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克强
词话是体现词学批评理论最典型的载体,与诗话、曲话、文话、赋话共同构成了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主要文体形式。词话的内容和形式均有一定的特点。从内容看,从北宋时期的记轶事、资闲谈,发展到明清时期涵盖所有的词学批评内容:本事、掌故、鉴赏、批评、理论等等。近人谢之勃《论词话》云:“词话者,纪词林之故实,辨词体之流变,道词家之短长也。”乃指近世词话的内容而言。从文体形式来看,词话具有文言语体方式、语录片段结构、感悟概括表述等特点。词话从北宋流衍至民国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其间清代词话达到了词话文体的顶峰,民国时期的词话虽然已经不再是词学批评的主要样式,但仍然取得了丰富的实绩,可谓古典词话文体最后的繁盛。民国时期,传统的词话与新兴的具有西学著述规范的词学论著由并存到逐渐被后者取代,因此,可将民国词话视为古典词学的终结。
1912年,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清朝寿终正寝,中华民国建立。民国前后,西方的社会思想、文化教育渐进渐深地影响中国,词学领域也发生了较为深刻的变化。词是中国古典文学韵文形式之一,宋词还曾被誉为“一代之文学”,词在民国以前一直被视为古典文学的重要营垒。民国时期新文学兴起,旧体文学不免黯然失色,但仍然具有广大的市场。随着西方文学思想进入词学领域,民国词坛开始分化并形成新、旧两派。旧派也被称为“传统派”或“体制内派”。所谓“体制内派”,就是指他们的词学批评更注重词体的内在结构,讲究词体作法等规范。就学术渊源而言,旧派由清代的常州词派传承而来,其词学家大都是常州派词学思想的继承者,清末民初时期主要有晚清“四大家”中的朱祖谋、郑文焯、况周颐及其弟子、再传弟子如吴梅、刘永济、赵尊岳、龙榆生、唐圭璋等。新派亦称“现代派”或“体制外派”,其词学家是一批新型学者,受西方文艺思想和王国维的影响较大,主要有胡适、胡云翼、郑振铎、俞平伯等人。新的思潮和文化必然带来包括词学在内的文学思想的变化,新、旧两派分别代表了词学思想的革新和守旧,二者的差异不仅表现在思想观念方面,也表现在著述方式方面。新派喜欢运用由西方引进的著述方式,如章节形式的史著、论文;旧派则多偏好传统的词话形式。整体来看,民国词话的作者大多是旧派,但不少人在思想观念上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新派尤其是王国维、胡适的影响。
论及民国词学和词话,有一个年份值得注意,即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此年在词学史上具有特殊意义。这一年,在《国粹学报》上前后发表了两部词话著作:况周颐的《玉梅词话》和王国维的《人间词话》。前者集旧派词学之大成,后者乃新派词学当之无愧的开山之作。
况周颐的词学渊源可由朱祖谋、王鹏运、端木埰上溯到常州词派的周济、张惠言。就词的创作和理论批评而言,况周颐堪称大家,词话成就更是空前绝后,朱祖谋曾称赞《蕙风词话》为“自有词话以来无此有功词学之作”。况周颐的词话大都发表或刊于民国时期:《织余琐述》刊于1919年;《餐樱庑词话》发表于1920年;《蕙风词话》刊于1924年;《纗兰堂室词话》发表于1926年;《词话》发表于1927年;《词学讲义》发表于1933年;《玉栖述雅》发表于1940年。况周颐于1917年应刘承干之聘撰写《历代词人考略》逾百卷,此书民国时期已经在词学圈中流传。此外,况周颐还撰写、发表了多种笔记,如《眉庐丛话》1914年发表于《东方杂志》第11卷;《餐樱庑随笔》1916年发表于《东方杂志》第13卷;《餐樱庑漫笔》1924年8月11日至1926年3月17日在《申报》连载。以上三种随笔杂记中有不少论词文字,均可辑为词话。随着况周颐多种词话的发表,况氏词学家的声望日益扩大。此时,朱祖谋亦号召群伦,旧派词学颇为繁盛,彊村、蕙风的弟子、再传弟子撰写词话的风气长盛不衰。如《旧时月色斋词谭》《声执》的作者陈匪石、《袌香簃词话》的作者庞树柏、《海绡说词》的作者陈洵皆为朱祖谋弟子;《近词丛话》《康居词话》的作者徐珂为谭献、况周颐弟子;《近代词人轶事》《遁庵词话》的作者张尔田为朱祖谋、郑文焯弟子;《珍重阁词话》的作者赵尊岳、《双白龛词话》《纫芳簃说词》《纫芳宧读词记》的作者陈运彰皆为况周颐弟子;《饮虹簃论清词百家》的作者卢前、《梦桐室词话》的作者唐圭璋、《栩庄漫记》的作者李冰若皆为吴梅弟子。可以说,民国词话基本上是旧派词学的天下。
按内容,民国词话大体可分为三类:第一,教人填词的词法词话;第二,体现词史意识的存人存词词话;第三,借鉴古人名作,从中汲取经验的历代词评。这里重点讨论前两类。
