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华伟 徐开彬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总和。其中,亲密关系是人际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媒介是亲密关系的重要载体。从古代的诗歌、书信到现代的社交媒介,人们通过各种各样的媒介表达对伴侣的情感。在网络发达的今天,“交往在云端”成为现代人数字化生存的重要方式。截至2021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32亿,手机网民规模达10.29亿,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为99.7%。我国即时通信用户规模达10.07亿,占网民整体的97.5%[1]。可见,手机和即时通信已经成为人们沟通的主要方式,更是异地恋人维系交流的日常途径。社交媒体平台的公开化和私人空间领域的标签给每一位社交媒体用户提供了一个自己的舞台,让他们能够自由选择在这里表达自己所想表达的内容,无论是自己的工作还是生活,分享照片、传达心情,甚至是展示恋情[2]。媒介的飞速发展,为人际沟通带来显而易见的便利,也给人际关系带来巨大的变革。在亲密关系中,社交媒介的发展在塑造新型亲密关系的同时也给亲密关系带来了挑战。另外,改革开放以来,全国的人口流动越来越频繁。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快速运行,人口的跨国流动也成为屡见不鲜的现象。异地恋、异国恋等亲密关系形式逐渐打破了传统的地缘式亲密关系。对于不同物理距离、不同文化距离的亲密关系,媒介的桥接作用显然不同。在中介化交往中,社交媒介究竟起到怎样的作用成为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关于亲密关系的研究多集中于心理学研究领域,主要涵盖亲密关系满意度/付出感等概念的测量、影响亲密关系的因素等。其他领域关于亲密关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研究亲密关系的变化,如网络“约文化”带来的流动亲密关系[3],青年男性之间的“基友”互动方式[4],当代中国青年的亲密关系由现实爱到浪漫爱到“超市”爱的转型[5],与社交机器人建立的新型亲密关系[6],亲密关系中的PUA行为及情感培训学习等[7]。这类研究主要研究亲密关系出现的新形式、新动向,其中媒介的影子可窥一二。二是媒介在亲密关系中的影响和作用。既包括在媒介上出现的情感链接,如网络约会(online dating)、网络婚姻(online marriage)、网络性爱(cybersex)以及网络不忠(internet infidelity)等,还包括具体媒介对亲密关系的影响,如微信对大学生异地情侣亲密关系质量的影响[8]。过往研究认为,过度使用社交网络会对恋爱关系产生负面影响,因为嫉妒、猜疑、监视和不忠。社交网络的使用也与较低的关系承诺有关,因为网络上具有可替代性的“吸引物”以及在二元关系之外的时间、情感投资[9]。此外,不少研究聚焦于分手后的网络追踪及电子监视行为,总结电子监视对分手者的困扰以及解决方法。在社交媒介上对前任进行“电子监控”,导致对分手产生更大困扰、更多负面情绪、对前任的渴望以及个人成长的降低[10]。因此,分手后断联是重建自我的关键步骤。
亲密关系是人际传播最重要的形式,而基于媒介的中介化交往是亲密关系中不可或缺的形式。有研究表明,社交网络和其他中介人际渠道在浪漫关系的升级、维持和解除中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11]。亲密关系的发展具有不同的阶段,而社交媒介在每个阶段起到不同的作用。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三个问题:
Q1:一般情况下,亲密关系遵循怎样的发展阶段?
Q2:在关系发展的不同阶段,亲密关系双方如何通过社交媒介展开互动和交往?
Q3:在关系发展的不同阶段,社交媒介起到怎样的影响和作用?
