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湾

2022-07-07 23:45向立成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4期
关键词:水湾砖窑天成

向立成

水湾是红石山上的一个村庄,并不是因水多而得名,反而很缺水。

相传,从前有一个高姓的人拖家带口逃荒到了红石山,在山上发现了一处水湾,于是就在这里定居。后来王姓、林姓等人家也在这里定居,慢慢地就有了一两百户人家的规模了。由于没有注重族谱的修订,现在水湾村已经不知道繁衍了多少代。

水湾村的那处水湾,应该算是一个小池塘,是一股山泉汇集而成的。随着人口的增长,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小池塘的水已经不够用了,特别是雨水淡季,大家要排队取水,有时因为争抢,还会发生一些冲突。每当这个时候老村长高贵根就成了救火队长,不得已,水湾村还专门设立了取水制度。水湾村的缺水,不仅对村民的生活造成了很大影响,连收成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因为缺水,水湾村生儿子是发愁的,因为小伙子们找媳妇比吃饱饭还难,周边的姑娘基本上没人愿意嫁到水湾村。

水湾村生女儿的倒是不担心,因为水湾村的姑娘们可以把出嫁作为离开水湾村的途径,几乎没有人愿意留在水湾村。当然,也有一个例外,林姓人家有一个叫林晓玲的姑娘,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老村长的儿子高天成,自然遭到了父亲林永福的极力反对,并对她进行了禁足。母亲钟玉华也是整天以泪洗面,苦口婆心地劝林晓玲改变主意。这并不能挡住林晓玲跟高天成在一起的决心。林晓玲谎称怀上了高天成的骨肉,这让父母无比震怒和无奈。

林永福是个爱面子的人,他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林晓玲的谎言抓住了林永福的软肋,使得他不得不妥协,连彩礼也基本没要,简单地办了个酒席就算是礼成了。

“纸包不住火”,何况是林晓玲的肚子。结婚以后过了几个月,林永福发现林晓玲的肚子并没有起色,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被女儿骗了,但是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没办法了。

不过没过多久,林晓玲就真的怀上了,这才让林永福的郁结之气小了许多,但是毕竟是嫁给了同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没给女儿什么好脸色。林晓玲也不以为意,因为她知道林永福早晚会原谅自己的,毕竟自己选择的男人不会差。

高天成和林晓玲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从小,林晓玲就觉得高天成很不错。大家还都是挂着鼻涕满村跑的时候,高天成就是孩子王,而且是一呼百应的那种。高天成打小就是那种特别有主意的人,经常有一些新奇的主意,所以大家都喜欢跟着他玩。就这样,林晓玲就成了高天成的“小迷妹”。这种爱慕之情逐渐发酵,这才让林晓玲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高天成。

高天成是一个追求上进的人,自学了木匠的手艺,经常走街串巷给别人做木工,有时候也会做一些泥瓦工,算是十里八乡的能人了。即便是这样,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高天成家的日子也没有比别人好多少,顶多是偶尔能见点荤腥。

本来大家节约用水,还是能够保障生活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大旱了一年,庄稼减产严重,大家不仅水要省着点用,连粮食也要省着点吃了。

接下来,又大旱了一年,庄稼几乎绝收了,这下直接将水湾村彻底击垮了,山上能吃的基本上都被挖出来吃了,山似乎变得更秃了,红土也露出来更多了,远远望去,真的符合红石山的名字。即使是这样,水湾村的村民还是在咬牙坚持,保留着最后的那点尊严,没有出去讨饭,大家还是想方设法通过亲戚朋友接济一些粮食。那一年,村道上的红色浮土有两三厘米厚,人走过去,后面就是一条红色尘龙,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甚至玩得不亦乐乎。

水湾村的村民是非常节约的,用老村长高贵根的话来讲,那就是“馒头掉到地上,都不舍得拿水冲,吹吹上面的灰,就接着吃了”。

连续两年的大旱,让水湾村的村民人心惶惶,很多人想着搬走,但是故土難离,老一辈的人基本上都不同意。

高贵根家里,一家人在商量是否搬走的事情。“爹,我觉得要搬走,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了。”高天成说。

“我是村长,咱们家要是跑了,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同意。”高贵根用力地在椅子腿上磕了磕烟袋锅子。

“爹,都这样了,你看村里还有几户是全的,再这样下去大家都要去讨饭了。”高天成劝道。

“我知道不全,那人家出去找活路不是很正常嘛,但是他们的根还在这里啊。”高贵根说道。

“爹,‘树挪死,人挪活’,要不了多久,就要饿死人了。这山都快秃了,想找点吃的都难啊。”高天成继续劝道。

“那你说往哪里逃?这两年又不是咱们水湾村干旱,全国都干旱啊,粮食都减产了,这一大家子能往哪里搬?只要咱们能扛过今年,明年还能这样?那些跑出去的人,一样还是会回来的。”高贵根信誓旦旦地说道。

高天成看了看林晓玲怀里睡着了的孩子,说道:“爹,你看小强干瘦干瘦的,明显营养不良,咱得为孩子想想啊。”

高贵根看了看小孙子,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大家不是都没吃的嘛!”

林晓玲说道:“爹,天成有技术,到哪里都饿不着。要不让他先出去闯一闯,等安定了,咱们再过去?”

高贵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行吧,但是要跟别人说是投奔亲戚去了,别说是逃荒。”

高天成不放心地看了看妻儿,知道父亲能够让他一个人出去已经是最大限度了,也就不再说啥了。

当天晚上,林晓玲帮着高天成收拾背包,把家里的四个黑面馒头塞了两个到背包里,想了想,把剩下的两个也塞了进去。

高天成看林晓玲把黑面馒头都塞给了他,连忙拦阻道:“给我拿两个就行了,你们也要吃,我能撑一天就行了,我抗饿。”

“你带着吧,家里还有,你要赶路,多带点,我放心一些。明儿你走了,我回娘家住几天,前几天我妈说让我回去看看。”林晓玲说道。

“别回去了,你家也没啥吃的了。多则一个月,短则两个礼拜,我一定给你们带吃的回来。”高天成坚定地说道。

“嗯,你保重身体,我跟小强等你回来。”林晓玲轻轻地拥住了高天成,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第二天一早,当高天成走出水湾村的那一刻,回头看了看,似乎看到了林晓玲还抱着小强在遥遥挥手。高天成感觉背上的背包更重了,心道:“一家子都指望自己了,一定要想办法弄到吃的回来。”想到瘦成皮包骨的小强,高天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其实不光是高天成家,每家每户都差不多,不过林晓玲娘家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因为林永福家的地有一块是背阴一些的,在大旱之年,虽然也减产了,但是没有其他家减产那么厉害。

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林晓玲还是决定回娘家一趟。

到了娘家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嫂子的说话声:“小羽,你不要拿着馒头到外头吃,吃完了再出去,现在大家都没吃的,别人看着你吃会很难过的。要不然你就多拿一两个,跟大家分着吃。”

小羽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咱们就剩这几个了,我要是拿出去两个,那我明天吃啥?”

只听嫂子叹了口气说道:“小羽,那你就吃完再出去玩吧,咱家也没啥吃的了。”

林晓玲听到这儿,本来想回去了,转身犹豫了一下,还是扭头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晓玲回来了,快进来坐。”嫂子热情地招呼道。

“今天蒸馒头啊。”林晓玲看着小羽手上的馒头说道。

“妈妈,我想吃馒头。”林晓玲怀里的小强看着小羽手上的馒头眼巴巴地说道。

“今天刚蒸的馒头,还热乎着,舅妈给你拿一个啊。”嫂子笑着说道,然后去厨房拿了块儿馒头给小强,“快吃吧,吃完了,舅妈再给你拿。”

小强拿到了馒头,从林晓玲的怀里滑了下来,开心地跟小羽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晓玲,你家现在咋整?这样下去大家都没出路啊。”嫂子担忧地说道。

“现在野菜都难找了,能有点绿色的都快被人挖完了,地里的庄稼都枯死了,风一吹,哗啦啦的,有点瘆人啊。”林晓玲说道。

“可不是,现在地里的庄稼基本上都不行了,地里都裂出大缝子。我们自己喝的水都快不够了,谁还会拿水去浇地啊。”嫂子唏嘘道。

“本来我家那边离水源会近一些,以前水多的时候,我那算是好地,现在谁都是定量供应了,我们那边的地反而不如你们这边的地了。今年估计要绝收了。”林晓玲说道。

“啥,绝收?”嫂子瞪大了眼睛,“这么严重了?”

