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第三『哨』

□马海霞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家在山脚下盖了新房子，五间砖瓦房盖起来后，家里的积蓄加上借来的钱都花没了。我爸用碎石头垒了院墙，又到山上砍了几棵枯树树干和几捆酸枣树枝回来，用枯树树干做门框，酸枣树枝做“门板”，一架简易的“稍门”便做好了。

家里没人时，就将稍门外落锁，若家里有人，我爸不在家时，便从稍门里面落锁，因为山脚下就我们一户人家，又在荒郊野外。稍门即便落了锁，也只能挡君子，遇到坏人，几脚就能踹烂。于是我妈又养了条狗，将狗拴在稍门内，算是第二“哨”。

我爸若在家，稍门则无需落锁，只将稍门架起，让稍门上的铁丝扣进门框上的铁丝圈里，防止风吹动稍门摇晃着响，也防止有人突然进门被狗咬伤。

我家刚搬进新房时，我爸36岁，因长期干力气活儿，他的胳膊上有“气蛤蟆”，一攥拳一曲胳膊，“气蛤蟆”便鼓起来了。他双臂一伸，我和哥哥各挂在他的左右胳膊上，我爸能拎着我俩“荡秋千”。

我那时6岁，最害怕酒鬼，那个年代我们这里的乡下，喝酒不劝人家喝醉了便是礼数不周，所以酒鬼特别多。

去山东边的村庄，爬山路比走公路近不少，有人步行便抄山路走，我家是必经之路。我和哥哥在外面玩，远远看到酒鬼，立马撒丫子跑回家关稍门，因为曾有酒鬼踉跄着摸到我家来，只要稍门没落锁，酒鬼便会架开稍门，晃悠着进到院内，也不管狗如何朝他狂吠。狗叫，他也嚷，互相呲牙对骂，我爸不在家的话，单靠我妈可对付不了酒鬼。

稍门落锁后，便把酒鬼挡在了稍门外，任凭他和狗如何对骂，反正隔着稍门，谁也伤害不到谁。

有一次我爸在家，我哥在外面玩，又看到摇摇晃晃的酒鬼要上山，我哥赶紧跑回家关稍门，还落了锁，我爸出来说，不用锁，让我哥将稍门架开。

不一会儿，酒鬼便直冲我家来了，这个酒鬼是个文酒鬼，没和狗对咬。我爸迎了出来，将酒鬼请进屋内，吩咐我妈烧水沏茶。酒鬼在我家喝了两壶热茶，还没有走的意思，和我爸说起了酒话。我爸得知他是村里王大爷家的亲戚后，让我哥去喊王大爷，让他来我家一趟，我哥去王大爷家一看，他也喝多了，正躺床上睡觉呢，王大妈一听她家亲戚醉在我家不走，忙差使儿子来我家，将亲戚架着护送回家了。

有些酒鬼是在外村喝的酒，路过我家门口被我爸看到了，也邀他们进屋坐坐喝壶茶再走。若遇到黏糊的，看不出眉眼高低，说起酒话不走的，我爸见他酒醒得差不多了，便直接提醒，趁天未全黑，赶紧回家吧。一边说，一边将酒鬼架起，送他一程，直至送过石湾。

问我爸，就不怕酒鬼半路和你打架？我爸说，酒醉人不醉心，喝酒闹事全是故意的，咱对他好，邀他进家喝茶醒酒，他没理由耍酒疯呀。再说，若动手，一般人还真不是我的对手。

自那以后，只要我爸在家，我家稍门便虚掩着，不再落锁，因为我爸“武功”高，是我家的第三“哨”。

我爸也爱喝酒，但酒品好，从不耍酒疯，可他知道喝醉酒的人脚底没根，容易摔倒，山路崎岖，万一脚下打滑失足落水，喊救命都没人听得到。所以，遇到自己上门讨水喝的酒鬼，或喝大了腿脚站不稳的，邀他们来家坐坐，醒醒酒，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

那些年，因为有我爸这个第三“哨”在家，家里才能稍门虚掩，暖了不少酒鬼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