阶段理论将关系、关系的发展和关系的疏远描述为传播过程,在此人们通过语言和非语言传播建构、重构和解构他们的关系。最广为人知的阶段理论是社会渗透论(social penetration theory),也被称作“洋葱隐喻”。根据社会渗透理论,关系发展和关系弱化是通过语言、非语言和受环境制约的行为中的变化而发生的。语言传播中的变化集中在自我披露上,自我披露的过程类似于洋葱,其四个层次——表层、外围、中间和核心——分别代表眼见即知的信息、任何社交环境都会分享的信息、偶有分享的信息以及隐私信息。随着信息的揭示,洋葱的各个层面被一一剥开,意味着关系获得了发展。奥尔特曼和泰勒阐述了关系发展的四个阶段,并从深度(即信息传播如何个人化)和广度(即讨论话题的全部数量)对之进行限定。这四个阶段分别是“找方向”(两个陌生人开始交往,鲜有个人信息的分享)、“试探性的情感交流”(两人在更广的话题范围内互相披露,大多停留在外围层,间或进入中间层)、“情感交流”(中间层和核心层的信息不断披露)、“稳定交流”(开启了所有层面的传播)[12]。
另一个重要的阶段理论是“楼梯隐喻”,即Knapp(1978)的双阶梯模型(dual staircase model)。Knapp的关系阶梯模型是人际交往的基础理论。在过去的40多年里,阶梯模型已经被广泛地测试和应用,以解释浪漫关系发展和衰落的步骤。该模型阐述了人际关系如何通过交流过程逐步升级、稳定和下降。该模型假设关系在五个不同的阶段逐步升级:启动(initiating)、试验(experimenting)、强化(intensifying)、整合(integrating)和结合(bonding)。“启动”阶段包括传播渠道和双方之间的最初接触;“试验”阶段通过从表面传播向更个人化的传播的转变,使双方能够加深相互了解;“强化”阶段会承认彼此关联的唯一性和独特性;“整合”阶段彼此象征性地成为一个单一整体;“结合”阶段代表夫妻关系的正式化和社会认可[13]。关系消亡的五个阶段分别是“区分”“限制”“停滞”“逃避”“终结”。
无论是社会渗透理论还是阶梯模型,关系阶段都对关系的开启、提升、减弱和结束提供了清晰的描述,但阶段理论具有明显的局限。一是很少有人尝试跟踪关系从开启到消亡的全过程,二是关系发展阶段暗示了一种线性路径。鉴于此,笔者结合社会渗透理论和阶梯模型各自的优点,尝试构建出新的关系发展阶段模型(见图1)。该模型认为,随着关系逐渐加深,社会渗透的程度也逐渐加深。但亲密关系发展的过程并不遵循线性路径,在关系发展的任何阶段都有可能出现关系的退行,直至关系消亡甚至直接解除关系。如图1所示,第一层级遵循关系的正常发展“启动—试验—强化—整合—结合”,第二层级“消亡点”P点随时可能发生并终止第一层级,第三层级在解除关系后可能再次产生链接,甚至产生多段消亡阶段。原有的关系阶段模型是一个线性模式,但新的关系阶段模型考虑到亲密关系的突然终止以及退行发展,允许其动态变化。
图1 关系发展阶段优化模型
本文采用观察法与深度访谈相结合的方式收集数据。笔者在现实生活中观察到一些异地恋、异国恋朋友通过手机与伴侣保持联系、分享日常、表达思念,也在网络社群中观察到一些失恋者在网络小组讲述个人情感故事。在此基础上,笔者通过当面、电话、网络等方式对青年情侣进行访谈,着重考察在关系发展的不同阶段恋人如何通过社交媒介开展互动和交往,在此过程中社交媒介起到怎样的影响和作用。
通过现实中征集、社交账号(如微博、豆瓣)招募等方式选择了20位青年访谈对象(见表1)。就性别而言,男性8名,女性12名;就年龄而言,从18岁至35岁不等;就地域而言,涉及国内的11个城市、国外的2个城市;就学历而言,访谈者中包括7名博士(生)、5名硕士(生)、8名本科(生)。对于居住在本城市的受访者采用面对面的访谈方式,访谈地点安排在咖啡厅或公园。对于居住在国内其他城市或海外的受访者,采用电话或微信语音的方式进行访谈。对于个别有所顾虑的访谈对象,采用微信文字进行访谈。笔者对每位研究对象进行了45~90分钟的深度访谈,并通过软件转化成文字稿,文字稿超过15万字。笔者对访谈文字稿进行主题分析,提炼出关系发展不同阶段的主题。
表1 访谈对象基本信息
(续表)
本文的访谈问题主要涵盖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被访者的个人基本信息,包括个人的人口统计学特征(姓氏、性别、年龄、学历、职业、地域等)和亲密关系概况(目前感情状况、亲密关系起止时间等)。第二部分是两人在关系发展的不同阶段如何通过社交媒介进行互动和交往,包括认识了解、升级关系、确立关系、维系关系、发生冲突、网络上“开小差”、分手等。第三部分问题主要总结社交媒介的涵盖类型,以及总体上社交媒介对亲密关系的影响和作用。