“你们家地里的玉米能有收成吗?”林晓玲问道。

“能收一点,但是估计也不多。前些天你哥和老三已经搭了草棚子住到地里了,两个人轮班看着,就这样还是有人去偷玉米。特别是一些孩子,抓住了也不能咋着,顶多骂一顿,那些孩子下次还会来。”嫂子有点习以为常地说道。

“唉,大家都不容易。今天,天成出门了,想着去外面找点活路。”林晓玲说道。

“天成出门了,外面不是一样的干旱啊?到哪里都是没吃的,也是要受罪啊。”嫂子说。

“让他出去闯闯吧,说不定有转机。”林晓玲无奈地说道。

“天无绝人之路,不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嫂子说。

姑嫂两个拉着家常,无非是谁家又出去找活路了,谁家没东西吃了把看门狗也给宰了,谁家把下蛋的母鸡给宰了……

跟林晓玲不同的是,高天成出去就遇到了难题。他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最远也就是到镇上,再远就没去过了。站在镇西头的十字路口,他彷徨了,不知道何去何从。

“这不是天成吗?你也出来要饭啊,今天要到啥了没?”高天成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水湾村的王先行。

“啊,是先行啊,你这是?”高天成看到王先行穿得破破烂烂的,肩膀上还搭着一个打满了补丁的褡裢。

“要饭啊,你这要饭要趁早啊,赶到饭点才有可能要到,你这打扮也不行啊,你这像是去相亲一样,还有你这背包鼓鼓囊囊的,人家还以为你已经要到很多了,誰还会给你吃的啊。”王先行说道。

高天成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又看了看王先行的打扮,说道:“我这次离开咱们村不是要饭去的,我是看能不能找到活路。”

“呵呵,你还是别去找了,方圆一百里我都走遍了,比咱们村好的没多少,如果明年再旱一年,我们要翻过大山去找活路了。”王先行明显不相信高天成的说辞。

高天成有点震惊了,问道:“方圆一百里都是这样?”

“嗯,再远我也不敢走了,我要到几天的粮食,够家里人吃几天就回去,走太远来不及回来,他们就得挨饿了。你去要饭的话,真的要换身行头,你这样要不到吃的。”王先行好心劝道。

“我真不是去要饭的,我这还带着做木工的家伙呢。”高天成的父亲是村长,打小他就有一点优越感,这会儿看到王先行误会自己,忍不住解释。

“真不是?那你要是出远门的话,我这正好要了不少,给你点。”王先行说着就从褡裢里往外掏馒头。

“那怎么行,你还要拿回家给家里人吃呢。”高天成推辞着。

“没事,我留够他们吃的,我再出去要,你要是找不到什么活路,也不要怕丢面子,跟着我一起去要饭,活下来最重要,人在,就有希望。拿着吧,拿着。”王先行不由分说地往高天成怀里塞了几个馒头就走了。

高天成看着王先行远去的背影,鼻子不禁有点发酸。

高天成看了看怀中的馒头,虽然只有五个大小不一的馒头,但这基本上就是王先行三分之一的收获了。

其实高天成这次走出水湾村,心里有着更大的目标,他毕竟是村长的儿子,耳濡目染之下,他经常也会站在父亲的立场上考虑全村的事情。这次,水湾村遭逢大旱,高天成目睹了父亲高贵根的头发一天天白了起来,他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一年大旱的时候,高贵根带着一帮人,翻山越岭到山里去实地勘察,最后一致认为,如果要从山外的樟浏河跨山引水到水湾村附近,保守估计要开渠将近两百公里,这是一个非常浩大的工程,但是如果能够成功引水过来,那将改变沿线的水土环境,是造福万代的工程。县里来村里调研的时候,高贵根跟调研组的同志反映了开渠引水的想法,调研组的同志也对他的想法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当时高贵根也没太抱希望,毕竟开渠引水这个想法付诸实施难度太大。

实地勘察的过程,高天成也参与了,也深知目前想走出困境的办法就是走出水湾村。想到这儿,高天成坚定了自己的目标,于是朝着跟水湾村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一天,高天成一无所获,没有找到什么木匠活计,唯一的收获就是灰头土脸了,有点像个逃荒的了。他饿了就啃干馒头,渴了就到老乡家里讨碗水喝。虽然水比较金贵,但是要水喝还是比要吃的简单多了,一般人还是愿意给他的。晚上的时候,高天成找了个秸秆垛,就在准备用秸秆简单铺个床对付一晚的时候,旁边也来了个逃荒模样的花白胡子老者。

花白胡子老者说道:“你也是逃荒的?哪个村的?”

高天成一怔,本来想辩解的,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咧开嘴笑了笑,说道:“水湾村的。”

“水湾村的?噢,我前几天好像碰到过你们村的,一个叫什么先行的。”花白胡子老者说道。

“王先行?”

“对对,王先行。听王先行讲你们连着两年没啥收成了。”

“可不是,第一年还好点,这第二年基本上就快绝收了。有落脚点的都去投奔了,剩下的这些还在苦捱着,都在想着明年能打个翻身仗。”

“我晚上也跟着你在这边凑合一晚吧,你这鼓鼓囊囊的,要了不少啊。”老者看着高天成的行囊不无羡慕。

“老人家你误会了,我其实不是要饭的,这背包里是做木匠的家伙什儿,准备出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活路。”高天成连忙解释。

“木匠啊,那你是真的要碰运气了,现在这个时候,除非你能碰上正好造房子的,要不然一般人家真不太可能打家具。你们这些手艺人,不是饥荒之年还行,干上一个月够吃半年,现在大家能将就都将就了。”

老者的话让高天成陷入了沉思。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可能是因为白天走得太累了,两个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就分道扬镳了。

高天成继续往前走,走到后面,他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路上,他也遇上了不少逃荒的人,甚至有的人举家迁徙。

高天成和一个举家迁徙的攀谈起来,得知了两百多公里之外有个地方可以移民过去。

“有活路了!”高天成很是兴奋,于是跟着人家一起往移民点走去。

那一家子有老有小,走得并不快,一天还走不到五十公里,虽然高天成心急如焚,但是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并不知道移民点在哪里。就这样,高天成跟着人家走了四天,终于到达了移民点。

移民点是在一片滩涂附近,有些荒涼,但是起码有点绿色。

一些移民过来的人在盖简易茅草房。大家都是在相互帮忙,先帮一家搭完,再帮另一家搭。

在移民点待了两天,高天成下定了决心,准备返回水湾村,劝说大家移民。

回去的时候,高天成归心似箭,有时候晚上也会借着月光赶路。来的时候花费了六天的路程,回去只用了四天时间。

回到水湾村,林晓玲看着憔悴的高天成,很是心疼。

来不及跟林晓玲说啥,高天成就兴奋地找到了父亲高贵根,把发动全村人移民的事情说了一下。

高贵根听了之后,没有立即表态,良久,说道:“召集一下还在村里的村民,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听说有活路了,村民们集合的速度很快,大家就在水湾村的池塘边聚集了。说是池塘,现在就成了一个小水坑了。

等人到齐了,高贵根把高天成发现的移民点告诉了大家,并说了移民自愿原则。“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一些人表示愿意移民,也有一些人表示不愿意移民,还有一些人表示再观望观望。

到了下午的时候,高天成忽然意识到父亲还没有说要不要移民,于是他来到父亲的屋里问道:“爹,咱们家要不要移民?”

