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濬思
刚来北京上大学时,我水土不服的表现是对风很敏感,那时还没有疫情,但大风天我总会戴口罩出门,生怕又吹出风疹。跟同学诉苦,她却认为西北风更大,我想了想也对,或许只是我当时的思乡情给兰州附了一层滤镜。若论整个西北风定然很狂野了,所以河西走廊才建造了许多高耸的风力发电机,分明是现代科技产物,却更像戈壁滩上的侍卫,与祁连雪山作伴,一同死守着古代的西北边关。
我们宿舍楼层不高,窗外的大树总被风吹得好似在下雨,叶子哗啦啦地流着。这又使我想起老家的院子了,院子里立着一棵大槐树,一刮风树叶也都跟着下起雨来。小时候总不想睡觉,躺在窗边发呆。西北的月亮也不温柔,派遣月光直愣愣地闯进每家每户,连窗帘也不能阻挡。第二天清晨月光一走我就醒来,等待着公鸡打鸣,等待着风声消散。
长大一些后还是不想睡觉,但却是因为电子产品的出现。这次过年发现两岁多的外甥已经会自己用平板看动画片了,看的还是那个《唐老鸭》,却令我感到如此陌生。我们这一代人应该是上小学后的好几年才开始接触手机,最早的时候只会在电脑课上钻研CS和4399小游戏。小学机房的墙上写着“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我想这句话本是对的,只是人們落实得越来越早了。
后来出了一个当时巨大的创新——平板,至少对我和父亲来说是巨大的。我们从兰州最西边开车到最东边的“兰大电脑城”去购买第一代iPad,那时的数码商店还喜欢帮助顾客注册安装许多应用程序,回家的路上我仍兴奋地研究着,父亲叫我帮他接电话,我接过那个跟iPad相比很小很笨拙的手机,拿在手里失了神,无比感伤。之后几年父母给我的奖励就逐渐变成了电子产品,不再是小时候藏在阳台上的圣诞礼物,我不再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节日快乐”,回家路上曾经天天光顾的报刊亭也不知去向。
我们的青春就这样被“数码化”了。以前什么都是实体的,下载好的歌曲不会消失,一家人团聚时也一定要找出许多本厚厚的老照片翻着回味,买回来的CD一筐又一筐,可现在的电脑连光驱都没有了。渐渐地人们好像都变得极简了,不再需要别的载体,这导致我常会忽略云端便捷的储存功能,只觉得它偷走了我原本可以握在手里的回忆。哦对了,还有那个我们安装了许久的GPS电子狗呢,又去了哪里,好像和“车载”两个字一起丢掉了。
现在我习惯了想听的歌曲要翻越几个平台才找到,习惯了几个G的照片一起石沉大海,习惯了这样方便又麻烦地活着。也已经习惯风声,习惯大风天,习惯口罩。只是不论住在何处窗外的风景都只剩下对面的楼了,我回想起老家的夜晚,能够追着有迹可循的月光望向头顶的银河,幸好我的记忆忘不掉北斗七星的模样。小时候去香港时看到那样近的楼距觉得着急,现在才明白人们无非就是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曾否也在窗内拥有过月亮派来的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