技术在人们生活的三个重要关系中起到中介作用:友谊和同伴群体关系,浪漫关系(约会)以及家庭内部的关系[14]。社交媒体技术对于关系的整个生命周期(从形成到瓦解)都至关重要。网络技术改变了人们交往和互动的方式,不仅使近距离的人们拥有更多沟通工具,更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远距离恋爱“看不见摸不着”的弊端。从关系的阶段性来看,媒介不仅对亲密关系施加正负两个方面的影响,而且在亲密关系实践中被活动主体创造性地运用,并赋予社交媒介新的意义。
社交媒介具有强大的链接作用。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将整个社会变成了地球村,使更多的人联结在一起。“六度分隔理论”认为,“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在关系的启动阶段,社交媒介的链接作用为认识新人提供便利。不同于基于地缘认识的人,基于媒介认识的人需要由浅入深的了解才能推动关系发展,否则会直接陷入弱联系。弱联系不仅体现在媒介联系的频次上(如联系频次减弱),甚至体现在最初的交往目的上(如寻求短期关系)。随着人际关系网络从乡土熟人社会的狭小圈子走向更广范围和无边界,从现实世界到虚拟世界,人际交往的异质性增强,寻找“弱关系”或者说关系表现为弱纽带越来越成为人际交往的一种重要方式[15]。
社交媒介的强链接作用为人们在网络上维系旧有关系、发展新关系奠定了基础。对于单身人士来说,互联网是寻求新关系的重要渠道之一。互联网提供了多种多样的交友/约会选择,满足不同的交友需求[16]。网上约会还有很多优点,如不受时间地点限制、精确搜索与匹配、更好地自我呈现等[17]。这一点得到了访谈对象的支持。1号访谈对象张女士及其伴侣是通过Soul APP认识的,4号访谈对象李女士及其伴侣通过考研群相识,18号李女士和19号张先生通过知乎结缘。
尽管社交媒介具有强大的链接作用,但通过社交媒介认识的人或开始的亲密关系极有可能陷入弱联系。在线关系被认为具有欺骗性和非约束性,男性和女性都有可能被骗,并且由于可能将对方理想化为“最佳伴侣”而产生不切实际的期望[18]。比网络约会更直接的是通过连接应用程序寻求一夜情,如中国的交友社交媒体陌陌和美国的Tinder[19]。有访谈对象提到曾经有朋友推荐她玩Soul这款APP,“我发现这就是一款伪造的约炮软件,一般对方会先在后台加朋友,然后再加微信,带有很强烈的目的性,后来我就把这个APP删了。我男朋友不知道这个事情”。除了能在网上约会外,人们甚至还能通过网络结婚。中国的虚拟婚姻网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数字游戏,参与者可以“执行”常规的约会、婚姻、建造房子、抚养孩子,甚至起诉离婚等仪式[20]。互联网的特点,如广泛使用、合法、廉价、匿名、可在家中使用等,使其成为性接触的理想媒介,而且网络不忠容易开始或结束,非常容易隐藏[21]。
在关系的试验阶段,从表面传播转向更个人化的传播使双方能够加深相互了解。此时交流的信息从外围层开始进入中间层,媒介的选择从贫媒体向富媒体转变。达福特和肖特提出的媒介丰富性理论(media richness theory)基于媒介在四个方面的特质,即媒介反馈速度、多线索沟通能力、语言使用能力和情感传递能力,对媒介传递信息的能力进行排序,将媒介分为富媒体和贫媒体两类[22]。按照这些标准,视频通话便是富媒体(rich media),因为它们在单位时间内传递的信息线索比较丰富,相比之下,写信、发送文字信息、打电话就属于贫媒体(poor media)。因此,贫富媒体也是相对而言的,媒介反馈速度更快、社交线索更多、语言使用和情感传递更有效的媒介就是富媒体。
亲密关系双方在媒介的选择上存在两种转换,一种是贫富媒体的互相转换,另一种是线上线下的互相转换。贫媒体社交线索匮乏,属于“边缘媒介”(使用较少且用于工具性能的媒介);富媒体社交线索丰富,属于“核心媒介”(使用较多且用于情感表达的媒介)。在贫富媒体的互相转换上,前期偏向线索匮乏的贫媒体,既能把控自我暴露的程度,又能逐步推进关系;中后期偏向线索丰富的富媒体,着重收集对方的各种信息,在此过程中通过信息的交换进行情感的交流。从其他媒介到微信(文字—文字+图片/表情包—语音—视频)再到面对面,是从贫媒体到富媒体的过程,媒介的社会距离变小,社会渗透的程度加深,使用核心媒介的频次提高,同时二者共有的媒介类型也增多。“从文字到画面到声音,是熟悉度由浅到深的过程”。(15号访谈对象,代女士)富媒体社交线索丰富,贫媒体社交线索稀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选择富媒体进行沟通。尽管视频的社交线索最为丰富,但并不是所有情侣都愿意选择视频。2号访谈对象刘女士表示:“我懒得化妆,所以不愿意开视频。”10号访谈对象何女士表示:“比起视频,我更喜欢用语音。语音我还可以做些其他事情。有点类似于广播的‘伴随式收听’。”无论在关系开始初期选择哪种媒介,几乎所有线上认识方式最后都指向了微信。例如,4号访谈对象李女士谈道:“Soul APP是根据聊天的频度和内容的长度来给一个等级,我说等我们的等级到u再加微信吧。”5号访谈对象谈道:“我们是在一个考研群里认识的,感觉彼此三观相符,比较聊得来,然后就加微信了。 ”