“你带着晓玲和孩子搬过去吧,我跟你妈在这里再挺一段时间,我要等大家都搬走了再搬。”高贵根说道。

“爹,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啥好挺的,地里的庄稼已经绝收了,想弄点吃的只能在山上找,能挖的野菜基本上也挖没了,再吃就只能吃树皮了。全家人一起走吧!”高天成劝道。

“不用劝了,你去劝劝你妈,看她能不能跟你们走,我是不能先走的,我是村长,我要陪着大伙儿对抗这旱灾,我走了算怎么回事!你不要再劝我了。”高贵根坚决地说道。

“爹,你这……唉,我去找我妈去。”高天成了解父亲的脾气,只得去劝母亲了。

让高天成没想到的是,在母亲那里也碰了一鼻子灰,母亲也不愿意搬,说要陪着父亲一起扛。

父母的坚持让高天成有点动摇,但是第二天很多村民找到了高天成,让高天成带着他们一起搬迁。

正在高天成犹豫的时候,高贵根发话了:“天成,你带大伙儿搬迁吧,先熬过这段时间,说不定有转机。我跟你妈这把老骨头经得起折腾。”

高天成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满脸期盼的林晓玲,只得点了点头。

又过了一天,九点钟左右的时候,决定搬迁的村民集合在了小池塘附近,清一色推着独轮车。每家每户的行李都很简单,大部分人仅仅带了铺盖卷儿、换洗衣服、粮食和锅碗瓢盆,只有少部分人带了农具。

高天成看了看大家的行李,有点哭笑不得,说道:“咱们不是去要饭,咱们是去开荒,农具一定要带啊!”

“还要种地啊?”村民贾俊才开玩笑地说道:“我还以为人过去就行了。”

贾俊才的话引得村民们哈哈大笑起来,大家背井离乡的离愁情绪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

高天成招呼着大家:“咱们快去带农具吧,起码铁锹锄头什么的要带一些,大家分配着带一些,到时候可以相互借着用。太大件如果不好带的话,就先别带了。”

大家手忙脚乱地返回家里找农具,还有的不停地念叨着忘记带什么了,然后撒腿就往家里跑……这种氛围会传染一样,每个人都在那里想着这也忘带了那也忘带了,始终难以启程。

未搬迁的那些村民自发到村口送搬迁户,不停地送上美好的祝福,甚至有的村民因不舍而抱头痛哭。最后,还是在高贵根的不断催促下和村民们依依惜别的道别声中,搬迁的独轮车车队终于启程了。

这次跟着高天成搬迁的达到了五十余户,基本上快占到水湾村的一半了。高天成走在车队的最前面,往后望了望站在村口略显佝偻的父亲,再看看身后长长的车队,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父亲,也成了村长,顿时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重了起来。

长时间没有下雨,马路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浮土,人走过去扬起了很大的烟尘,大家被呛得不停咳嗽起来。

高天成走在最前面,回头看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问题。他赶紧让大家拉开距离,相隔二十米左右行进,这下好多了。

整个独轮车队的行进比想象中要慢得多,不停的有人掉队,有的要小解了,有的脚扭了,有的小孩子开始哭闹了,有的人拉肚子了……各种情况层出不穷。

在大家的相互扶持鼓励下,独轮车车队艰难地蜿蜒向前,大家走走停停,晚上就找一片空地休息,围坐在一起畅想未来的新生活。

一路上的欢笑声与哭闹声冲淡了大家对前路未知的担忧。

长途跋涉的第五天,浩浩荡荡的独轮车车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这天早上,高天成站在一个土堆上嘶哑着嗓子喊道:“大家加把劲儿,快到地方了,今天中午,咱们就要开启新生活了!”这几天高天成不停地吆喝,嗓子也变得嘶哑了。本来疲惫不堪的村民们听了高天成的话,顿时像打了强心剂一样兴奋了起来。

灰头土脸的水湾村村民看到了绿色,顿时忘记了一路的疲惫与艰辛,再看到正在涨水的滩涂,不由自主地欢呼了起来。经历了缺水的水湾村人,看到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有几个忍不住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看到水湾村的独轮车车队到来,已经在滩涂附近安好“家”的那些人表示了热烈的欢迎,热心的大妈还帮着烧水给大家喝。

高天成是木匠手艺人,对于盖房子的事情也算了解。在他的指挥下,大家在靠近滩涂的树林里就地取材,开始搭建简易的屋子。人多力量大,在大家的相互帮助下,只用了五天时间,水湾村的村民就在离滩涂不远的树林边整整齐齐地搭建了简易房子,算是初步安顿了下来。

在搭建房子的这五天,高天成俨然成为了水湾村村民的主心骨,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和肯定。水湾村的村民也真正地拧成了一股绳,男的去树林里弄木材和树枝,女的做饭、带孩子,恍惚间回到了以前男耕女织的时代。

水湾村的村民安顿好了,也成了搬迁点的主要人口,其他地方搬迁过来的还不到十户。有村民提議,把搬迁点称为水湾新村,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同意,高天成也被大家推选为水湾新村的村长。

水湾新村其实也很偏,距离最近的村庄也要五公里左右,最近的乡镇有将近二十公里。摆在高天成面前的难题就是怎么带领水湾新村的村民们走出困境,不再成为逃荒的灾民。

高天成和几个村民在滩涂边观察了一天,他发现这个滩涂是泥滩,淤泥很厚,涨潮时候看不出来,退潮的时候泥滩就完全显露了出来。等到退潮的时候,几个人商量着去河滩上看看,于是深一脚浅一脚往河滩走去。

泥滩非常滑,特别是有些没有水草的地方,脚一打滑就会滑出很远,不大会儿,几个人全部都摔了,弄得满身泥。其中一个村民在踩一个水坑的时候,直接陷了进去,淤泥直接淹到了胸口处,几个人费了很大劲儿才把他救出来。

第一次河滩之行宣告失败,几个人满身泥地坐在河滩边上,闻着身上的臭泥味,相互调笑着谁刚才摔得更惨一些。笑归笑,闹归闹,高天成满脸惆怅地看着河滩,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总感觉这个河滩绝对是个好地方,只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利用起来。

“走吧,还是去想别的办法吧,这泥滩要是好开发,周边的村民早就用起来了,还会等到我们。”贾俊才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这一拍不要紧,淤泥块从他的身上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阵腥臭味散发了出来,几个人赶紧远离贾俊才。

“等等。”高天成没有躲开,反而走上前去,捡起了一块贾俊才身上掉下来的淤泥块,说道:“你们看,这土质多好,比咱们水湾村的黄土好太多了,这要是种庄稼,产量能不好吗?”

几个人眼睛一亮。贾俊才说道:“对呀,光闻这味儿就知道这土明显很肥啊。你看太阳晒过来,一片金色,这里就跟金水湾一样。”

“对,就叫金水湾。好名字!”高天成挥了挥手说道。就这样,金水湾的名字定了下来。

“但是这每天涨潮落潮的,咋整?”高天成说道。

“咱们把这一大片围起来,不让水过来。”温仁峰指着远处的滩涂说道。

“你咋不说把水舀干呢?”贾俊才笑道。

温仁峰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这个泥是好东西,我们可以把这些泥挖出来,堆到水淹不到的地方,堆上厚厚的一层,那庄稼还不长疯了啊。”

“仁峰这个主意不错,但是需要花太大的力气了,不过,咱们人多力量大。”高天成说道。

“你们几个咋弄成这样了啊,去滩涂玩了?”正在这时,村民杨国德走了过来。

“是啊,这里面也太滑了,这要是想捡点田螺什么的都很难。”高天成说道。

“老杨,我们准备把这些淤泥挖出来种地,这个工程很大,到时候咱们全村人男女老少齐上阵,要不了多久,咱们就有很多良田!”贾俊才兴奋地说道。几个人纷纷点头。

杨国德笑了笑说道:“这些淤泥不能种地的,这是细土,晒干了会板结变硬、干裂。还有就是,这种土也是凉土,你想啊,这些土常年泡在水里,太阳也晒不透,这种土不能保温、增温,不适合种庄稼。”

“老杨,不对吧,我记得我爹说过‘想要庄稼长得好,一季塘泥两季肥’。他说这种黑泥肥很厚,用这个还能省肥料。”高天成说道。

杨国德乐了:“哈哈哈,这话是不假,虽然这土很肥,如果直接种庄稼,会因为肥力太足了,烧根烧苗是避免不了的,你们就别想这美事了,这都是前人的教训啊。咱们还是老老实实找点别的营生干干吧,搞这个不现实。你们也不想想,如果这样好用,那还能轮到我们。”

杨国德的话,让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老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高天成有点不死心地问道。

