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希望

罗小雨

阿发离开平和老家，到厦门创业已近30年了。

20世纪90年代初，厦门改革开放热火朝天，阿发心潮涌动，毅然辞去了工作，来到厦门一家商业摄影公司，开始了他在厦门的奋斗历程。

阿发原本是一名中学教师，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他在老家还经营一家照相馆，生意很是红火，在当地人看来，他的生活算是过得很滋润。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阿发辞去了工作，决定到厦门打拼。消息一出，亲人们蜂拥而至，一脸不解，“好好的铁饭碗不端，跑去厦门凑热闹？”长辈们更是来火了，“我们村子就出你一个大学生，留着公家人不当，去厦门喝西北风？”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能在编制内上班，吃公家饭，是一件十分体面的事。面对亲人们的疑惑和阻拦，阿发毫不迟疑，收拾了行囊，第二天一早，穿着T恤，夹着拖鞋，只身搭着公共汽车出发了，来到了厦门。

公司在厦门莲花。阿发一下车，花了5毛钱，坐着公交车来到了莲坂站。朋友早已在公交站等候，见了阿发，寒暄了几句，径直走向公司。公司所在的高楼叫香江花园，有36层，是当时厦门最高的楼盘，很是气派。在朋友的带领下，阿发走到了高楼的大门前，抬头一望，“哇，这么高的楼层啊，平生第一次见到！”阿发一家几代人都是农民，他从小在农村长大，读完大学回家乡任教，很少出过远门。一见到高楼，阿发心潮澎湃，为之向往。公司在16层，乘着电梯直上，有如乘云登天。到了公司，老板带他熟悉了工作环境，也安排了阿发的工作。随后，阿发跟著朋友来到宿舍。就这样，阿发在厦门安顿下来，开始了打工的生活。

初到公司，阿发被安排在业务部。他每天提着公文包跑业务，带着一大叠的广告宣传单，走路，骑单车，坐公交车，只要有写字楼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走遍了大街小巷，阿发对厦门环境熟透透，同事们都称他是活地图。阿发为人朴实诚恳，吃苦耐劳，公司很快把他调整到了摄影部。摄影部技术含量高，是公司的核心部门，很多员工梦寐以求，都想学到一技之长。20世纪90年代，数码技术还没有普及，摄影用的是胶片，要拍好一张照片，需要掌握的技术很多，除了很好的构图，还要准确判断曝光。如果曝光不正确，整个胶片白搭了，那是经常的事。阿发在老家经营过照相馆，有一定的摄影基础。可是，商业摄影有专业的摄影棚，用的是专业座机和反转片，这些新玩意儿，让阿发还是有些措手不及，无从下手。

一切还得从头开始。阿发每天很早就来到公司，一到公司，他就一头钻进摄影棚，潜心摆弄起相机。家伙很大，进口专业座机。阿发总是小心翼翼，总担心不小心摔坏了。自己喜欢的事，做起来总是很上手。公司吴老板是从台湾过来的，摄影技术过硬，对阿发的指导也很上心。大约过了一个多月，阿发试拍的照片，构图、用光老板都很满意。阿发很快进入了角色。

那个时候，不像现在，打开手机，啥广告都有。商家宣传大多是折页或彩印本，需要有大量好照片，这就带动了当时商业摄影和彩色印刷业的发展。阿发所在的公司，因为有很好的摄影技术和经营理念，很快在厦门站稳了脚跟。经过一段时间的经营，公司壮大起来了，在厦门广告业中颇有名气，许多厦门知名企业都跟公司有业务往来。阿发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充实着，快乐着，总是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活力。他似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对未来充满期待！

大约过了两年，公司老板因为家里的事情回了台湾。回台湾之前，老板把公司交给一位朋友管理。这位朋友不懂业务，缺乏管理经验，公司因此很不景气，仅仅维持公司简单的运转，员工收入大不如从前，上班也是混乱不堪。这让阿发很是失望，他的技术专长得不到发挥，钱也赚不了多少，老家的工作也辞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跳槽，还是单干，阿发真拿不定主意。凭自己的本事，在公司可以有很好的报酬，可真要单干，还真没那个胆量，也没那本钱。阿发开始怀疑人生，一下班就跑回宿舍打牌喝酒，整天浑浑噩噩，瞎混日子。后来，在一次喝酒间，朋友的建议，改变了他的想法。经过多次和公司协商，阿发决定承包公司的摄影部，除了缴纳公司一定管理费用，剩下的利润归自己支配。阿发精神大振，决定带领摄影部的兄弟大干一番。