在线上线下的互相转换上,前期偏向线上,中后期偏向线下;了解、邀约基于线上,见面约会基于线下;工作时间偏向线上,闲暇时间偏向线下;异地偏向线上,同城偏向线下。从线上互动到线下互动,不仅是从贫媒体走向富媒体、稀少媒介到多重媒介的过程,更是媒介建构亲密关系、反过来亲密关系影响媒介使用的过程。线上认识之后,基本遵循“线上认识—加微信—见面—确立关系”的过程。从线上到线下,再从线下到线上——这种线上线下相互转换的过程是大多数人的相处模式。线上互动和线下互动是什么关系?有人认为是相互补充的关系,有人认为是辅助的关系。基本上,性格独立、情感独立的人更倾向于线上互动,而且更倾向于线索较少的贫媒体。
线上互动更轻松,因为可以做一些其他的事情;线下互动更直观、更亲密,但我还是更喜欢线下互动。(15号访谈对象,代女士)
没有手机,就谈不了异地恋。如果可以有线下互动,基本就不需要线上互动,线下可以代替线上,但线上也不可或缺。(20号访谈对象,刘女士)
线上互动效率更高,可以进行精神上的交流,线上互动是对对方时间上的占有、陪伴;线下互动是身体在场,是对对方空间上的占有、陪伴。我们每天都很忙,所以有一点线上再加上适当的线下就ok。(10号访谈对象,何女士)
官宣、发动态是一种典型的线上展演形式。在恋爱实践中,官宣仪式不仅是亲密关系双方互动交往的方式,更是提升情感能量、稳固感情的重要方式。确立关系环节中的“表白—送礼物—公开”是典型的仪式行为,而基于媒介的“线上表白—官宣—发动态”是特定的社交媒介仪式行为。美国社会学家兰德尔·柯林斯认为,“互动仪式”的核心机制是相互关注和情感连带。高度的互为主体性与高度的情感连带结合在一起,从而形成了与认知符号相关联的成员身份感,同时也为每个参加者带来了情感能量,使他们感到有信心、热情和愿望去做他们认为道德上容许的事情[23]。官宣、发动态作为独特的互动仪式,正是双方确认伴侣身份的象征。
关于线上表白,有访谈对象提到,“线上表白的压力会比较小一些,如果被拒绝,那么我可以说:我是开玩笑的”。因此,线上表白带有一定的语义模糊性。公开是确立恋爱关系的重要一环,其中线上公开——在社交媒体“官宣”,是公开恋情的主要方式,也是判定关系稳定的重要指标之一。在关系形成初期,Facebook是减少不确定性的主要手段之一。在Facebook上公开宣称自己和另一个人有“恋爱关系”称作“官宣”(即Facebook Official 或FBO),而大学生认为官宣是关系中承诺水平提高的象征[24]。亲密关系双方往往约定共同官宣,1号访谈对象张女士认为谈恋爱必须公开,“谈恋爱不发朋友圈?那是继续把自己伪装成单身吗,还是要养鱼?我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2号访谈对象刘女士认为朋友圈发动态的做法并不可靠,“三个月可见”的朋友圈设置会降低可见性,因此“我要求他把我的照片放在朋友圈主页,这样大家就能一直看到”。但并非所有人都选择公开。18号访谈对象李女士的想法是“一是担心分手后会被打脸,毕竟现在大家只有在结婚或生娃的时候才会发朋友圈;二是真的没有心情去发朋友圈,基本不会在朋友圈公开,也不会发任何恋爱相关动态”。
过往研究显示,恋情的表露与亲密关系的满意度和承诺度有显著的正相关,表露程度越高,类似于一种在公开场合对彼此身份的承认,能够给另一半带来安全感,从而提高满意度和承诺度;而对恋情的满意度和承诺度越高,发自内心地认可这段感情也会为了维护感情、表达心情而选择公开表露[25]。线上公开除了官宣以外,发动态也是一种确立关系、展示恋情的重要形式。15号访谈对象代女士认为“朋友圈是展示的平台,朋友圈发动态也是一种在社会关系中的公开,是对对方的认可、对关系的信任,可以防止‘养鱼’。当然,关系不稳定的话也不愿意公开”。但是双方发动态的行为往往并不一致。“如果我发了动态,他没发,我会有点不开心;如果他发了关于我的动态,我会很开心。”关于发动态的时机,一种是重大节点事件,比如拍婚纱照、领结婚证、办婚礼、度蜜月等,双方一般会一起发朋友圈;还有一种情况是一些日常生活的小事情。如果双方不能同时发布动态,也会引起其中一方的不满。可见,媒介也是引发冲突和矛盾的来源。在如何确立恋爱关系、是否官宣、是否发动态等事情上,如果双方无法保持一致,则易引发冲突和矛盾。因此,官宣、发动态是关系初期的媒介权力争夺,而在关系维系阶段,媒介权力争夺现象尤为明显。