杨国德摸了摸胡子说道:“办法倒是有,但是也比较麻烦,想把这些黑泥用起来,要费不少功夫,先要把这些泥翻晒,把里面的一些细菌之类的晒掉,然后再掺进去一些别的土,不能让地太肥,不过这种事有可能出力不讨好。我劝你们还是别做了,要做就翻曬翻晒,当作肥料往地里施肥就行了。”

高天成眼睛一亮,说道:“太好了,咱们可以开垦一些荒地,把这些淤泥也挖出来翻晒,正好当农家肥。”

“等咱们缓过劲儿,养头牛,那就直接翻身了啊。”贾俊才憧憬着。

“先能填饱肚子再说吧,人都养不活,养啥牛啊。”温仁峰揶揄道。

水湾新村的村民们奔向新生活的热情被充分激发了出来,也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干出点名堂给水湾村没有搬迁的人看看。

在高天成的带领下,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围着水湾新村热火朝天地开起荒来。

“咱这像不像开发南泥湾一样。”有村民开玩笑道,引来了大家的一片赞同声。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来到了金水湾,金水湾好地方,好呀地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村里小孩子们把《南泥湾》改编成了《金水湾》,很快就在水湾新村传唱开来。

高天成非常擅长做木工,在开荒的间隙,他和几个村民一道制作了一批播种机、犁耙等农具,解了农具不足的燃眉之急。原先在水湾村的时候,大家都把牲畜和家禽宰杀了,现在种地只能靠人力了,但是也没办法,水湾新村的村民现在凑钱也买不起一头牛了。

为了最大限度地保证水湾新村能够顺利发展起来,高天成和村里的长者商量后决定,开垦的荒地先不分到每家每户,先保证大家能有足够的粮食吃,把生存问题先解决了。

水湾新村的男人们忙着开荒的同时,妇女们每天也在想着怎么弄吃的。刚开始,她们大着胆子等着金水湾退潮的时候,去滩涂上捡一些田螺、贝壳之类的,再配上在滩涂周围采摘的野菜,炖上一大锅,谈不上多营养,填填肚子还是可以的。

跟高天成他们一样,妇女们在滩涂上捡田螺的时候,也是不停滑倒,一身泥是难以避免的。

有一天,一个妇女拿了条长板凳去滩涂捡田螺,本来她是想着骑在板凳上,免得摔倒。然而现实很残酷,没走多远,她还是摔倒了。她索性一条腿跪在板凳上,另一条腿在淤泥里蹬着,板凳没有沉下去,反而轻松地往前滑了一段距离,但是滑不了多远就会扎进淤泥里。这个发现让她很激动,回到岸上的时候,赶紧告诉了高天成,想让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解决板凳往淤泥里扎的问题。

高天成研究了一下,把板凳进行了改造,把板凳前端加了块木板,这样就翘了起来,然后把后面的凳子腿去掉,这样就比较容易跪在板凳上。做好了之后,高天成到滩涂上试了一下,果然非常好用,不仅不会陷进淤泥里,而且速度很快,一下子可以滑出很远。高天成非常兴奋,赶紧制作了一批这样的滑板凳,解决了妇女们捡田螺难的问题,让村民们交口称赞。

十一

第三年依旧干旱,但是偶尔也会下点雨,比前两年的持续干旱好多了。水湾新村的村民在新开垦的荒地加上了翻晒好的淤泥,庄稼长势喜人。

虽然没有前两年那么干旱,但是距离水湾新村两百公里外的水湾村可就有点熬不下去了,原来的那个池塘的水也变得不稳定起来,时断时续的,枯水的时候连生活用水都成了大问题,甚至有好几次因为到池塘打水的次序问题起了冲突,其中一个村民被打得头破血流。

第三年的干旱,让老村长高贵根心焦不已,村里被一种负面消极的氛围笼罩着,很多人甚至已经习惯了去讨饭,连田都不想种了。就在这个时候,高天成托人回来捎来了好消息,说水湾新村那边走上了正轨,到那边起码不用忍饥挨饿了,让高贵根发动剩下的村民搬迁过去。

本来就在为水湾村怎么支撑下去焦头烂额的高贵根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开始挨家挨户去劝说。但是让高贵根始料不及的是,水湾村的村民大多不愿意搬了。说了半天,只有五户愿意搬,其他人都推辞说不会一直旱下去,现在水湾村人少了,只要有水,一定可以回过劲儿的。

高贵根沮丧地回到家里,一声不吭地在那里抽着旱烟,抽得太急了,反而把自己呛到了,不停地咳嗽。老伴儿冯小芹叫他吃饭,他也心焦不耐烦地说“不吃了”。

看到老伴儿心烦意乱的样子,冯小芹劝道:“你这样讲,很多人不相信的,他们好多都没出过远门,一两百里好几天的路程,你说得再好也没啥用啊。”

高贵根没好气地说道:“咋说都不行,你说咋整?”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把地址给他们,让他们讨饭的时候顺便去水湾新村看看不就行了。”冯小芹说道。

“这个办法好啊,关键是那个地方也有点偏,很难找到啊。”高贵根担心。

“给个大致方向就行了,他们应该可以找得到。”冯小芹说道。

“我这就去说去。”高贵根又来了精神,他立马出门去劝大家搬迁了。

“老村长,不是我不愿意搬,你看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经不起这种折腾了。”洪道庆无奈地说道。高贵根去劝的第一家又没成功。

“大家一起帮忙,这都不是问题啊。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搬迁?”

“老村长,说实话吧,天成他们那儿离咱们这儿太远了,我去要饭走不了那么远,你想想,一来一回快十天了,这一家老小撑不了这么久啊。”

高贵根想了一下,说道:“你们结伴而行吧,村里留下的人,我们大家相互照应着,撑个一周多问题不大。”

“村长啊,你没去要过饭吧?要饭哪有结伴而行的,那样怎么要啊。”洪道庆哭笑不得。

高贵根又去了几家,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十二

“老头子,要不你带着人去一趟?”冯小芹一看高贵根阴沉的脸就知道又失败了。

“我不去,我说过要最后一个走的。”高贵根梗着脖子说。

冯小芹又好气又好笑:“又不是让你现在就搬过去,你带着愿意搬迁的这几户过去,最好是带几个原先搬过去的人回来讲讲,我看今年咱们水湾村有几家扛不过去了。”

高贵根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儿,说道:“只能这样了,明天就出发。”说完就去催促愿意搬迁的几户抓紧收拾行李。

第二天一大早,高贵根就和几户一起上路了。

一路上的艰辛自不用说,当他们来到水湾新村的时候,完全震惊了。一片连着一片的农田一眼望不到边,村子周围的菜地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老村长,你们也来了。”温仁峰看到了高贵根他们,热情地迎了上来。

“来了,来了,你们这里比想象中还好啊!”高贵根赞道。

“老村长,这个村叫水湾新村,这里叫金水湾,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水湾了。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天成带着我们干的,这样的生活我们想都不敢想啊。”温仁峰提到高天成赞不绝口。

“天成?他带着你们干的?”高贵根完全懵了,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儿子似乎还是个毛头小伙子。

“天成现在是水湾新村的村长了,大家一致推选出来的。他今天带着大家在村西头打土坯。你们先等一下啊,我去把天成叫过来。”温仁峰说完一溜烟儿地跑远了。

不大会儿,高天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爹,你們来了,太好了。仁峰你去叫一下大伙儿,先安顿下来,吃顿饱饭。”

一会儿,村口就围满了人,大家看到水湾村的又来了几户,都很高兴,七嘴八舌地说着水湾新村有多好,要是他们早点来就好了。

高天成喊道:“大伙儿静一下啊,欢迎咱们水湾村的父老乡亲们搬过来,大家呱唧呱唧。”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高天成接着说道:“王叔、李婶……你们赶上好时候了,咱们水湾新村准备统一建土坯房,只要是咱们水湾村的,家家都能分上一套。等过几年,争取家家都住上大瓦房。”

高天成的话音刚落,顿时引起一阵叫好声。

高贵根看着高天成一呼百应的样子,忽然觉得儿子长大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

“爹,怎么这次过来才这么点人,上次不是捎信回去了吗?”高天成小声问高贵根。

高贵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别提了,我说这里非常好,人家不信啊,我也口说无凭呀。我这次来,主要也是看一下到底是咋回事。现在看到你们,我彻底放心了。”