首先来看教人填词的词法词话。传统词学的核心是指导创作。词法是创作经验的总结,具有较强的概括性和借鉴性。从南宋至民国,传授词法一直是词话的重要内容。南宋沈义父《乐府指迷》已经开始讲论词法:“音律欲其协”“下字欲其雅”“用字不可太露”“发意不可太高”。清代词话中讲论词法的内容更为丰富,沈雄《古今词话》中的《词品》部分多是词法,如“品词”“用语”“用事”“用字”“句法”等等。民国旧派词学家延续了传统词话重视词法的惯例,所撰词话在词法方面用功甚深,特别注意词体的结构、技法、词律、词韵等规范。况周颐学生赵尊岳曾说:“先生之词话,皆其性灵学问襟抱之尤异乎人者所积而流,自言生平得力之处,昭示学者致力之途,而证以前贤所作,补救时流之偏弊。所论不徒泥章句,不驰骛高深,甚且知宋贤语录,按脉切理,委折畅通,令人易晓而习焉者。”明确说况周颐写词话是为了“昭示学者致力之途”,“令人易晓而习焉”,即指导习词者填词。况周颐在《蕙风词话》中多讲“读词之法”“改词之法”“用笔之法”“用字之法”。赵尊岳《珍重阁词话》具体而详细地阐释《蕙风词话》,亦多谈词法,如“读词之法”“循诵之法”“选词之法”“章法”“起拍之章法”等。与此相关,旧派词学论著也十分重视词法,如吴梅《词学通论》第五章即“作法”,讲结构、字义、句法、章法。吴梅学生唐圭璋有《论词之作法》一文,亦讲“读词”“作词”“改词”,进一步讲字法、句法、章法:字法关涉动词、形容词;句法讨论了单句、双句、对句;章法如起承转合等。当时许多大学国文系开设词学课程,理论鉴赏与填词习作并重,如东南大学、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不仅在词学课堂要求习作,师生还组织有词社,如中央大学吴梅与选课学生组织的潜社。民国词话的这些词法内容,是受传统词学影响的体现。
其次来看存人存词的词话。词话最初的形态是本事词话,如宋代杨绘《时贤本事曲子集》、杨湜《古今词话》等,皆以存人或存词、记载词坛掌故为主要目的。清代词话中有关当代词人词作的记载亦很丰富,有乡邑文献的保存、朋友之间的标榜、对上级权贵的阿谀、词坛掌故的猎奇等。民国词话继承了本事词话的传统,对词本事多有记载。如张尔田《近代词人轶事》为存人而撰,记载了晚清蒋春霖、郑文焯、况周颐、沈曾植4人在词坛的轶事。叶恭绰《近词案记》记载了晚清民初词坛名人54家的基本资料。况周颐《玉栖述雅》记载了清代闺秀词人22家的词事。高旭《愿无尽庐词话》记载了同时代傅钝根、李叔同、沈道非、柳亚子、蔡哲夫、林以和、于右任、俞剑华、胡旡闷、庞树柏、陈惕庵、庄礼本、高东嘉、邹天一等人的词事词作。
民国词话还记载了许多词社雅集故事,如高旭《愿无尽庐词话》记南社词人聚会、王蕴章《梅魂菊影室词话》记舂音社、碧痕《竹雨绿窗词话》记傲寒吟社、徐珂《康居词话》记聊园词社、陆宝树《樵盦词话》记藕香吟社、夏敬观《忍古楼词话》记沤社等。民国词社与清代词社一样,大多为松散的词人组织,并不强调文学流派的凝聚性和审美的一致性,词社活动多是酒宴消遣、分调分韵创作、结集刊行,追求的是风流闲雅品味和同声相求效果。词社雅集载录亦属于本事词话范畴,是词话的传统内容。
郭则沄《清词玉屑》是一部专题本事词话,对清代词史、词本事记载最为集中而系统。其《清词玉屑自序》云:
或事系朝闻,或韵存雅跽,或参详邦俗,或旁搜物异,又或参军新妇,名士倾城,艳不涉佻,冶而近雅,巨纤毕采,同异互斟。椒叶既积,忘锲楮之劬;碎沙徐披,悟拣金之喻。乃至朋簪佚话,旅泊旧闻,漂苓紫曲之游,缱绻青门之饮,并收群玉,滋感前尘,孴录存之,为卷十二。
郭则沄自言,《清词玉屑》以清朝词史上的词人词作本事、掌故为纂辑对象,无论朝廷大事或闺阁琐事,皆在搜罗之列。
词学发展到清代,出现了“以词存史”的主张。清初陈维崧曾提出“选词所以存词,其即所以存经存史”,清代中后期的周济更是明确提出“诗有史,词亦有史”。词史观念与存人存词有相通之处:存人存词可以积累而成词的创作历史,词人的词作又是对社会人生、心路历程的历史书写。不过,词史更注重具有社会、历史、国家、民族意义的题材。民国词学家王蕴章特别强调“诗有诗史,词亦有词史”,其《秋平云室词话》即从词史角度载录晚清反映国家大事的本事词。比如王鹏运《校梦龛集》中的四首《鹧鸪天》,讥刺朝中权贵翁同龢、张佩纶等人,“可备见当时情事”。刘恩黻《绮罗香·咏红叶用玉田韵》二首,“皆指清德宗之珍、瑾二妃而言”,反映了光绪朝朝廷与内宫党争的历史。刘恩黻《水龙吟·唐花》一词,“指庚子拳乱,德国联军总帅瓦德西入都,留京诸人,争纳手版求其嘘植事”。邓廷桢与林则徐诗酒唱酬,作有《高阳台》词,专记“广东鸦片之役,酿成五口通商,为吾国外交史上之奇耻深痛”之事。王蕴章曾说:“余尝欲搜求此类词,汇为一编,时备观览,似胜昔人集本事之诗,与但为词人作笺注、记传者远甚。”可见他具有明确的词史意识,意欲记载涉及重大历史事件的词本事,以词话书写历史,这已经超越了存人存词的范围。