技术随着被驯化的过程从新奇沦为普通。用于指导人们何时、出于何种目的、使用哪种媒介的规范尚未明确。哪些人更适合进行中介化交往、线上关系该有什么样的边界和期待,以及中介化交往中应该谈论哪些话题,都是人们存在分歧的地方[26]。在关系整合阶段,双方对于社交媒介使用存在分歧,并通过建立“社交媒介规范”进行协商与博弈。实际上,交谈对象是否遵循他们共同认可的既定社会规范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是否遵循了某种独特规范[27]。这种独特规范正是二人在既定社会规范之外制定的属于自己的独特规范。
总体来说,社交媒介规范大致归为两点:一是媒介意识形态。“媒介意识形态”(media ideologies)这一概念意为在不同媒介编织的媒介网中,人们会对每一种媒介进行定位,这种定位决定了人们使用不同媒介的不同方式[28]。视频基本上模拟了面对面沟通的场景;语音模拟了电话沟通的场景;而单一的文字表达的意思很有限,加上语气词(啊、哦、呀等)、叠词(如“嗯嗯”)等能彰显心理距离,加上表情包更有助于表达心情。二是媒介沟通质量,即媒介联系的频次、时长和内容质量。一般而言,认识之初彼此的交流频次较高,但是随着关系深入、彼此更加了解,两人的联系频次逐渐降低,甚至出现线上固定联系但线下不再频繁见面的情况。在断联期,两人的媒介联系明显减少,而分手后,媒介联系基本降为零。因此,受访对象普遍认为:媒介联系是判断感情浓度和亲密关系质量的重要指标之一。
在维系关系的过程中,亲密关系双方不可避免会产生矛盾和冲突。一方面,媒介会成为亲密关系双方产生冲突的原因,双方极有可能因为联系的媒介形式、联系的频次、是否及时回复消息等产生分歧。另一方面,当双方因为其他问题产生矛盾和冲突时,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媒介极有可能加剧这种矛盾和冲突。在大多数情况下,分手是一个跨媒介的过程。他们可能在一种媒介上开始交流,但一旦发生争吵,就会转场到另一种社会距离更大的媒介上[29]。媒介的社会距离呈现出明显的层级:见面<视频<电话/语音<文字+表情包<文字。16号访谈对象认为:
如果产生争执,绝对不能在微信上一直发文字,可以从文字转为语音(听到对方的声音就会有熟悉感、安全感),最好转为视频(看到对方的脸就很难继续争吵);如果不方便语音,那就暂时存档,过一段时间再交流。微信上争吵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文字很理性,而且又带有情绪,很容易说出分手。(16号访谈对象,何女士)
社会渗透理论认为个体的信息存在多个层级,信息层级会随着人际关系的发展而逐渐加深。将信息层级往前延伸,笔者认为个体在亲密关系建立过程中使用的媒介也具有明显的层级(见图2)。在总体的媒介层级方面,关系越亲密,越有可能从“边缘媒介”过渡到“核心媒介”,且联系频次越高联系时间越长(箭头越粗,表示频次越高,时间越长)。在微信的媒介层级方面,亲密关系中的一方往往会将伴侣的微信置顶,其他人都是微信好友,但亲密层和表层的联系频次和时长存在明显的差别。一旦将微信好友拉黑或删除,这个人就被踢出人际关系圈,成为断绝联系的陌生人。除微信好友的媒介层级外,微信朋友圈也具有明显的媒介层级,如朋友圈权限中的“不让他看”、发布动态时的“屏蔽对方”等。
图2 基于亲密关系的媒介层级变化
在关系的结合阶段,亲密关系双方开启所有层面的传播进行稳定的交流,媒介起到中介化的桥梁作用。媒介虽然没有左右浪漫实践的作用,但媒介提供一种语言——一种人们用来表达自己经历浪漫爱情的意义的语言[30]。通过媒介维系关系的行为包括日常性努力和策略性努力。访谈发现,恋人间维系关系的日常性努力主要是通过媒介保持随时随地的联系;策略性努力则因人而异,包括拍照发一日三餐、分享有趣的新闻、分享趣闻等。总体来说,这些关系维持策略主要有11种:积极性、开放性、保证、社交网络、共享任务、联合活动、卡片、信件和电话、回避、反社会行为、幽默和监视[31]。
当关系进入结合阶段,亲密关系进入稳定状态,双方不再陷入媒介的争夺。19号访谈对象提到,结婚后开启同居生活使物理距离骤然缩短,中介化沟通逐渐让位于面对面沟通。此时,社交媒介成为日常化生活的一部分。“我们白天上班,没什么时间聊天;晚上下班时会问想吃啥、买什么菜,就是非常日常化的沟通。平平淡淡就是真。”在异地恋中,情侣们打开视频聊天软件,富有仪式感地一起逛街、吃饭、看电视,看着彼此入睡。不过,他们在说早安或问候彼此时,通常会使用短信或即时通信工具;他们在分享身边的故事或好玩的东西时,通常会使用电子邮件;如果要深入交流,他们更喜欢打电话[32]。不同于官宣仪式,结合阶段的动态更偏向于日常生活,可能是周末一起带孩子参加娱乐活动,可能是下班后的家常饭菜。在关系结合阶段,社交媒介成为记录日常生活的载体。
