培训机构也随之应运而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选拔型考试制度促成了“鸡娃”的生成。
现在的文凭是越来越不值钱了,我们那会儿都是班里学习好的才报中专,现在不说本科了,就连硕士都是一抓一大把,上次看新闻,一个市里面,沿街巡查的城管队员里面,有12个都是硕士,还有那些本科毕业、硕士毕业去当外卖骑手的、菜场卖肉的……所以说,要想找到好工作,只能进名校,考更高的学历。(访谈编号:F2,2021/08/12)
教育资源的配置失衡,最早可追溯到20 世纪50年代开始的教育资源差别化配置。新中国成立之后,亟须尽快培养出一批国家建设急需的工业化人才。1953年,为了解决教育资源短缺的问题,按照毛泽东“办重点中学”的指示,194所全国首批重点中学确立。相较于非重点中学而言,重点中学的师资力量更强、教育经费更多、教育配置更高,对学生学业成就的获得具有重要的支持功能。与此同时,经过一系列调整,新中国的高等教育领域同样确立了以重点带动全局的发展战略,推出了各种形式的学校等级评定,从而在高等教育领域也形成了重点学校与普通学校的分野。
我俩是高中同学,属于别人所说的典型的“凤凰男”“凤凰女”。我们高考那一年是1999年,正赶上国家实行大学扩招的第一年,所以我俩一起从江西老家考到南京上大学,毕业后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前几年买了房,然后结婚生小孩,心理上终于觉得脱离了以前的阶层。但我们的孩子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现在初中升高中的比例只有50%,也就是说,班上有一半的孩子都没有机会参加高考,但你如果等到初中再发力,别人早就把你甩得很远了,到那时候,你不读技校谁读技校呢?(访谈编号:F3,2021/03/19)
不管是重点学校制度,还是学术教育和职业教育分化的学轨制,都对教育公平提出了挑战。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就必须为孩子争取到优质教育资源,努力进入重点学校和学术教育轨道。可见,对优质教育资源的渴求和资源配置失衡之间的冲突,成为“鸡娃”行动的又一制度性根源。
“鸡娃”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就是高中,前面那么多年的努力,主要就是为了将孩子“鸡”进一流高中,因为进了一流高中,985、211 也就十拿九稳了。为了进一流高中,家长们几乎是不计成本的。我周围的同事中,只要家里有孩子的,基本上都换过房子,很多同事都是放弃了别墅洋房大平层,换到了没有任何居住质量可言的“老破小”,只是因为这个房子是某一流高中的学区房。(访谈编号:M5,2021/09/17)
从20 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独生子女政策的实行,漫长的多子女时代告一段落,家庭人口的多样化生态被改变。独生子女政策带来家庭情感重心聚焦,即家庭成员的所有情感都集中在独生子女一人身上,不仅在家庭层面催生了父母对子女学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高期待和“学历军备竞赛”中的高投入,而且客观上也促进了现代激烈的教育竞争和异化的教育生态。多子女家庭天然地具有积极的风险分担功能,父母在子女的情感投入上具有潜在的分散化倾向。而独生子女家庭具有强烈的风险规避意识,他们秉持“唯一的鸡蛋要放在最安全的篮子里”的观念,在情感投入上采取了用质量替代数量的策略,呈现“孤注一掷”的心理。
如果人人都真的严格执行减负政策,那没问题,小孩快乐教育当然很好。关键是你减负了,别人却在悄悄“鸡娃”,那结果会怎么样?就像小孩在学校吃得都差不多,但别人回去还给开了小灶加了餐,那肯定别人家小孩比你家长得高长得壮呀!那么,最终结果只有一个,长大就变成韭菜,被别人收割。你是想被人收割还是收割别人?如果不想被人收割,你只能和别人一样“鸡娃”,你如果想收割别人,还必须比别人给娃打更多“鸡血”。(访谈编号:F4,2021/07/22)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中国儒家思想向来具有尊崇教育的历史传统。然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学而优则仕”“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古训,又透露出功利主义读书论的狭隘与偏激,读书仅仅是被当作通向社会上层之路的工具性手段。读书是为了功名,学习是为了成功。那么,何为成功?伴随着现代性的发生,工具理性的行为准则越发被人们接受甚至推崇,出人头地成为在现代社会中“成功”的唯一标准。在市场经济深入人心的今天,“成功人士”的形象在大众传媒的运作下,被刻画得极为具象。彻底世俗化的成功学,不仅成为家庭教育的结果导向,更成为万千家长焦虑心态的价值推手。