最后再看借鉴古人名作,从中汲取经验的历代词评。民国词话继承了传统词话重视作家作品评论和赏析的内容,评析重点虽仍在唐、五代、两宋,但不时扬弃前人观点,彰显出新的观念和方法。如陈匪石《声执》论析柳永在词史上的地位云:“慢词于宋,蔚为大国。自有三变,格调始成。”指出从柳永开始,慢词逐渐成为词坛创作的主要体式,两宋有成就的大词人无不从事慢词创作,从而使宋代慢词的成就超越唐、五代小令,成为“一代之文学”。再如詹安泰《无庵说词》论吴文英词:“梦窗词亦有气势,有顿宕,特不肯作一平易语,遂不免陷于晦涩。读者须于此处求真际,不应专讲情韵,猎采藻也。”“梦窗词炼字炼句,迥不犹人,足救滑易之病。”此论一改词学史上对梦窗词褒贬趋于极端的评价,辩证看待梦窗词的特点及其原因、影响,显示了新时期词学思想的新变化。
总之,民国词话多为受常州词派特别是晚清“四大家”词学思想影响的旧派词学家所撰,继承了传统词话以授人填词方法为目的、重在存人存词、对历代词人词作进行评析以彰显典范的撰著思路,这使民国词话从整体上呈现出比较传统的形态和样貌。
随着时代和社会的变化,词话这种传统词学批评文体也会显现出一定程度的新变。民国词话的新气象,举其大者而言,约有两端。
第一,词话作者身份的新变。与之前相比,民国词话作者身份发生了显著变化。其一,词学家不再一定身兼词人,也就是说,词话作者不一定擅长填词。民国之前的词话作者大都是词人,如著有词话《填词名解》《鸾情词话》《词辨坻》的毛先舒,另有词集《鸾情集选》三卷;著有词话《花草蒙拾》的王士禛有词集《阮亭诗余》。在词学批评理论方面卓有建树的晚清“四大家”王鹏运、朱祖谋、郑文焯、况周颐,首先是闻名遐迩的大词人。这种情况到了民国有所变化。民国词话作者除了极少数还可称为词人,能够以词创作闻名于世外,大多数很少填词,甚至从不填词。其二,词学家多以词学研究为职业,许多词话作者是职业的词学研究者。据笔者统计,民国词话作者的社会职业最多的是大学教师,其次是新闻出版界人士。如《倚琴楼词话》的作者周焯,任四川大学教授;《梅魂菊影室词话》《秋平云室词话》的作者王蕴章,历任沪江大学、南方大学、暨南大学教授;《宋词举》《声执》《旧时月色斋词谭》的作者陈匪石,任中央大学教授;《怬簃词话》的作者闻野鹤,历任中山大学、燕京大学、山东大学、云南大学、西南联合大学教授。除大学教授外,民国词话作者中,报刊、出版界的文化人也有不少。如《学词随笔》《潜庵学词记》《桐风萝月馆词话》的作者姚鹓雏,历任《太平洋报》《民国日报》《申报》《江东》《春声》等杂志编辑;《天问庐词话》的作者成舍我,曾任《民国日报》副刊编辑;《闺秀词话》的作者雷瑨,任《申报》编辑。新的职业身份往往决定了词话撰著的目的和方向。民国的这些学者、文化人撰写词话,不再是为了教人填词,而是配合自己的职业进行学术研究。大学教授往往将课堂教学与词学研究合为一体,他们撰著的词话多具现代学术研究的性质。如唐圭璋《梦桐室词话》就是一部学术性作品,多词学文献考辨札记。《梦桐室词话》曾前后两次发表,首次于1936—1937年连载于《中央日报》;第二次发表于《中国文学》第1卷第1期(1944年)。这个时期唐圭璋正在编纂《全宋词》《全金元词》,他就编纂过程中发现的传世文献的讹误或矛盾进行考辨,撰为札记,汇编成《梦桐室词话》。如“误以父词为子词”条,考证南宋黄升《花庵词选》中所载胡仔之词“乞得梦中身,归栖云水……”实为胡仔之父舜陟作。又如“同字舜卿之误”条,考证宋朝、元朝各有词人字“舜卿”:“宋曾揆,字舜卿,号懒翁,南丰人,有《西江月》词,见《绝妙好词》。元曾允元,字舜卿,号鸥江,太和人,有词四首,见《凤林书院草堂诗余》。二人同字舜卿,后人词选,遂有误植之事。”又如“地志中之绝妙小词”条云:“宋词盛行,俊杰无限。旧方志中,间载逸词,为从来选本所未搜及者甚夥。如《绍兴府志》载宋高宗词十五首,《温州府志》载王十朋词十八首,《嘉定镇江志》载仲殊词十三首,皆可惊之发见。他如《景定建康志》载王淮词,《太平府志》载王去疾词,《光泽县志》载昂霄词,《永春州志》载王识词,亦前所未闻。”这些收录在《梦桐室词话》中的考辨成果后来在《全宋词》《全金元词》中皆有体现。
民国许多词选评语类词话甚至就是当时词学课的教材。如刘毓盘《花庵绝妙词选笔记》、汪东《唐宋词选识语》、汪东和黄侃《郑校〈清真集〉批语》、蔡嵩云《柯亭唐宋名家词评》、顾随《稼轩词说》《东坡词说》等,皆为当时词学课的教案、教材。
第二,词话意涵的新变。民国词话内容丰富,包括词学理论、词人批评、词作品评、词法、词律以及校勘、辑佚等。传统词话的内容应有尽有,新的思想和方法也已悄然渗入。