与短距离恋爱关系中的个体相比,长距离恋爱关系中的个体更有可能使用SNS来维持关系——通过使用SNS来表达他们的参与并衡量他们的伴侣的参与[33]。从具体的媒介形式来看,无论是短信、电话还是语音、视频,都为长距离恋爱关系提供了方便。以视频聊天为例,异地恋和异国恋的情侣双方通过长时间地打开视频链接,分享一些涉及夫妻参与的活动等事件,其关键只是感受远程伴侣在日常生活中的存在和参与,以此增进彼此的亲密感[34]。
除因外力原因造成的关系解体,媒介本身也是诱发关系问题的重要原因。网络成瘾会剥夺亲密关系相处的时间,而网络出轨可能直接导致关系破裂。关系破裂后,伴侣双方会通过避免见面的“物理隔离”上升到避免联系的“媒介隔离”。被分手方通过在社交媒介上书写“失恋日记”来重构记忆,但随着时间推移,社交媒介上有关亲密关系的记忆终将消解。
(1)社交媒介记忆的消除
与基于媒介的关系维持策略相反,基于媒介的关系戒断(分手)过程显得极为艰难。分手这一线下行为通常会影响线上行为。分手后的个人通过修改线上关系状态、与前任解除好友、限制主页访问等方式管理关系的终止[35]。网络具有存储空间大的特点,社交媒介更是记录了大量个人生活动态、对新闻时事的看法等,尤其是专属的情侣软件还记录了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在关系解除阶段,亲密关系双方对这些社交媒介记忆的处理方式,可以总结为“清理型”“回顾型”“追踪型”三种形式。
清理型。伴侣一方会在第一时间删除所有社交媒介记忆(如朋友圈动态、微信聊天记录、手机相册等),分割共同的“数字资产”(如公共网盘、爱情树、虚拟家园等)。通常有两种人会倾向于清理社交媒介——理智或绝情的人认为亲密关系走到终点,就应该彻底跟过去告别,而“冲动型”的人在生气、难过、愤怒等负面情绪的驱使下会将属于二人的“社交痕迹”删得一干二净。
回顾型。“怀旧型”的恋人并不会在冲动驱使下立马删除所有的一切,而是依然通过社交媒介保存过去的回忆。正如7号访谈对象所言,“分手后,我没有删除任何东西。我只是静静地让这些东西躺在自己的手机里,偶尔会去看一下,看一下自己的青春是如何流逝的。但我相信,有一天我真正走出来时,我能够对这些曾经视若珍宝的东西表现得云淡风轻。”
追踪型。为了减少不确定性,被分手的一方往往会对前任进行“电子监视”,主要包括前任的一般社交活动、前任新的情感关系、前任的直接陈述三方面[36]。12号访谈对象提到,“说实话,前任在出国后不久提出分手,我非常伤心,我还会关注他的微信朋友圈、QQ空间、微博动态等,看看他最近在干什么,但一想到这些跟我没关系了,我就很难过。”继续在社交网站上查看前任可能会干扰分手后的情感恢复。社交媒体被认为是关系终止后进行在线监控的潜在不健康因素,在分手中经历高度痛苦的个人应该考虑暂时或永久地与社交网络上的前伴侣断开联系[37]。因此,如果想要尽早摆脱“被分手”的痛苦,或许告别社交媒介尤其是前任的社交动态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2)重建身份的“再书写”
自我概念是个体对自己的主观知觉和判断,这种知觉和判断包括对自己的生理状态、人格、态度、社会角色、过去经验等方面的认知,是由一系列态度、信念和价值标准所组成的有组织的认知结构[38]。自我所产生的过程是一个社会的过程,它意味着个体在群体内的相互作用,意味着群体的优先存在[39]。当一个人进入亲密关系时,其自我往往被对方重塑,甚至丧失部分自我,整合成新的自我。个体在失恋后,自我变得不再完整,分手后的自我恢复之路也极其艰难。在豆瓣失恋小组,聚集了各种原因的失恋者。这个庞大的网络社群创建于2011年8月,目前聚集了约17万名小组成员。他们在这个小组里或发帖倾诉情感经历,寻求安慰开导;或查看精华帖子,提升自己的情感认知;或回帖评论他人,给予情感支持。从撕碎自我到身份重建,他们都在亲密关系中实现自我成长。
我在这个小组发帖、回帖,还跟其他失恋的小姐妹聊天,感觉到一种归属感。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惨,大家都有伤心事。(4号访谈对象,李女士)
豆瓣拯救了我。雪地女王的帖子简直神了,我爬楼看了两遍。我后悔没有早点进组,没有早点悟透恋爱的本质。恋爱的本质其实是价值交换和人性博弈。(1号访谈对象,张女士)
我在失恋小组里有时候会感觉到希望。因为那么多人断着断着就复合了,或者完全走出来了。我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也会走出来。删掉联系方式,戒除电子监视,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7号访谈对象,何女士)
