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高陞
外婆家在东闸口,小时侯,每到外婆家总要路过“电花池”。回到家里,店里账房的“账仙”,我们习惯称他为“三叔仔”的廖达桐——父亲的表弟,一位忠厚老实、知识渊博的文化人,一听到我们刚从外婆家回来,经过“电花池”如何如何时,总要更正道:那地方不叫电花池,应称:断蛙池。于是,就给我们讲了宋朝朱文公与断蛙池的历史掌故:宋朝的朱熹到漳州任知州,闲时写写文章,会会文人墨客。因嫌府衙内太嘈杂,就搬到离府衙不远的丽藻池畔的几间小屋住下。丽藻池那地方清静倒也清静,只是一到夜晚,池里的大小青蛙的呱呱声,此起彼落,闹得朱文公和居住在丽藻池附近的人家难以入眠。隔天傍晚,朱文公叫来书僮,写了一篇《告丽藻池青蛙书》,内容无非是我堂堂知府朱熹在此,你们要闹到别处去闹。叫书僮拿到麗藻池边焚香祷告,将那“告青蛙书”烧化。不料,那书僮顽皮贪玩,不当回事,走到池边将“告青蛙书”草草一扔了事,跑到别处玩去了。入夜,丽藻池里大小青蛙照旧这么吵,这回朱文公生气了,我好言劝你们青蛙离开此池,你们不听,照旧鼓噪喧嚣。于是,就用白纸剪了许多纸枷,叫来书僮拿去撒在丽藻池内。那天夜晚,丽藻池内果然寂静无声。隔天清晨,朱文公到丽藻池边散步,看到池内的大小青蛙个个戴着纸枷,翻着白肚,死了。朱文公近前仔细一看,那些死去的青蛙个个睁着大眼睛。朱文公料定,此中必有原由,于是叫书僮过来询问,才知道书僮那天没有照他的吩咐去做,没有认真焚香烧纸告知,因此造成众青蛙冤死。朱文公无奈,但也只能处罚一下书僮而已。从此以后,丽藻池里再也听不到青蛙的呱呱叫声了。由此,后来的当地人就将丽藻池改称为:断蛙池。
再后来,人们习惯将断蛙池附近的修文西路东端起南拐至博爱道这段延安南路也称为:断蛙池。
在网上我曾看到一篇介绍“断蛙池”的文章,说什么“断蛙池”指漳州古城文庙前的泮池。非也!这明显是误导后人。文庙前的泮池,史称:丽泽池。
我的祖家在漳州市区西郊的院内社(西院村),现已辟为西院生态园。小时候,常回祖家探望老祖母,总是喜欢抄小路步行。因这样,既缩短路程,又能沿途近距离地欣赏郊外田园般的自然风光。走出家门,沿芳华横路往西,跨过青年路,经过振成巷,穿过华侨新村,至县前直街拐入百里弦歌,走出百里弦歌,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郊野自然风光。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脚下的小路蜿蜒曲折,伸向远方。路边,芳草青青,野花争妍,头上彩蝶飞舞,蜻蜓擦肩而过。绿色长腿的螳螂、金龟、蚯蚓等各种昆虫随处可见,水蛇在草丛中穿行,鸟儿在头上掠过,“叽叽喳喳”鸟语不绝于耳,呱呱的蛙声此起彼落。路边三湘江的清澈江水缓缓流淌,川流不息,不时传来哗哗的水声,那是横卧江上的石板桥上游与下游落差形成小瀑布发出的声音。岸边垂钓的老翁悠闲自得,对岸田埂上骑着水牛的牧童正引吭高歌,田地上的稻浪滚滚,一望无际……江上,渔舟点点,倒影绰绰,江风习习,岸边垂柳依依。这是一幅典型的闽南田园美丽风光图,让人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到了西街社口,在路边的大榕树下歇息片刻,又继续赶路了。
穿过下碑村,经过上墩、金峰社,中午时分,祖家院内社到了。老祖母居住的二进闽南式民居大厝,前有墙围,旁有护厝,此座大厝还居住着多户杨氏族人。幼时玩伴叫海金,他是居住在护厝的杨氏族人的孩子,似鲁迅笔下的闰土,热情好客,一见到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当我推开围墙大门,老祖母闻声探出身子,一见到我这个生活在城内的孙子,高兴极了,迎上前嘘寒问暖,疼惜有加。立即唤来族人燕仔,忙这忙那,准备了丰盛的午餐。桌上一汤,至今难忘,是以“首鸡”(可供人食用的蛙类动物)放上少许姜丝煲成的汤,清淡可口。那盘“首鸡”肉和上捣碎的葱头炒成的野味佳肴,更是让人难忘。饭后,我对“首鸡”汤和肉的美味赞不绝口,老祖母指着站在身边的海金对我说,这是他昨天傍晚雷阵雨过后从附近水潭里捕捉来的。从此以后,我馋上“首鸡”。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吩咐母亲从市场上买回“首鸡”,煲汤炒菜,让我解解馋。
“首鸡”煲汤固然清淡可口,首鸡肉炒成的佳肴的确让人垂涎欲滴。但在大自然中,蛙类动物是蚊虫的天敌,蛙类动物少了,蚊虫必然多了。现在回想起来,幼时回故乡途中见到的郊野生机盎然的自然风光早已不再,只留下美好回忆。如今,漫步郊外,蛙声寥寥,近乎无声无息,犹如宋朝朱熹治下的漳州断蛙池,一片死寂。或许有一天,家中的孩子睡觉时突然哇哇大哭,身上多了几处蚊虫叮咬的红疙瘩;或许有一天,家里的老人因菜蔬中的农残积累伤及身体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呻吟,见此情景,你将作何感想?
城里的青蛙走了,郊外的青蛙也走了,走得无声无息,走得那么决绝!生物链又弱了一环。是喜是悲?但愿有那么一天,我们周围的生活环境又能像辛弃疾老先生笔下所描绘的情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