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民国词话中的新方法、新见解。民国词话对常州词派穿凿附会的解词方法所进行的驳斥即一显例。常州词派从张惠言开始,以“意内言外”论词,往往运用锤幽凿险、穿凿附会的方法解词,这逐渐成为常州派的家法。民国词话多有对其予以批评者,如郑骞《成府谈词》指出:“清人如张惠言、周济、陈廷焯等……盖缘胸中先横一尊体之见,牵引附会以求微言深意,于是催雪落叶,皆成麦秀黍离矣。”并且明确说他“对于清人穿凿附会之解说则始终未能赞同”。又如张惠言对温庭筠极为推崇,在《词选序》中称:“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又评其《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云:“‘照花’四句,《离骚》初服之意。”以温庭筠比屈原,以其词比《离骚》。此说对常州派后人影响甚大,如周济云:“皋文曰: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信然。飞卿酝酿最深,故其言不怒不慑,备刚柔之气。”陈廷焯亦云:“飞卿词,全祖《离骚》,所以独绝千古。”民国李冰若的词话《栩庄漫记》论析温庭筠其人其词,并对常州派诸人评论进行了反思:
少日诵温尉词,爱其丽词绮思,正如王谢子弟,吐属风流。嗣见张、陈评语,推许过当,直以上接灵均,千古独绝。殊不谓然也。飞卿为人,具详旧史,综观其诗词,亦不过一失意文人而已。宁有悲天悯人之怀抱?昔朱子谓《离骚》不都是怨君,尝叹为知言。以无行之飞卿,何足以仰企屈子?
李冰若肯定了温词“丽词绮思”的风格特点,但对张惠言、陈廷焯的推许过当予以驳斥。他结合史料及温庭筠的作品,指出温“不过一失意文人而已”。与李冰若《栩庄漫记》声气相通的民国词话不少,如张龙炎《读词小纪》云:“张惠言《词选》徒增解注,乃尽变若者为思君,若者为忧国,徒劳笔墨,无益文章。”郑骞《成府谈词》云:“张氏《词选》释《菩萨蛮》,穿凿附会,堕入恶趣。”皆对张惠言解词论词的方法予以批驳,不再盲目信奉常州派词学理念。这正是民国时期现代学术精神的体现。
其次值得注意的是对清代词史的总结。民国上继清朝,对前朝文学成就以及经验教训进行总结,是当时学者应有的责任和使命。民国词话对清代词学的特点、分期、成就等都有所概括。
“清词中兴”是民国词坛的热点话题。不少民国词话认同此说,认为两宋是词的高峰,明代是词的衰微期,清代词又一次攀上高峰。如陈匪石说:“有清一代词学,驾有明之上,且骎骎而入于宋。”叶恭绰、陈乃乾、龙榆生等人均认为清词可与宋词双峰并峙,充分肯定其地位和成就。此后,“清词中兴”的文学史判断逐渐深入人心。
为了深刻认识清词价值,民国词话作者尝试将清代词史予以分期。如张德瀛、蔡嵩云等人全面考察清代词史的发展历程,将其分为三期。张德瀛《词征》把康熙时期的朱彝尊和陈维崧、雍乾年间的厉鹗、嘉道年间的张惠言作为三个时期的代表。蔡嵩云《柯亭词论》则从流派视角着眼,以浙西派和阳羡派、常州派、晚清“四大家”作为三个时期的代表。叶恭绰《清代词学之摄影》又将浙西派、阳羡派之前的清初单列,增为四个时期。历史分期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论者丰富的阅读、细致的思考和深刻的价值判断。
民国词话最具学术意义的亮点是对清代词学特点的概括。如陈匪石《旧时月色斋词谭》云:清词“究其指归,则‘宋末’二字足以尽之。何则?清代之词派,浙西、常州而已。浙西倡自竹垞,实衍玉田之绪;常州起于茗柯,实宗碧山之作。迭相流衍,垂三百年。世之学者,非朱即张,实则玉田、碧山两家而已”。指出有清一代的词深受南宋词影响:浙西词派朱彝尊推崇南宋的张炎,常州词派张惠言推崇南宋的王沂孙,整个清代词学可以朱彝尊、张惠言为代表,所以说“非朱即张”。清词的内在精神也是向宋词学习,具体来说是向南宋的姜、张一派学习,走的是崇尚意格、规范格律的道路。陈匪石的这则词话高屋建瓴,概括出了清代词学的基本特点。
王国维《人间词话》是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民国词话,1908年10月至1909年1月在《国粹学报》第47、49、50期发表64则,1915年1月13—21日在《盛京日报》又一次发表31则。1926年俞平伯将其标点,交朴社出版,后逐渐影响词学界,甚至被捧上神坛。《人间词话》的论词主旨具有“反主流”的特点,其中许多观点与清末民初尚居于主流地位的常州词派对立。与《人间词话》相呼应,胡适于19世纪20年代从美国回国后,以新思想看待旧词学,不仅提出全新的词学观和词史观,并且直接攻击当时词坛的“梦窗派”,也就是以朱祖谋为代表的旧派,从此新、旧两派正式形成分野和对立。
新派词学家大都喜欢用由西方引进的章节形式的著作或论文著述,有些新派词学家对词话这种形式甚为鄙视,如胡云翼说:“词话本是胡说八道的东西,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民国时期新派词学家的词话较为少见,胡适、胡云翼、郑振铎均没有单本词话行世。胡适词学影响最大的是其《词选》,胡云翼、郑振铎皆以词学史著闻名于世,胡云翼著有《宋词研究》《词学ABC》《中国词史大纲》《中国词史略》,郑振铎著有具有词史专著性质的《中国文学史》(中世卷第三篇上)。民国时期的新派词学以王国维为旗帜、以胡适为领袖,其词学思想深受二人影响。虽然民国词话主要为旧派词学家撰著,但是现代新的词学思想还是不可遏制地渗入其中。