一开始，阿发对摄影棚进行了改造，添置了一些器材，面貌焕然一新。随后他又在管理上下了功夫，极大的调动了员工的积极性。到厦门几年间，阿发积攒了一些人脉，业务开展非常顺利。一个月下来，摄影部的效益马上凸显出来，除了支付公司费用和员工工资，阿发自己净赚了8千多元。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很高的收入。阿发开心极了，摄影部的兄弟们，个个热情高涨。收入渐渐多了，同事们对阿发刮目相看，但也有各种不同声音。有些人认为，他们的劳动所得，应该的。有些人认为，分配不公，摄影部的员工分成太高。后来，公司经过几次调整，降低了摄影部人员的分成。阿发顶着各种压力，带着对未来的希望，潜心经营着自己的业务。

转眼一年过去了。因为公司管理不善，各种业务开展不顺利，摄影部成了公司收入的主要来源。员工的工资并不见涨，许多应聘者如过山车一般，员工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后来，公司干脆把摄影部收回，不再承包给了阿发。阿发一头雾水，很是迷茫，他找朋友商量。朋友建议他创建一家公司，打出自己的品牌。于是，阿发决定豁出去，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加上东挪西凑，创建了自己的公司。最初，公司租在金榜大厦，阿发购买了照相器材和进行简单布置，招聘了职员，就隆重开张了。

创业总是艰辛的。创业前，很多困难你都不觉得是困难。阿发一心想着发展业务，其他的事情也就无暇顾及。刚开始，业务员的劲头那可是大了，他们提着手提袋，头戴鸭舌帽，活跃在厦门的大街小巷，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阿发意气风发，朋友多了起来，应酬也渐渐多了。有一天，税务部门找上门来，说是有人举报公司漏税了。阿发一脸疑惑，搞不清楚什么名堂。自己诚信经营，咋就漏税了呢？后来通过沟通，真是违反了《公司法》。吃一堑长一智，阿发认真学习了《公司法》，慢慢地懂得了依法经营。随着业务发展，公司场所已不能满足业务需要。几经周转，公司搬到了厦门的繁华地带，厦禾路的惠元大厦。到了这里，公司走上了正道。

阿发说，这里可是做生意的风水宝地。自从公司搬到惠元大厦，业务量蒸蒸日上。厦门许多公司老总，成了这里的常客。这阵子，阿发那可是风光，西装革履，应酬自如。随着公司的日益壮大，阿发的收入也水涨船高。阿发开始考虑改善自己的生活，于是在厦门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后来，又买了一部车。

那一年春节，阿发开着自己的车，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老家。车一开到家门口，乡亲们立刻围了过来。他们带着一眼惊奇，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厦门处处是黄金。见到阿发，乡亲们都竖起大拇指，啧啧称赞，“阿发在厦门才干了几年，有房有车，那可真不简单！”“混的有模有样啊，真了不起！”乡亲们围着车转来转去，他们用手摸着崭新的车身，一会儿打开车门，转转方向盘，一会儿摸摸座椅，小心翼翼的。有些小孩干脆坐到车里，试着开起了车。一阵喧闹过后，人们渐渐离去，带着羡慕，也带着不舍。

在家住了几天，过完年了，阿发准备回厦门，公司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他也想趁着春节期间，给公司再招些人。一听说阿发要回厦门，许多亲人闻讯赶来，把阿发家围了个水泄不通。“阿发，雄仔也老大不小了，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家待着，把他带到厦门吧，能赚钱养活自己就行！”邻家婶婶脸上堆满笑容，对阿发说。“阿英结婚后，田地活都帮不上，中专读了财会专业，去你公司做财务呗，自己人管账放心！”从远处山村来的表姐抢着说……亲人们一个接一个，对着阿发“发难”，他们都想着让自己的孩子，跟着阿发一起到厦门，混出个模样。阿发笑呵呵，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满口答应着。

第二天，阿发照例到附近的亲戚家，向长辈们一一道别。随后，他收拾好行囊，带着几位堂亲姑表，开车驶向厦门。一路上，两岸青山一掠而过。他们欢歌笑语，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带着亲人们的嘱托，向着希望的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