“爹,你就放心吧,新搬来的村民,我们一视同仁,有我们锅里的,就有他们碗里的。”高天成坚定地说道。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这次我回去,还是要请你们一起回去,争取把剩下的都一次性搬过来。”高贵根说。

“没问题,明天咱就出发,村里有亲戚的一起回去,也可以帮他们运行李。”高天成说。

十三

第二天一大早,水湾新村村口的空地上就聚集了一大群人。

“大家伙儿不用送了,我这次回去跟大家讲,那可是有底气了,我第一个支持搬过来。”高贵根高兴地说。

“都搬过来,都搬过来,只要我们锅里有吃的,保证他们碗里也有。房子大家帮着盖,荒地大家帮着开,绝对不会饿肚子了。”高天成笑着说。

“老村长,我们几个跟着你回去,正好也帮大家一起搬东西。”王立宝站在高贵根旁边说道。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年轻人,是准备和他一起回水湾村的。

“好好好,我太高兴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魄力啊,看到你们,我觉得我们水湾村还是大有前途的。”高贵根开心地说。

高贵根话音刚落,周围的村民一片赞美声,基本上都是在夸高天成。高天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说道:“走吧,赶紧把他们接过来,那咱们水湾村才算完整。”

“走,出发。”高贵根把手一挥,王立宝他们几个小伙子就跟着一起上路了。

看着高贵根他们几个走远,高天成说道:“走,咱们接着打土坯去,这次他们搬过来,直接给他们一起盖土坯房。前面空下来的草棚房子,大家先不要拆掉,留一些给他们过渡用。”

“村长,这土坯房是怎么个盖法啊?”村民高秀琴问道。

“这土坯房保证每家每户都能盖起来,但是要有个先来后到,大家放心,今年之内,争取全村人都能在土坯房子过大年。”高天成兴奋地说。

“村长,那我们昨天才搬来的有没有?”村民王万利小心翼翼地问。

“都有,都有,这次我爹回去接过来的这一批人也有。”高天成保证着。

“太棒了。这次算是来对了,看到你们这边发展这么好,真后悔去年咋就没搬过来,都怪我家那口子。”王万利埋怨着。

“你可拉倒吧,当时我可记得是你不同意搬的,你家那口子可是愿意搬的啊。”旁边有人反驳道。

王万利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地假装咳嗽两声说道:“咳,咳,是不是啊,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不管了,反正我是后悔了。”

高天成赶紧打起了圆场:“这都不是事儿,好日子还在后头,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年轻小伙儿就再也不愁娶不到媳妇了。走走,虽说这些天没怎么下雨,却是打土坯的好天气,趁这几天大太阳,大家一起干活儿去。”

“走喽,走喽,人多力量大,跟着村长干大事,等咱们村发展好了,让村长给咱们发媳妇。”有村民应声吆喝着。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十四

高贵根和王立宝几个人一回到水湾村,很快就被大家伙儿围了起来。王立宝几个说得口干舌燥,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总算是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让高贵根兴奋的是,水湾村剩下的村民全部同意搬迁到水湾新村,但是有两家行动不便的需要大家帮助才能搬迁。王立宝几个年轻小伙子站了出来,主动承担起帮助这两家搬迁的任务。

高贵根带着王立宝几个年轻人,用了两天时间,把泉眼用石块围了起来。虽然高贵根说把这个泉眼保护起来,说不定日后还有用,但王立宝几个人还是不太理解高贵根的做法,觉得既然搬走了,保护不保护都没啥意义了。他们心里对高贵根的做法不以为然,但还是按照高贵根的要求做了。

看着用石块围得严严实实的水源,高贵根很是满意,对王立宝几个人说道:“这是咱们水湾村的根啊,祖辈就是因为这个泉眼才在这里定居的。这个泉眼养育了一代又一代水湾人,咱们虽然搬走了,还是要把这个根留住啊。”王立宝几个人这才算彻底明白老村长的用意,瞬间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水湾村剩下的村民收拾妥当,已经过去了两三天。这天早上,还是九点钟左右,大家都已经推着独轮车聚集在了村口。高贵根看着这一幕,依稀看到了去年高天成带着村民搬迁时的情形,几乎如出一辙。

高贵根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咱们这次搬迁,等于是全村都搬过去了。全村二百零七户,除了去投靠亲戚的十一户,其余的一百九十六户全部搬到水湾新村。大荒之年,我们更要抱成团,我们这最后一批搬走的,说难听话,基本上都是老弱病残,这一路上,大家要相互照应,相互帮忙,争取早点到那边。”

“老村长,你就放心吧,人家年轻人不嫌弃咱们是累赘,我们也要争点气。”村民林家栋说道。

王立宝笑着说道:“老林爷,你快别这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咱们水湾新村就缺你们这些有经验的。”

高贵根笑了笑,说道:“对呀,到了那边,有你发挥作用的时候,咱们这帮老头儿,种庄稼还是很有经验的。老太太们洗洗衣裳做做饭还是可以的嘛。”

“只要有水,啥都不是问题。”林家棟拍着胸脯说道。林家在水湾村是一个大家族,林家栋在家族里也算是德高望重的元老级人物了。林家栋种庄稼也是一把好手,在水湾村也是数一数二的。

“老林爷,你放心,咱们水湾新村这次就是建在水边上,再也不缺水了。”王立宝说道。

“老村长啊,说实话,我这旱地种习惯了,水太多了不一定种得习惯啊。哈哈……”林家栋开玩笑地说道。

“不是水田,他们还是开荒的旱地,不过离水比较近,不缺水了,你的庄稼把式有施展的地方,放心吧。”高贵根说道,“大家想想有没有啥没带的,准备出发了。”

高贵根这一说不打紧,真的有几家又赶紧跑回去找东西了。高贵根有点哭笑不得,这跟去年的情形还真是一模一样。

十五

临近中午的时候,水湾村最后一批搬迁的村民才算准备妥当。站在村口,村民们回望水湾村,伤感的情愫逐渐蔓延开来,很多人不禁潸然泪下。

“唉,这黄土都埋到脖子了,还要背井离乡,我做棺材的木头好不容易攒好了……要不是为了见我的孙子,我这次说啥也不会搬了。”村民王大娘小声嘀咕着。

“王大娘,你放心,我儿子天成的手艺你是知道的,到那边肯定不差那点木头。再说了,你这次不跟着我们走,怎么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小孙子啊。”高贵根说道。

“老村长,我也是随口说说,故土难离啊,你说我这老太婆,也活不了多久了,还要过去给大家添麻烦。”王大娘有点不好意思。

“王大娘,你千万别这么说,你可是咱们村的大媒人啊,你想想,你说成了多少对。咱们村的小伙子可指望着你给他们发媳妇呢!”高贵根笑着说。

王大娘一听这话,顿时又高兴了起来。

高贵根看大家都到齐了,大声喊道:“人齐了吧?出发!”水湾村的村民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沿途的辛苦自不用说,本来预计四天的路程,竟然走了七天。

到了水湾新村的时候,王大娘看着远处的水面,喃喃地说道:“水!全是水!太好了!”其实其他村民跟她一样,大家都被远处一望无际的水面震惊了。水湾村的村民这两年被干旱弄怕了,深深知道水的金贵。

高天成带着全体村民在村口迎接高贵根一行。

“奶奶……”“爷爷……”

在长长的鞭炮声中,水湾新村的小孩们冲向了爷爷奶奶们,瞬间击中了大家的泪点,原本非常高兴的场面,引来了哭声一片。

“奶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王大娘的小孙子林小伟冲进了王大娘的怀里,把王大娘身上的灰都弹了起来。

“小伟乖,奶奶身上都是灰,别把你弄脏了。”王大娘心疼地看着林小伟,“来,让奶奶看看长高了没有?呦,长高了不少啊。”

“奶奶,我早就想回去看你了,可是我妈说回去一趟要四五天,我爹说攒点钱买个自行车,到时候骑车回去就快了。”林小伟抬着头说。

“买啥自行车啊,那东西有啥用,两条腿不就是用来走路的吗?有那钱买头牛买头驴耕田不好吗?这次还好我来了,要赶紧给你爹你妈好好说说,不然他们又要乱买东西了。”王大娘瞬间找到了搬过来以后努力的方向。

高天成看大家的情绪宣泄得差不多了,站到了一个小土包上,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咱们水湾村终于重新聚在了一起。住的地方,村里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大家先克服一段时间,土坯房正在建,今年年底前,保证大家都能住进去!”