自从1926年俞平伯标点的《人间词话》出版之后,赵万里、沈启无、许文雨、唐圭璋、徐调孚、徐泽人等人整理的各种版本的《人间词话》陆续刊行,任访秋、朱光潜、唐圭璋、吴征铸等人纷纷著文评论。民国时期唯一的清代词学批评研究专著徐兴业《清代词学批评家述评》,选取陈廷焯、谭献、王国维三位清季词学家进行评述,彰显了王国维在清代词学史上的地位。徐兴业称赞王国维为“中国以西洋纯文艺之目光以论诗词”的“第一人”,认为《人间词话》“最重要之发现为‘境界’之说”。在民国词话中,王国维《人间词话》有相当大的影响。其论词别出心裁、新意频出,如一缕清风吹过旧派笼罩的词坛,一些词话作者对此颇为会心。如钱振锽《名山词话》说:“偶见王静安《人间词话》,于不佞有同心焉,喜可知也。”民国时期引用、讨论《人间词话》的文字在各种词话中不断出现。如萧涤非《读词星语》评析历代词人词作29则,引用《人间词话》竟达10则之多。如云李后主“《相见欢》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人间词话》谓此语气象特大,为《金荃》《浣花》所未有”;“正中《南乡子》词‘细雨湿流光’,《人间词话》谓五字能摄春草之魂”。萧涤非于1926—1933年在清华读书,与王国维有师生之谊,其词学批评受王国维影响不足为奇。又如翁麟声《怡簃词话》论词曲关系云:“《人间词话》谓:‘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境,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词曲之来,曷非迹于此境?”用王国维的文学发展史观论词曲代变,视《人间词话》为经典。朱保雄《还读轩词话》则对《人间词话》做了专题研究,其内容有三:一是通过对比指出《人间词话》受刘熙载《词概》影响,如“隔”与“不隔”的说法,对“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评析等;二是指出《人间词》的《甲稿序》和《乙稿序》“盖先生自作而托名于樊志厚者”;三是指出王国维的《颐和园词》“词句亦类多出自梅村”。凡此种种,皆可见出《人间词话》的影响。
王国维《人间词话》对传统词学有所背离,这是新词学思想的表现,在民国时期不仅引来追捧,同时也受到质疑和批评。民国词话对《人间词话》的批评颇多,下面略举数例。
其一,对“境界”说的批评。“境界”说是王国维词论的核心,在民国学界的知名度很高,引发了词学研究者的讨论,热烈鼓吹者有之,质疑批评者亦有之。如《沤庵词话》有一则专论“境界”:“故能写‘真景物’者,无不有‘真性情’流露其间;能写‘真性情’者,亦无不有‘真景物’渲染于外。”是对王国维“无我之境”的质疑。又如厉星槎《星槎词话》指出,王国维“境界”说“可谓文学之共相,不可以限词。今试起静安于九原而问之曰:‘词之所以为词者,在境界耶?’则必哑然无以应也。故专以境界论词,犹非深于词者也”。指出“境界”说有对词体认识不深的问题,不值得过高评价。
其二,对《人间词话》轻视词体语言艺术的批评。张尔田《遁庵词话》记云:“晚近学子,稍知词者,辄喜称道《人间词话》,赤裸裸谈意境,而吐弃辞藻,如此则说白话足矣,又何用词为?既欲为词,则不能无辞藻。此在艺术,莫不皆然。词亦艺也,又何独不然?杂陈所见,用质方家,想当然赞我言也。”《人间词话》特别拈出“境界”,强调意格意境,在当时有与强调词体形式的旧派词学分庭抗礼的意味。对此武酉山评论云:“王静安氏《人间词话》,揭橥境界,不屑屑于藻绘字句。”张尔田指出,“晚近”习词者追捧“意境”、抛弃“辞藻”,是轻视词体语言艺术的表现,应予纠正。
其三,对《人间词话》中一些观点的批评。《人间词话》推崇唐、五代、北宋词,对南宋词基本予以否定。郑骞曾受其影响,《成府谈词》云:“予旧论贬碧山太过。当时虽能欣赏碧山小部分作品之峭拔,而未能认识其全体,盖见解仍停顿于《人间词话》之阶段也。”随着对词史研究及作品体悟的深入,郑骞对王沂孙词的认识发生了改变,充分肯定其审美价值。“见解仍停顿于《人间词话》之阶段”,显然是悔其前见的自省之语,也是对《人间词话》一概否定南宋词的批评。