新中国成立之初,为了尽快培养人才,国家采取了一系列的教育改革措施。1977年,国家恢复高等教育入学考试制度,并对大学毕业生采取统包统分的方式,解决其就业岗位,这其中大多是国家机关或国有企业内的“铁饭碗”。这一制度使大学成为“精英教育”的摇篮,大学生也成为“天之骄子”的代名词,从而牢固确立了高考和精英教育在当时教育秩序中的轴心地位。然而,随着高等教育发展思路的调整,“精英教育秩序”也开始松动。1997年,国家颁布《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工作暂行规定》,将以往的“统包统分”就业分配政策调整为“双向选择”的自主择业政策。1999年,《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出台,施行高校扩招政策,大学入学人数一路激增,逐步实现了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的转变。即便如此,作为一种观念符号,精英教育的观念已然成为一种内化的观念深入人心。
我儿子上的这个国际学校,大家家庭条件都不错的。我们家长私底下也会聚聚会,聊聊未来的规划。大多数家长是想让孩子去英美读高中的,所以从儿子四年级开始,我每年都会带着儿子到英国考试,要想升英国的顶尖高中,这是一个必经流程,而且必须趁早计划,等过了这个时间段,就无法参加足够的英国私校考试,你就没有机会了。(访谈编号:M6,2021/03/28)
“鸡娃”的生成既是国际视野下“全球化”和“个体化”的产物,也是中国制度结构与文化传统共同建构的产物。制度具有文本性特质,具有显著的刚性,是“鸡娃”行动开展的前提条件,相对而言,文化则具有特殊性与本土性特征,传统型与现代性的碰撞造就了文化独特的韧性,建构了“鸡娃”实践的内在逻辑。可见,作为一种社会事实,“鸡娃”的生成背后是制度与文化的双重影响,而要回应“鸡娃”何以突围这一现实议题,同样需要跨越个体行动的藩篱,从结构性力量中寻找突破的钥匙。
2020年10月,《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明确提出要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并以组合拳方式连续出台了以“双减”政策为代表的教育政策,充分彰显了国家加强教育综合治理、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提升义务教育质量水平的意志和决心。这不仅是教育领域的重大改革,也是国家治理逻辑转型这一盘大棋中的重要环节。一个国家的发展离不开人口,人口是最重要的资源。预计2021—2030年,劳动年龄人口总量和比例将继续以较快速度降低,人口抚养比也将继续攀升,由低人口抚养比带来的人口数量红利已进入尾声。随着第二次生育高峰出生的“60 后”群体逐步迈向退休年龄,老年人口增长速度将明显加快。“十四五”时期,我国将从轻度老龄化步入中度老龄化阶段。全面放开二孩政策实施后,出生人口有所回升,但并没有从根本上扭转生育率下跌的趋势,其中关键的因素在于年轻人的生育意愿偏低。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审议《关于优化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决定》指出,为进一步优化生育政策,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而要提高民众的生育意愿,必须从根本上解决抑制生育意愿的社会压力。只有推进教育公平与优质教育资源供给,降低每一个孩子的学习、养育和教育成本,才能提高育龄人群的生育意愿,真正释放人口政策的动能,这也是“双减”政策和“二胎”政策在某种程度上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