“好!”高天成的话引来了一片叫好声。

十六

“天成,咱们家为什么不第一批分这土坯房?”林晓玲不高兴地问。

“我是村长,大家信任我,我也说保证大家都能住上土坯房,咱们发扬发扬风格,最后一批再拿,都一样,都一样。”高天成赔着笑脸解释。

“发扬风格,发扬风格,你就知道发扬风格,咱们家什么都是最后,你跟咱爹一个类型。本来指望你这木工手艺能过好日子,现在可倒好,天天给村里义务劳动,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林晓玲埋怨着。

“当家的,我知道错了,等忙完这阵,我一定好好出去找点活儿干干。”高天成打着包票哄媳妇。

“当家的,我当啥家了,就当做饭的家吧。你才是当家的,你是当全村的家了。忙完这阵,忙完这阵,你永远都是这句话。你老早答应儿子给他做个木马,啥时候能做出来?”林晓玲说着说着有点生气了。

“呀,这事我咋忘了,很快很快,我这几天就做。”高天成拍了拍额头说道。

“你这次不能再说话不算数了啊,下个月儿子生日,你要是再做不出来,以后你就打地铺吧。”林晓玲说。

“啊,放心,这次一定说话算数。”高天成拍着胸脯保证。

“算了,你去忙吧,房子晚一点就晚一点吧,你跟咱爹咱妈解释解释,省得他们说你。”林晓玲提醒丈夫。

“谢谢老婆大人支持,咱爹咱妈那里我这就去说一下,他们肯定能理解的。”高天成高兴地说。

高天成在滩涂边上找到了高贵根,把自己不参与第一批土坯房分配的想法说了一下。

高贵根烟袋锅儿一磕,说道:“你小子这事做得对,咱们家就最后一批再拿,没错。”

“我妈那里我还要去说吗?”高天成问。

“说啥啊,你妈那里不用说了,她不会有意见的。对了,我昨天跟老林头几个转了转,我觉得咱们水湾新村这样发展太局限了,你看这滩涂,你们说这里面没法弄,我看这可是宝啊。”高贵根说。

“我们也知道是宝啊,我们把这淤泥挖出来,晒好后撒到田里,肥可壮了,庄稼长得黑油油的。”高天成骄傲地说。

高贵根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们这样干了,这只是最粗浅的用法,你们没想过怎么开发这滩涂吗?”

“开发滩涂?人走都走不稳,全是泥,怎么开发?”高天成纳闷了。

“养鱼!我觉得可以养鱼。”高贵根用无比肯定的口气说。

“那不行啊,潮水会退啊,怎么养鱼啊?”高天成说道。

“挖鱼塘,四周用渔网圈起来。”高贵根说。

“爹,你这个方法我们想过,那淤泥不好办啊,涨潮时候会被潮水带过来,鱼塘是白挖的。”高天成说。

“这我也知道,烧砖,砌围墙。我看了,咱们这一块的土质很适合烧砖,咱们村老王头年轻时候干过砖窑的活儿,这你们不知道?”高贵根说。

“太好了,能烧砖就解决这个问题了。爹,你赶紧去跟老王头说说,这事完全可以干。”高天成兴奋地说。

十七

“天成,你看,那边怎么冒那么大烟,这是谁家在做饭?”高贵根指着村里问道。

高天成扭头一看,惊呼道:“做饭怎么会这么大烟?不好,着火了。”说完撒腿就往村里冒烟的方向跑去。

“喊人!喊人!”高贵根在后面大声喊道。

还没等高天成喊人,村里已经有人在喊了:“着火了……救火啊……着火了……救火啊……”

高天成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为村里搭的都是草房子,刚开始没有规划好,有些人家关系好,草房子离得也很近。当时,村里有人提出了这点,说这样不利于防火。高天成当时也去说了,但是那几家不以为意,也觉得反正是过渡的草房子,过一年就拆了,也就懒得重搭了。偏偏这几户人家的男人都是烟枪,饭可以不吃,烟一定要抽,高天成也经常提醒他们不要在草房子里面抽烟,这临近分土坯房了,居然出事了。

高天成跑到村里冒烟处的时候,一看,正是老王头家。很多村民已经拎着水桶,端着盆冲了出来。

“快!大家把家里的水都拿过来,快灭火,水不够就去滩涂那边弄。”高天成大声指挥。

“村长,这个点退潮了,滩涂都是淤泥,人进不去了。”有人在旁边提醒。

“快找水,快找水,一定要灭掉,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高天成大声喊道。

有几个年轻人看水不好找,拿着铁锹就想往火上拍去。

“住手!千万别拍!”高贵根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一看几个毛头小伙儿准备用铁锹灭火,立马吓得大叫起来。

看到几个小伙子停手了,高贵根这才放下心来,后怕地说道:“这草房子少了不打紧,大家伙儿一起帮着重新搭一个,你们这要是用铁锹一拍,那火星子就飞起来,这周围都是草房子,那样的话,就彻底完蛋了。”

每家每户存的水也不多,真应了“杯水车薪”那句话,老王头家草房子到底还是没救下来,全部烧没了。

众人围着老王头家的草房子,眼睁睁地看着燃烧的火苗,生怕蔓延开来。

老王头看着自家的草房子化成灰烬,慢慢地蹲到了地上。

“老王头,咋回事啊?”高贵根问。

“唉,抽烟的烟灰把房子点着了,这也太背了。”老王头说。

高天成气不打一处来,说道:“王叔啊,我都提醒过你好几次了,你还敢在这草棚子抽烟,唉。里面有啥东西啊?”

老王头愁苦着脸说道:“没啥东西,几件破衣服和一床破棉被。这草房子虽说不咋地,怎么着也能遮风挡雨不是。”

“王叔,你先拿一套土坯房吧,我那一套先让给你。”王先行说。

“那怎么行,你那草房子给我吧,我还是按村里规矩来,不能坏了规矩。”老王头说。

王先行看了看高天成,问:“村长,你怎么看?”

高天成环顾了一下四周的村民,然后说道:“按王叔的意思办吧,你那套草房子给他吧。”

十八

一场有惊无险的火灾,让高天成重新审视了水湾新村的选址。虽然离水源很近,但是因为滩涂的限制,危急时刻依然缺水。高天成陷入了沉思。晚饭的时候,高天成依然眉头紧锁,还是没有想明白如何破解滩涂限制的难题。

高贵根看儿子苦闷的样子,问道:“咋了?想啥事呢?”

“我在想今天老王头家的火灾,咱们离水源这么近,反而沒法救火,你说这事弄的。”高天成郁闷地说道。

“嗨,我以为啥事呢,简单得很,烧砖,把砖烧出来就解决了。”高贵根说道。

“烧砖?咋解决?”高天成更纳闷。

“用砖砌个鱼塘,其中一边挨着岸边不就行了,这水始终都能保留着。”高贵根解释。

高天成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兴奋地大叫:“对呀,我咋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啊!”一记马屁拍过去,让高贵根也高兴地装了一锅烟抽了起来。

“对了,我们要是有砖了,可以修一个通道出来,甚至可以修个码头,然后造船,我们还能当渔民。”高天成更加兴奋了。

高贵根很欣慰地笑了笑,说:“我这就去找老王头去。”

“我跟你一起去。”高天成跟着高贵根一起去找老王头了。

两个人找到了老王头。没想到老王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老村长、天成,你们太抬举我了,我那时候就干了一段时间,我还只是個小工,哪里懂得烧砖的门道啊。”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起码懂一点吧,这件事还真要你来做了,别人就更不懂了。”高贵根说。

“你可别难为我了,我真的不懂,那里面的门道可多了,光那个窑就很复杂,还有各种火候很难控制,我哪里能做得来。这得请专门的师傅来指导才行,这师傅难请啊。”老王头说。

“请师傅的事情好办,只要咱们下本钱,肯定能请到。”高天成信心十足地说道。

“对了,还有一点,烧砖的成本也很高,如果用煤炭的话就更高了。”老王头提醒。

高贵根问道:“我听说不是可以用秸秆、树枝吗?”