就影响而论,在民国词坛上能与王国维《人间词话》相媲美的,当属胡适《词选》。胡适以提倡白话文著称,论述词史,特别强调民间和平民,认为“词起于民间,流传于娼女歌伶之口,后来才渐渐被文人学士采用,体裁渐渐加多,内容渐渐变丰富。但这样一来,词的文学就渐渐和平民离远了。到了宋末,连文人都看不懂了,词的生气全没有了,词到了宋末,早已死了”。胡适词学的关键词可以概括为“白话”“平民”“自然”,这是新派词学标志性的概念。胡适的词学主张赢得了不少人的认同,连名气甚大的柳亚子也说:“胡适之曾经这样讲过:‘清真以前,是文人的词;清真以后,便变而为乐匠的词了’,这几句话很合我的脾胃。”民国词话中,胡适《词选》亦多被提及。如萧涤非《读词星语》提到南宋张炎《高阳台·西湖春感》“东风且绊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句时,特意说,“胡适之先生于张词独爱此二句”,充满了对胡适的尊崇。他还举李后主词例云:“后主以俗语白话入词,如‘酒恶时拈花蕊嗅’,‘酒恶’乃当时俗语。又如《相见欢》词‘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则纯为白话矣。”显然是对胡适白话词说的正面呼应。朱剑芒《垂云阁恋爱词话》亦云:
古人作词本多白话。北宋词家如石孝友、柳耆卿、秦少游辈,集中白话作品,随处可见。石有《品令》一阕,写离别时依依状态,读之宛然在目。其词云:“困无力。几度偎人,翠颦红湿。低低问、几时么,道不远、三五日。 你也自家宁耐,我也自家将息。蓦然地、烦恼一个病,教一个、怎知得。”余谓凡爱情浓厚之新婚夫妇,当初次别离,设展读此词,必致泣下沾襟,正不止“翠颦红湿”。
举宋代词人石孝友《品令》词,以证明白话词的审美价值,也是对胡适主张的响应。
同时,民国词话中也有不少与胡适词学思想对立的声音。如刘德成《一苇轩词话》云:“诗以言志,用白话似矣。词则以意为经,以言为饬,其旨隐,其词微,用文言尚难尽其含蓄之妙,况白话乎?黄山谷诗才尚可,词则粗俗浅露,为宋代词家之最下者。所创白话词,尤卑鄙不堪。蒋竹山之《沁园春》,石次仲之《惜多娇》,私淑山谷,竟体白话,更自郐以下矣。”此言有两层意思:一是认为词体作为一种文体有“其旨隐,其词微”的特点,如果用白话来写,“难尽其含蓄之妙”;二是指出在宋代词史上,黄庭坚、蒋捷、石孝友等人的白话词“卑鄙不堪”,是失败之作。这则词话虽然没有提到胡适之名,却显然是对胡适崇尚白话词的直接批评。
民国词话的一大亮点是闺秀词话的出现。此前没有单本的闺秀词话问世,有关女性词人词作的评论或零星见于各种词话,或附于闺秀词选之中。明清两代,女性词学文献编纂尚处于存人存词阶段,未对闺秀词予以专题关注。民国时期单本闺秀词话的出现,标志着女性词学批评理论进入了一个新阶段。
民国时期出现的单本闺秀词话共九种,最早问世的是民国初年发表的杨全荫《绾春楼词话》,其他八种是:无名氏《闺秀词话》、况周颐《玉栖述雅》、范沁《小梅花馆词话》、郑周寿梅《双梅花庵词话》、雷瑨和雷瑊《闺秀词话》、杨式昭《读闺秀百家词选札记》、胡旡闷《香艳词话》、庄一拂《槜李闺阁词人征略》。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民国闺秀词话作者有一些是女性。如《绾春楼词话》的作者杨全荫,字芬若,江苏常熟人,仪征毕几庵之妻,其父杨云史为民国政坛名流,其母李道清为李鸿章孙女,著有《饮露词》,乃一代才女。《双梅花庵词话》的作者郑周寿梅,江苏吴县人,周蓉轩幼女,著名学者郑逸梅夫人。夫妇二人名字中均含有“梅”字,故将书斋命名为“双梅花庵”。《香艳词话》的作者胡旡闷,号凝香楼主人,广东人,曾主编《莺花杂志》,编纂历代闺秀诗词史料,并从事戏曲创作,是著名的女作家和学者。《读闺秀百家词选札记》的作者为杨式昭,青年时期积极参加革命,毕业于燕京大学法学院政治学系。知识女性的介入是民国闺秀词话的一大亮点。
早在北宋末年,李清照撰《词论》,已开女性论词之先河。民国时期女性作者撰写闺秀词话又有特别的意义:她们有较为深厚的文化修养,甚至还有现代高等教育学历,因而视野广阔、思想解放;作为女性,她们更了解女词人的生活状况、思想情感和创作心态,对女性创作有更为深切的感受,对女性词的优长和缺点也有更为明晰的认识。
民国之前,有关女性词人词作的文献多为本事,词学家进行辑录,也主要出于存人存词的目的。民国闺秀词话在词学思想上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其一,作者注意评析闺秀词的特殊性。如况周颐说,“评闺秀词,固属别用一种眼光”,“盖论闺秀词,与论宋元人词不同,与论明以后词亦有间”,是说论闺秀词,既要区别于同时代男性词人,也要注意不同时代的特点。无名氏《闺秀词话序》云:“女子才力薄弱,故工诗者少;而赋性幽婉,最近于词。《断肠》《漱玉》,卓然名家,虽逸才之士,莫能过之矣。”古人论诗词之辨,有诗庄词媚、诗直词婉之说。词体具有婉媚的特性,与女性性格特点恰相契合。这种论说颇有眼光,带有一些现代女性文学批评的色彩。
