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你从遥远的西北打来电话。听筒那头的声音很急切,传递着关心、体贴和心疼,温暖顿时流遍我的全身。我拿着手机,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我只是出了一个小事故,脚掌断了两根骨头。缝补伤口时,皮肉之痛我轻松笑对,而你的来电却让我双眼噙满泪花。生怕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我匆匆挂了电话。
第一次见面,你叫我老兄,第二次相见你叫我兄长,到第三次,你叫我阿哥。我们相识相知三十五年,一声声“阿哥”,你叫到现在。
我已到花甲之年,在商场、政界摸爬滚打多年,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还有什么人没见过?人生的起落、朋友的背叛,亲人的出卖……兄弟啊,而你是异类,你是异类啊!
之所以说你是异类,是因为你那么特立独行。生活日渐富庶,许多人兜里有了几个钱,会把心思放在享受上,而你却不。你的聪明灵巧无人企及,电视机、收录机刚出现时,你仅看一下说明书,便会拆装修理,以至于“承包”了朋友、村邻的多少年电器修理服务。你为人处事诚恳稳重,不论是做员工,还是后来做领导,始终为群众称道,受上级器重。
之所以说你是异类,是因为我在农村基层工作多年,鲜见像你那么努力的人。你几十年如一日,清早练两小时书法,作品自成一体,让所谓的“大师”们脸红。在许多高雅场所见着你的作品,兄由衷地为你欣慰和骄傲。你挚爱紫砂艺术,凭着兴趣和执着,竟能无师自通,创作出篾丝壶系列作品,震动业界,成了一个响当当的艺术家。你又是那么低调,低调得很少有人知道你早就是国家级高级工艺美术师。有业界大师郑重地收你做入室弟子,一是缘于你的聪慧,我想,更缘于你谦逊踏实的为人。这不光是你的荣誉,也是那位大师的骄傲。他是一个伯乐,兄弟你这匹宝马良驹,终能知遇伯乐而奔放千里,成为业界一颗闪亮的星星。
兄弟顺林,你让我自豪又感激。
记得我结婚后的第二年秋天,你到我家来做客,嫂子为你倒茶时,发觉你神色慌张,我也云里雾里,不知道因何所致。在接下来的个把小时里,你始终心事重重。那天你没有在我家里吃饭,其实,你嫂子已杀了家中仅有的两只母鸡中的一只,这两只是产蛋鸡,你嫂子是要拿鸡蛋去代销店换油盐的。你平时对我家的好,我们记在心里无以回报,嫂子忍痛割爱杀了一只母鸡,就是为了表达对你的谢意。可你没有吃饭即拍拍屁股跨上那辆破自行车,匆匆走了。你走后,嫂子一直怪我,怪我没拦住你。其实,阿哥对你是有愧的,因为我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那时我这个阿哥,除了会写两篇拍马屁的通讯报道外,一无本事。所以,任凭你嫂子怪怨数落,我始终一声不吭,因为我懂你,你这么慌张地走,必定有你的道理。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下午的时候,我们从責任田里回来,见你站在屋门口,用板车拉来了两棵大杉树,身后还跟着一个手拿锯子等木匠家什的男人,我才恍然大悟,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因为我家的两间平房,有两根椿树做的屋梁,已有一部分断裂。这椿树的特点是容易招虫蛀。我也知道这会随时导致灾祸,但翻修不起啊,油盐都要用鸡蛋去换,翻房?谈何容易!你没有吃饭便走,拉来了自家造房备用的木料,还叫来做木工的小兄弟……
我什么也没说,开门,配合木匠将两根杉树锯成料子,为“受伤”的屋梁打上了撑,消除了陋室的安全隐患。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你也喝了不少。你喝得多,是你放心了,阿哥家里的梁安全了。而我喝得多,是因为有那么一个兄弟,对我比亲人还要亲三分啊。
转眼,许多年过去了,我们兄弟之间始终相辅相成。每当我人生中要作出重大决策时,总要先征求你的看法,不论是我辞职下海经商,还是创办企业,你都是我最坚定的支持者。从思想的鼓励,到资金的筹集支持,你完全把我的事当作了你自己的事。这么多年来,我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哪一处没有你的心血?
记得有一年,我的企业遭受了灭顶之灾。没有业务、没有资金,工人放假、工厂关门,我真是懵了,不知何去何从。当时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我想不开啊!几次有了一走了之的念头。关键时候,是你挺了出来,亲自赶到苏州的几个企业,用你的人脉求爷爷拜奶奶,为我拉来了至今还有往来的几个大客户。你又用自己的企业做担保帮我贷款,让我度过了最最困苦的那段日子。
不说了,再说,都是些掉泪的事。兄弟啊,你放心去忙你的正事。阿哥没事。祝你在西北都市的艺术研讨会上大放异彩。祝你的企业越来越红火。我坚信,你的艺术造诣也会因你的人格魅力而大放异彩。
我非常庆幸,生命的旅程中,有这样一个至善至诚的人陪伴,那是我无边的福气。此刻,我心里只想对窗外的蓝天白云深情大喊一声:顺林,我的好兄弟!
王顺法: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南大学兼职教授,作品散见于《中国作家》《钟山》等期刊,出版长篇小说《扬州在北》《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