“用是可以用,但是成本也不低。俗语‘为人不睦,劝你修房盖屋’。一户人家要盖房子,需要集数年柴火,才能烧一窑砖瓦。”老王头说道。

高贵根和高天成一听,也意识到了烧砖的不易,一时间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高天成坚定地说道:“砖一定要烧,要不然咱们村顶多填饱肚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水湾村靠着这么好的滩涂,不好好利用起来,我真的不甘心。”

“好!天成,既然这样说了,我支持你。我明天就去原来的那个砖窑取经去,争取把那边的师傅请过来。”老王头感受到了高天成的执着。

十九

高天成也没想到烧砖的难度这么大,有这么多的技术难题,但是他觉得如果能够成功烧砖,那将是水湾新村的一个契机。

老王头第二天就出发去砖窑厂了。这个砖窑厂离水湾新村比较远,差不多有将近四百里地。说是厂,其实就是一个小作坊,只有一个小小的砖窑,窑基是圆形的,下粗上细,远看像个馒头状。窑的一侧留有一个烧火的门和装坯出砖的通道,窑的顶部有一个柱状烟筒。经过挖土、和泥、制胚、晾晒、装窑、烧制等环节,这个砖窑一窑可以烧制近万块砖,这是方圆几十里最大的砖窑了。

出发的时候,高天成给老王头带了一大袋的干粮,并叮嘱他一定要想办法把烧砖技术搞到手,实在不行就把师傅请一个回来。老王头临走的时候欲言又止,看着高天成满脸希冀的样子,不忍心说出来,其实他想说自己已经离开那个砖窑厂很多年了,不知道那家砖窑厂还有没有在开着。

老王头昼行夜伏,风尘仆仆地走了五天,半途还走错了路,最后终于找到了记忆中的砖窑厂。当他看到远处砖窑厂烟囱冒起的烟,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砖窑厂的厂长早就已经换人了,新的厂长叫刘大壮,是一个敦实憨厚的黑脸汉子。老王头找到刘大壮说想在砖窑厂混口饭吃。刘大壮看了看老王头,嫌他年纪大、身子单薄,拒绝了他。老王头说自己不要工钱,管饭就行。刘大壮这才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老王头算是再一次成了砖窑厂的工人。他每天在砖窑厂边干活儿,边仔细地观察着砖窑厂的一切。他寻思如果直接说想学技术,人家肯定不会教他,就想着偷师学艺。

过了没几天,老王头发现自己就是再怎么偷师,也不可能把砖窑厂建起来,因为这里面太多的东西他怎么看都看不懂,不得已他就只能旁敲侧击地问。一次两次别人会告诉他,也没有太在意。次数多了,别人就有点纳闷老王头啥时候变得这么爱钻研了。

砖窑上的工人都是在砖窑厂吃饭,厂长刘大壮的老婆负责给工人们做饭。这天,吃晚饭的时候,厂长刘大壮端了碗面凑到了老王头的身边,说道:“老王头,最近你有点不对劲儿啊。”

老王头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饭碗差点没端住,赶紧调整了一下慌乱的情绪,故作镇静地说道:“厂长,没事,没事啊。”

刘大壮显然不相信老王头所说的话,说道:“不对,你肯定有什么情况在瞒着我。”

老王头看刘大壮似乎发现了自己在偷师,考虑到自己就是再干下去也不一定能整明白怎么烧砖,于是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厂长,我实话给你说吧,因为我们村现在想烧一些砖,建一个池塘养鱼。我这次来呢,主要是想着学学烧砖技术,回去以后,在村里建一个砖窑。”

刘大壮更不相信了,说道:“池塘还要用砖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别骗我了。”

“厂长,我这没骗你,我们村旁边有个滩涂,淤泥不算太厚,下面是实底儿的,需要砌个墙挡住涨潮时候的淤泥往鱼塘淤积。”老王头赶紧解释道。

刘大壮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啊,那你们用石头不是更好吗?”

老王头说道:“弄石头的话太远了,还是烧砖更现实一些。”

“你要考虑清楚啊,这个烧砖成本可不低啊,光是这些柴就要很多,如果技术上把握不好,烧废一窑,那就前功尽弃了。像我这个砖窑,遇到天气不好的时候,火候也不好把握,一年也要烧废几窑。”刘大壮说道。

老王头说:“厂长,我们整个村算是逃荒搬过去的,现在村长带着大家一起干,对大家很仁义,我觉得跟着干有盼头,我这才答应他过来学烧砖技术的。”

刘大壮想了一下说道:“老王头,这样吧,这段时间忙完,我让章师傅帮你们弄砖窑,你有啥不明白的,直接问就行了,不用偷着学了,这烧砖技术也不是什么很高深的玩意。”

老王头愣住了,他没想到刘大壮居然这么干脆地就答应帮忙了,这让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咋了,愣着干啥,赶紧吃饭吧,面都凉了。”刘大壮笑着提醒。

“噢,这太好了,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太谢谢厂长了!”老王头高兴地说。

二十

过了一段时间,刘大壮果然让章师傅跟着老王头去帮着弄砖窑去了。

老王头和章师傅到水湾新村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章师傅也是个麻利人,抵达的当天就开始勘察地形,很快就确定了砖窑的位置。

水湾新村的村民对搭建砖窑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连小孩子都帮着大人去捡树枝之类的积攒柴火。章师傅看到水湾新村的村民这么团结,也非常震撼。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水湾新村的砖窑终于建好了,第一窑砖坯也送进了砖窑。

在高贵根的主持下,全村人集合在砖窑前举行了一个简短的点火仪式。随着高贵根一声“点火”的喊声,潑了点汽油的木柴“腾”地一下就开始燃烧起来。

红红的火光映红了围在砖窑前村民的脸,跳动的火苗让大家的眼睛中也闪着亮光。

在章师傅的指导下,窑火烧了起来。水湾新村的村民不管在干啥,自觉不自觉地都会往砖窑厂的方向看上几眼。村民们相互打招呼的话语也从询问“吃了没”变成“烧好了没”,说完,都会看向砖窑厂的方向,看到砖窑的烟囱还在冒烟,再不约而同地说道:“还在冒烟,应该还没好。”

就这样,砖窑的烟囱冒了十几天的烟,终于不再冒烟了。

“章师傅,您喝口水,歇一歇,这灭火了,可以喘口气了。”高天成热情地递上了一缸子水。

章师傅接过缸子,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说道:“现在就等着晾窑了。”

又过了两天,终于到了晾窑的时候。这天上午,水湾新村的村民都聚集过来看热闹,毕竟除了老王头,别人都没经历过这些事情。

打开窑门,当一窑散发着十足“热情”的红砖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大家激动地欢呼了起来。几个小伙子兴奋地把章师傅抛了起来,吓得章师傅连忙喊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高天成赶紧拦住众人,把章师傅“救”了下来。

章师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紧说道:“晾窑,晾窑,看看这一窑烧得咋样?”众人的注意力成功被他吸引到了窑门那里。

章师傅亲自到窑门口仔细观察着,众人也屏住呼吸。

良久,章师傅缓缓地说道:“这一窑,没有开裂,颜色还行,基本上算是成功了!”话音刚落,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声。这一次,章师傅早有准备,赶紧闪到一边去,没给大家机会把他抛起来。众人没抓住章师傅,把目光投向了高天成。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高天成被众人抛了起来,章师傅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玩闹了一会儿,大家不顾窑内的余温,开始欢天喜地地往外搬运红砖。

“慢点,慢点,不着急,小心烫手,不能只抽下面的,你这样下面空了,上面不掉下来了吗?啥脑袋啊。”高天成不停地指挥着。

忙活了四五天,众人终于把红砖都搬了出来。

看着一排排整齐的红砖,众人脸上都笑开了花。

二十一

“章师傅,太感谢您了,要不是您,我们村也烧不出红砖。”高天成拉着章师傅的手不停感谢。

“举手之劳,我得回去了,技术上你们没啥问题了,一些注意事项你们小心一点就行了,烧砖也没啥难的。”章师傅客气地说道。

“章师傅,这些您要拿着,我们村里没啥好东西,这些自己地里种的东西,一定要带着。”高贵根他们说话间就把章师傅的独轮车塞得满满的。

“使不得啊。”章师傅连连拒绝道,“你们也缺啊,怎么能都给我啊。”

“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们心里更加不安了啊。”高贵根不由分说按住了章师傅往下拿东西的手。

章师傅推辞不过,只得推着堆得满满当当的独轮车离开了水湾新村。

送别了章师傅,高天成决定尽快实施鱼塘计划。在滩涂上施工比想象中还要难,因为只能等退潮的时候才能施工。第一天,高天成他们没有把握好涨潮的时间,砌了一半的围墙,被潮水泡倒了。第二天,吸取了前一天的教训,大家决定在围墙的外侧打上一圈木桩。在水湾新村,树还是不缺的。于是高天成就带着大伙儿弄来了松木桩。

正当大家准备把木桩敲进滩涂的时候,王立宝忽然说道:“天成,这木桩直接敲进滩涂里不合适吧,要不了多久不就朽掉了?”