本文将关系发展的六个阶段进一步整合成三个阶段——关系建立、关系维持、关系戒断(见表2)。在以启动、试验、强化为基础的“关系建立阶段”,通过“六度分隔”链接陌生人,通过印象整饰建立吸引,通过媒介转换实现关系升级。在以整合、结合为基础的“关系维持阶段”,社交媒介成为亲密关系双方进行权力博弈的平台。在以解除为基础的“关系戒断阶段”,分手者通过媒介进行“自我消除”“自我重建”及“二次呈现”,完成自我的重构与整合。
表2 基于关系发展阶段的媒介互动行为及媒介作用
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将整个世界连成一个“地球村”,社交媒介更是快速地将两个陌生人联系在一起。两人关系建立的过程是自我表露增加、信息逐渐渗透的过程,社交媒介在其中承担传递信息、交流感情的作用。由于社交媒介的匿名性、隐蔽性,信息渗透的过程在主客观方面都存在障碍。不同于关系解除阶段完全主观的“逆向信息渗透”,关系建立阶段的“信息渗透障碍”在主观上是对自我进行印象整饰、将对方进行理想化的结果,在客观上是社交线索稀缺、传播障碍和传播隔阂的产物。
信息渗透。关系建立阶段信息渗透的过程,既是从贫媒体到富媒体的过程(媒介丰富性),也是从少数媒介到多样媒介的过程(媒介多重性)。如同人际传播的社会距离一样,媒介的丰富性理论也显示了媒介的社会距离:文字>文字+表情包>电话/语音>视频>当面沟通。两个人关系拉进的过程是从贫媒体(边缘媒介)到富媒体(核心媒介)的过程,也是社会渗透逐渐加深的过程。反之,两人关系生疏的过程是从富媒体到贫媒体的过程,而社会渗透也在逐渐衰减。这种社会距离还体现在具体的某个媒介上,如微信好友的置顶与取消置顶、朋友圈权限的不让他看、朋友圈动态的分组屏蔽等。
信息渗透障碍。在关系建立初期,鉴于社交媒介的“线索滤除”、人们在关系早期的自我呈现及印象整饰以及关系一方对另一方的理想化,信息渗透的过程会受到人为或有意或无意的阻碍。在关系开启阶段,相貌吸引力是重要的因素之一。通过社交媒介的自我呈现控制自我暴露,并采取相应的印象整饰策略建立持续吸引,从而推进关系的持续发展。这种信息渗透障碍会随着关系深入而逐渐减弱,但在发生矛盾和冲突的过程中媒介的社会距离依然明显存在。
亲密关系始终处于一种权力博弈和动态平衡之中。本研究发现,基于媒介的权力博弈主要分为三种形式:一是权力平衡,体现在关系确立前的“假性平衡”和结合期的“真性平衡”;二是权力博弈,体现在关系整合期和关系消亡期的心理博弈和媒介规范博弈;三是权力倾斜,当关系进入结合期,权力倾向于一方(也有可能再次恢复平衡)。
权力平衡。社交媒介赋予用户时间上的自主性,这让恋人间的互动产生了新的时间规则。回复的时间间隔也可以作为一种非语言线索被纳入正式的传播内容,因此恋人之间的消息回复需要遵守及时性、平等性、规律性的原则[40]。除回复消息的时间外,基于媒介的互动仪式如官宣、发动态、共同的在线活动等都需要亲密关系双方遵循“平等原则”,以维持亲密关系的动态平衡。
权力博弈。媒介的社会距离导致亲密关系双方的权力争夺现象,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媒介规则的制定与打破。选择视频还是语音、一天联系几次、是否及时回复消息等,都是媒介规则的内容。但部分具有强烈逆反心理的男性,对于制定规则、遵守规则等约束行为表示排斥。二是亲密关系的升级与降级。亲密关系双方会通过“置顶—降级—删除—拉黑”“取昵称vs改全名”“朋友圈权限的开放vs屏蔽”“某条动态的可见vs屏蔽”等方式调节对方的重要性,从而达到权力争夺的目的。三是矛盾冲突后的断联与复联。诸如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甚至直接拉黑删除等关闭传播渠道的行为,实质上是对对方实行的心理惩罚。
权力倾斜。亲密关系双方经历长时间的权力博弈后选择“休战”,权力向一方倾斜。关系进入结合期,双方开启所有层面的传播,为进入婚姻做准备。一般情况下,男性往往会尊重同龄女性的意见,或者较小年龄的女性听从年长男性的意见。权力倾斜在总体上维持了亲密关系的动态平衡,促使亲密关系的纵深发展。
在亲密关系中,作为中介的社交媒介不仅起到了日常联系、交流信息、维系感情的作用,更是作为规则和权力的载体,不断调节亲密关系的质量。在两性关系博弈中,媒介是博弈的重要一环。是否主动联系、是否及时回复、是否主动发动态等,是女性比较关注的议题;是否接电话、回微信,是男性比较关注的议题。这些构成媒介拉锯战。而在另外一些问题上,双方都比较敏感,如是否联系前任、恋爱阶段是否“养鱼”、婚姻阶段是否出轨等。但是,媒介技术是善还是恶,实际上并不取决于媒介本身,而是取决于使用媒介的人——两个人是否都品行端正,且能否在媒介使用上达成一致。