其二,闺秀词话对闺秀词人的创作环境、性格特点以及闺秀词的局限和弊端进行了分析。如杨式昭《读闺秀百家词选札记》云,“闺秀词总是堂庑太小”,指出闺秀词人因为生活阅历和环境之限,眼界受到很大局限。她认为,与唐宋名家相比,闺秀词的差距主要表现在“求其豪气郁勃者则不可得”和“学问经验修养不同”,以及“观察之力不及,故言情体物不能细腻”等方面。历代闺秀词人受社会制度、伦理观念和传统习惯影响,成长环境、社会地位和教育背景均无法与男性相比,这使其文化修养、眼界难免受到限制,造成了闺秀词的根本缺陷。杨式昭受过高等教育,其对闺秀词的批评高出时人一筹。
民国闺秀词话蓬勃涌现,与时代发展直接相关。民国时期,女性社会地位有所提高,平等意识和性别意识不断增强,更多女性能够接受教育,从事创作也更为普遍。这使闺秀词话及女性词人词作的评论进入一个新时代,无论是文本形式、创作思想还是批评理论水平,均呈现出新的特色,达到了新的高度。
民国时期是中国文化的转型期,一方面,由西方引进的新思想、新观念、新方法不断输入;另一方面,传统文化仍葆有强大的生命力。在词学领域,新、旧两派的分野与争论正是时代精神变化的体现。作为民国词学组成部分的词话,虽然也有新变因素,但是旧派仍占据了主流位置。可以说,民国词话是古典词学的终结,也是词话这种传统文学批评形式最后的辉煌。民国词话对后世影响较大,多位民国词话的作者经历了民国和新中国两个历史时期,他们在各个大学任教,形成了传承有序的词学传统。研究民国词话,有助于深化对民国词学乃至中国词学史的认识。
① 谢之勃:《论词话》,《国专季刊》第1期,1933年5月。
② 对于“词话”,当下学界有广义、中义、狭义三种界定。广义的词话将一切论词文字皆视为词话,甚至将词学专著、论文、白话文章皆视为词话;狭义词话专指单本刊行、发表的词话;中义词话既包括单本词话,又兼容从词选批语、笔记、诗话、书目提要等词学文言著述中辑录而成的新的单本词话。本文所论民国词话为中义,约一百五十余种。参见孙克强、杨传庆、和希林编:《民国词话丛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版。
③ 晚清“四大家”之首的王鹏运已于清光绪二十八年去世,未能进入民国。
④ 参见陈水云:《中国词学的现代转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版。
⑤ 况周颐:《玉梅词话》,《国粹学报》第41、47、48期,1908年。
⑥ 王国维:《人间词话》,《国粹学报》第47、48期,1908年;第50期,1909年。
⑦ 转引自龙榆生《词学讲义跋》,《词学季刊》创刊号,1933年4月。
⑧ 况周颐:《织余琐述》,临桂1919年木活字刻本。
⑨ 况周颐:《餐樱庑词话》,《小说月报》第5—12号,1920年。
⑩ 况周颐:《蕙风词话》,赵尊岳辑:《惜阴堂丛书》,武进赵氏1924—1926年刻本。
⑪ 况周颐:《纗兰堂室词话》,《中社杂志》第2期,1926年。
⑫ 《词话》分三次连载于1927年1月1日、2月1日、2月16日之《联益之友》,署“况蕙风遗作”。《词学讲义》发表于《词学季刊》1933年4月创刊号。两书有异同。
⑬ 《玉栖述雅》况氏生前未刊,其弟子陈运彰于1941年11月发表于《之江中国文学会集刊》第6期。
⑭ 沈义父:《乐府指迷》,唐圭璋编:《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77页。
⑮ 沈雄:《古今词话·词品》卷下,《词话丛编》,第849—881页。
⑯ 赵尊岳:《蕙风词话跋》,况周颐:《蕙风词话》卷末,《惜阴堂丛书》。
⑰ 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一,《词话丛编》,第4405—4422页。
⑱ 赵尊岳著,孙克强、聂文斐整理:《珍重阁词话》,《民国旧体文学研究》第1辑,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6年版。
⑲ 吴梅:《词学通论》,孙克强、和希林主编:《民国词学论著集成》第4卷,南开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351页。
⑳ 唐圭璋:《论词之作法》,《中国学报》第1期,1943年1月。
㉑ 参见罗克辛:《民国时期大学词学研究》,南开大学2016年博士论文。
㉒ 郭则沄:《清词玉屑自序》,《清词玉屑》,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页。
㉓ 陈维崧:《词选序》,冯乾编:《清词序跋汇编》,凤凰出版社2013年版,第62页。
㉔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词话丛编》,第1630页。
㉕㉖ 王蕴章:《秋平云室词话》,《民国词话丛编》第1册,第338页,第338—540页。
㉗ 陈匪石:《声执》卷下,《词话丛编》,第4969页。
㉘ 詹安泰:《无庵说词》,《民国词话丛编》第8册,第337页。
