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夏飞雄
有人说,无论我们走得多远,总有一种记忆与味蕾相关,与父母之爱相存,让人怀念,贪恋,魂牵梦萦。走过许多地方,看过不同风景,品过各味美食,有一种味觉始终如此倔强,那是“胃”知的乡愁,是伴随我们一路走来的最醇厚的味道,最丰盛的食粮……
少时,我在农村长大,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庄稼汉。那段岁月,勤劳的父母在我家后面的山坡上选择了一块相对平缓的坡地,开垦出一块菜地。在他们的精心侍弄下,原本贫瘠的土地变得黑亮,偶尔用锄头挖下去,还能翻出蚯蚓等动物。推开后门,抬眼望去,屋后的菜园就像一块碧绿的翡翠,嵌在荒凉的山坡上。一年四季,瓜果盈园。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裁缝,养家糊口的工具是一台旧式缝纫机。直至如今,脑海里依然会浮现出母亲在缝纫机前忙碌的身影,伴随缝纫机转动时发出的声响。那时,母亲总是专注地坐在缝纫机前,用脚娴熟地踩动缝纫机的踏板,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泛着光泽。我则会常常静静地站立于她的身后,听缝纫机发出“哒哒”的吟唱,任思绪飘飞。
小时候,日子对我们不好。那些丰盛的菜肴只在岁末时才能享受,温饱问题成了父母心中永远的纠结。儿时的我,除了时常与风寒感冒作斗争,还因营养不良导致自身出现多年的尿床史。
某日,一直忧心于我的病情的母亲收集到一个民间偏方,迅疾回家告知我。她到家后,高兴地对我说:“儿子,从今天开始,我要买肉给你吃,听说吃肉能治好你的病!”我咧嘴笑道:“真的吗?我好像很久没吃到肉了!”
次日,母亲从村口卖猪肉的堂弟那里赊来猪肉,然后去荷塘采摘大量荷叶,再将肉仔细包在荷叶中,随后将荷叶卷起再放至灶台里慢烤。时过境迁,我依然记得那种扑面而来的烤肉香。当母亲虔诚地从灶台里夹出预示健康的烤肉后,那股浓浓的肉香便宛如随风飘荡的丝绸,轻轻滑过我的鼻端,带来垂涎欲滴的味蕾冲击。一旁的母亲看着我大快朵颐,眼神里充满期待。略为神奇的是,食肉数月后,我多年的尿床之疾竟然被治愈,而母亲的名字在其堂弟的账本里不断重现。接下来,不辞劳苦的她于白天荷锄归来后,夜晚继续帮别人缝纫衣服来补贴家用,许久后才得以划去那笔账单。
上初中时,我去县城读书,家境也变得好转起来。因家里距离学校并不算远,母亲购置了一辆摩托车方便接送上下学。犹然记得,车子全身呈黑亮色,就像母亲亮泽的头发。我坐在母亲那台黑色的摩托车上,紧紧抱着她,感觉自己像是有了羽翼的小鸟。每到中午,母亲便会将精心做好的饭菜装进保温桶,然后骑车来到校门口。不管风雨交加,还是阳光明媚,母亲的旅程从未耽误,保温桶里的饭菜依然热气升腾。在我备战中考时,母亲的保温桶像是各色食物的拼盘,有时装满排骨靓汤,有时盛满蒜台炒肉,有时换作清蒸鲈鱼。细心的她还会在每日食谱后面记录我品尝后的感受,对于我喜欢的菜色,她会用“撑”等词语表达;反之,则写下“难吃”或是画一个哭泣的小表情。
在我上大学时,父母与故园暂别,放下那份长存于心的乡土眷恋,选择南下打工,为我的大学生活及未来人生而苦苦谋划。寒假到来,我乘坐长途大巴抵达父母的住处。母亲观察我半天,然后满脸心疼地说:“儿子,这半年似乎瘦了不少呢!正好寒假来了,你就安心住在这儿,保证让你一个月后长胖十斤!”母亲说这话时,像是许下一桩必胜的誓言。那个月,母亲的菜单不断翻新,掺杂了誓言的菜品满足了我的味蕾,滋润了我的心田。
正如三毛在《守望的天使》里说的,每个人生命中最真最诚的天使是自己的父母,天使终其一生舍尽全力来为自己的孩子挡风遮雨。有时,我会默默地坐在窗前追忆过往,才在蓦然回首的当口顿悟,那些贫瘠的岁月里,母亲曾给予我多少美味温香的记忆,那是味蕾深处浓浓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