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会扮演某种角色,并通过控制前台的方式使人们相信事情就是所呈现的那样[41]。自我呈现又叫自我表现,即个体在人际交往中,借助自己的言语、表情、姿态,以及自我满意的方式表现自己的过程,是自我意识的外在表现。自我呈现的方式包括真实呈现、虚无呈现、夸大呈现、收敛呈现、投好呈现[42]。本研究发现,关系建立初期人们会呈现出理想化的一面,但在关系戒断时期自我呈现表现为多种形式:断联期的“反向自我呈现”;恢复期的“隐性自我呈现”;痊愈后的“二次自我呈现”。在关系戒断阶段,分手者在社交媒介上删除社交媒介记忆,以“自我消除”进行“反向自我呈现”;应激反应作用下,分手者倾向在以陌生人为主的社交媒介上进行“隐性自我呈现”;自我重建完成后,分手者再次在熟人圈进行“二次自我呈现”以吸引新的追求者。
自我消除(self-withdrawal),即用户在社交媒体上对已经发送的内容进行删除,或降低其可见性的行为。“自我消除”不仅仅包括丢弃“数字物”(如删除朋友圈动态、删除相关评论或取消点赞、删除聊天记录、删除或拉黑好友、删除照片/邮件等),还包括降低社交媒介的可见性(隐藏朋友圈动态、朋友圈设为一个月或三天可见等)。分手者在自我消除方面具有不同的层次和意义:在更为公共的层面上类似于一种公开撤展,用以宣告关系的结束;在更为人际化的层面上,类似于一种无声的互动,用以进行关系调节;在自我内部这一层面上,更像是一种反身性的沉思,用以开启或完成从旧自我向新自我的更替[43]。
在“自我消除”后的“自我重建”阶段,分手者向家人、朋友倾诉,在知乎、豆瓣发帖,倾诉复杂的心情、宣泄悲伤的情绪、重构过往的故事,重建自我身份。分手者恢复自我后再次出现在熟人圈,恢复正常的社会互动和交往。此时分手者在社交媒介的动态是典型的“二次呈现”,既有可能重新吸引前任的关注,更是吸引新追求者的方式。“二次呈现”同自我呈现一样,具有明显的表演成分和展演策略。
从关系发展阶段来看,媒介与自我的关系呈现出“自我呈现—自我消除—自我重建—二次呈现”的过程,正是社会渗透“加深—衰退—停止—加深”的过程。分手者在社交媒介删除“数字痕迹”,进行自我消除,是社会渗透减少的过程,暗示亲密关系的退行及终止。在以陌生人为主的媒介发布动态是重构自我的重要方式之一,而再次出现在熟人圈进行“二次呈现”是开启新一轮社会渗透的过程。
亲密关系是人际传播最重要的形式,而社交媒介在亲密关系中起到举足轻重的沟通作用。本文基于关系发展阶段理论的改造模型,通过访谈20位不同亲密关系情况的情侣,了解其媒介化交往的日常,探究社交媒介在亲密关系中的作用和影响。研究发现,在关系发展的六个阶段——启动、试验、强化、整合、结合、解除,社交媒介都起到工具性(传递信息)和情感性(交流感情)的双重作用。进一步而言,在关系建立阶段,信息的渗透与媒介的丰富性、多重性保持一致,指示亲密关系的发展;在关系维持阶段,社交媒介在权力平衡、权力博弈、权力倾斜中扮演中介调节角色;在关系戒断阶段,社交媒介与自我之间的关系为“自我呈现—自我消除—自我重建—二次呈现”,实际是社会渗透“加深—衰退—停止—加深”的过程。
总体来看,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第一,无论是社会渗透论还是阶梯模型都存在自身的局限性。本文尝试结合社会渗透论和阶梯模型,完善原有的线性发展模式,构建新的关系发展阶段模型。第二,本文尝试将相关媒介理论概念(如媒介丰富性、媒介意识形态、媒介多重性等)与关系发展阶段理论(尤其是社会渗透论)进行勾连,总结在关系不同发展阶段社交媒介对亲密关系的影响和作用,形成社交媒介在亲密关系中的作用机制。本文认为,社交媒介在媒介丰富性(尽可能选择富媒体)、媒介多重性(通过多种媒介进行联系)、媒介沟通质量指数(媒介联系的频次、时长和沟通质量)三个方面调节亲密关系的质量。
本文的研究涵盖了亲密关系发展的各个阶段,并未深入考察不同阶段社交媒介的影响和作用,如尝试阶段的媒介转换行为、解除阶段的身份认同与重建等议题值得进一步研究。本文的研究对象在地域上是比较泛化的,并未聚焦于某一种地域类型的情侣,如同城、异地、异国的伴侣使用媒介的频次和功能不尽相同。同时,本文对社交媒介的定义也是比较宽泛的,后续研究可以具体到某一社交媒介(如微信)。另外,结合小样本得出的结论只代表部分人群,社交媒介在亲密关系中的作用呈现出复杂多变的情况,往往因人而异。亲密关系的发展还受到个体性格、依恋风格、年龄以及阅历等因素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