㉙ 唐圭璋:《梦桐室词话》,连载于《中央日报》1936年8月24日至1937年8月10日。
㉚ 唐圭璋:《梦桐室词话》,《民国词话丛编》第8册,第112、121、126页。
㉛㊳〔58〕 郑骞:《成府谈词》,《词学》第10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㉜ 张惠言:《词选序》,《词话丛编》,第1617页。
㉝ 张惠言:《词选》评语,《词话丛编》,第1609页。
㉞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词话丛编》,第1631页。
㉟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孙克强主编:《白雨斋词话全编》,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166页。
㊱ 李冰若:《栩庄漫记》,李冰若:《花间集评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9页。
㊲ 张龙炎:《读词小纪》,杨传庆、和希林编:《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台湾)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6年版,第215页。
㊴㊹ 陈匪石:《旧时月色斋词谭》,陈匪石著,钟振振编:《宋词举(外三种)》,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12页,第212页。
㊵ 参见叶恭绰:《清代词学之摄影》,《民国词学论著集成》第1卷,南开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第335、336页;陈乃乾:《清名家词序例》,《清名家词》,上海书店1982年版;龙榆生:《中国韵文史》,张晖编:《龙榆生全集》第1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67页;孙克强:《“清词中兴”意涵新论》,《复旦学报》2021年第1期。
㊶ 张德瀛:《词征》,《词话丛编》,第4184页。
㊷ 蔡嵩云:《柯亭词论》,《词话丛编》,第4908页。
㊸ 叶恭绰:《清代词学之摄影》,《民国词学论著集成》第1卷,第335页。
㊺ 胡云翼:《词学ABC》,世界书局1930年版,第97页。
㊻ 郑振铎《中国文学史》中世卷第三篇上(商务印书馆1930年版)分词的起源、五代文学、敦煌的俗文学、北宋词人、南宋词人五章,可视为一部唐宋词史。
㊼ 参见彭玉平:《人间词话疏证》附录《〈人间词话〉的版本源流》,中华书局2011年版。
㊽ 参见姚柯夫编:《〈人间词话〉及评论汇编》,书目文献出版社1983年版。
㊾ 徐兴业:《清代词学批评家述评》,孙克强、和希林编:《民国词学史著集成补编》,南开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657页。
㊿ 钱振锽:《名山词话》,《民国词话丛编》第3册,第457页。
〔51〕〔61〕〔62〕 萧涤非:《读词星语》,《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第141页,第156页,第141页。
〔52〕 翁麟声:《怡簃词话》,《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第165页。
〔53〕 朱保雄:《还读轩词话》,《民国词话丛编》第3册,第315页。
〔54〕 沤庵:《沤庵词话》,《辑校民国词话三十种》,第286页。
〔55〕 厉星槎:《星槎词话:书〈人间词话〉后》,《国学通讯》第1期,1940年。
〔56〕 张尔田著,孙克强、罗可辛整理:《遁庵词话》,《文学与文化》2014年第1期。
〔57〕 武酉山:《听鹃榭词话自序》,《民国词话丛编》第4册,第58页。
〔59〕 胡适:《词选序》,商务印书馆1927年版,第3页。
〔60〕 柳亚子:《词的我见》,《新时代月刊》第4卷第1期,1933年2月。
〔63〕 朱剑芒:《垂云阁恋爱词话》,《红玫瑰》第33期,1928年。
〔64〕 刘德成:《一苇轩词话》,《东北大学周刊》第1期,1926年。
〔65〕 参见孙克强、杨传庆:《历代闺秀词话》,凤凰出版社2019年版。
〔66〕 况周颐:《玉栖述雅》,《词话丛编》,第4605、4613页。
〔67〕 无名氏:《闺秀词话序》,《时事汇报》第1号,1913年12月。
〔68〕 杨式昭:《读闺秀百家词选札记》,《文学年报》第1期,193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