杨国德在旁边笑着说道:“没关系的,咱们这木桩虽然不是上好的松木,但是也不怕这水泡的。古人说得好,‘松木是干千年湿千年,不干不湿就半年’。所以,这松木桩不怕水的。”

众人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抓紧利用退潮的间隙,把松木桩一个挨一个地敲进了滩涂。

接下来的几天,高天成带着村民挖了黏土,把树桩的外侧垫了一圈,并像盖房子打地基一样夯实了,就这样成功地把淤泥拦在了围墙外面。

有些村民开玩笑说这样其实就可以挖鱼塘了。高天成还不放心,坚持要再砌一圈红砖来加固。他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一圈加固,鱼塘经受住了后来连续的涨水。

水湾新村的鱼塘终于建好了,村民们像过年一样看着鱼苗放进了鱼塘。高天成在鱼塘边建了一个小木屋,并养了一条土狗看塘,选了几个老人轮流照看鱼塘。

第二年,高天成在鱼塘边上建了一个藕池。夏天的时候,碧叶白荷的景色悄然出现在了滩涂边上,煞是好看。藕池成了附近的一个景点,周边村落的人也经常来游玩。

水湾新村的砖窑也造福了十里八乡,只要其他村的村民提供柴火,砖窑就免费借给其他村使用,并提供技术指导。

高天成作为一个木匠,敏锐地发现了水湾新村非常适合种植泡桐,于是发动村民大面积种植了泡桐。这种速生树木长得很快,虽然不够结实,但是建房子还是可以的。水湾新村的泡桐也成了一大收入来源。

随着水湾新村的发展越来越好,越来越多的年轻姑娘愿意嫁到水湾新村了。

二十二

“村长,你快去看看,打起来了!”杨国德冲到高天成家里喊道。

“咋回事,走,去看看。”高天成立马站起来跟着杨国德就往外走去。

“村长来了!村长来了!”杨国德喊道。

众人让开了一个通道,高天成大步走了进去。要不是事情急需处理,高天成很想这条通道能够长一些,毕竟自己所到之处,人群自动让道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人群中的中心,有两帮年轻人吵嚷着、对峙着,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冲向对面。

“住手!”高天成大吼一声,“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

两帮年轻人依旧在吵嚷着,没有人去回答高天成的话。

高天成直接站到了两帮人的中间,大吼一声:“停!”

两帮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但是仍然怒目相对。

看到两帮人终于消停了下来,高天成说道:“说吧,都是一个村的,一个都是姓林的,一个都是姓王的,你们都是村里的大家族,到底为什么要打架?”

“村长,他们姓王的都是好吃懒做,全是吃闲饭的。”林云志气呼呼地说道。

“我们怎么吃闲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吃闲饭了,你们姓林的那么多吃闲饭你咋不说?”王运来回呛道。

高天成听明白了,这掐架的原因还是大锅饭,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从水湾村搬过来之后,为了不让人挨饿,水湾新村一直是采取村里统一分配粮食的方式进行,但是每家每户还有一些自留地,可以种一些庄稼或者蔬菜之类的,完全由自己支配。

两帮人吵着吵着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高天成大吼一声:“都别吵了,好日子过腻了是吧?都回去把长辈叫到村部去,准备分地。”高天成心里还要感谢这两帮年轻人,他早就想把地给分了,确实有一些人是混日子的,出工不出力,现在村里的建设走上正轨了,需要每个人都发挥作用才能尽快发展起来。

两帮年轻人傻眼了,他们本来就是为了一口气,其实他们还是很满足于村里的这种状态。

过了没多大会儿,村部就挤满了人。

高天成喊道:“父老乡亲们,先静一下,我说一下。今天咱们老林家和老王家的年轻人掐架,根子上的原因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十里八乡都没有咱们村这样的,大家想想,前两年这么大的旱灾,咱们村一个饿死的都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大家齐心,我们才渡过了难关。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很多人却没有干劲了。”

顿了一下,高天成接着说道:“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再一次分地。除了自留地,村里的地全部分到每家每户。大家伙儿行不行?”

高天成的话音刚落,村部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大家议论纷纷,有的大声叫好,有的大声反对,有的作沉思状。

高贵根凑到了高天成的旁边,小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再定,现在你让大家先回去吧,等明天再开个村民大会来定。”

高天成看一时半会儿商量不出来个啥名堂,于是大声说道:“大家先回去商量商量,明天每户派一个代表,咱们开个村民大会,把是不是分地的事敲定一下。散会!”

二十三

村部的人走了之后,就剩下了高贵根和高天成两个人。

高贵根点了一锅烟,说道:“天成,你这事有点着急了。”

“爹,这事我早就在想了,前面是因为大家刚搬过来,如果分地的话,后来的那些就没得吃了,现在大家都有得吃了,还是要分开。如果不分,很多人没啥积极性,你也看到了,今天差点打起来。如果不解决,后面还是会这样。”高天成说道。

高贵根叹了口气:“有的家里劳力多,有的劳力少,这一分地,有些人饭都不一定能吃上了。”

高天成说:“这个我也考虑过。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这是国家政策,我们前面也是权宜之计。咱们水湾新村要发展,还是要走分田到户的路子。但是砖窑、鱼塘、藕池、泡桐林这些可以作为村资,给村民分红,这样的话,那些劳力少的不至于饿着。”

高贵根点了点头说:“劳力少的,可以进行一些补贴,保证能够有口饭吃。看来你已经有所考虑,那就大胆地去做吧,我支持你。”

第二天,村民们再一次聚到了村部。

“乡亲们,分田到户,势在必行。一方面国家有这方面的政策支持。另一方面,分田了,也有利于促进大家的积极性。”高天成的话音未落,底下又一次响起了议论声。

高天成抬了抬手,等着大家的声音小了一点,继续大声说道:“但是,大家放心,家里劳力少的也不要担心,村里会给大家一些补贴,绝对让大家有饭吃、有衣穿。”底下的声音这才小了一些,毕竟刚才反对声比较大的就是家里劳力少的。

高天成继续说:“另外,家里劳力少的,你们的田可以租给其他人种,村里可以帮忙担保。”有人鼓起掌来,紧接着掌声密集了起来。

掌声稍歇,高天成继续讲:“村里原来集体所有的砖窑、鱼塘、藕池、泡桐林都可以承包给大家,前提是要给村里交承包费。”

话音刚落,王立宝就举起手来,喊道:“村长,我想承包鱼塘。”

“村长,我想承包砖窑。”老王头也喊了起来。

“不行!啥都给你们姓王的承包了,我们承包啥?”林云志不满地喊道,“我也要承包砖窑。”

紧接着,村部又开始沸腾了起来,大家都争着承包鱼塘和砖窑,特别是王姓和林姓的居多,很多人其实不一定想承包,但是就是不能看着别人承包走。

高天成一看,这又开始乱套了,于是大声喊道:“静一静,静一静,砖窑、鱼塘、藕池和泡桐林,到时候我们单独来商量,这是全村的财产,全村人说了算,承包价高的承包。下面我们主要商量分田的事。为了照顾劳力少的,我建议家里没有劳力的优先分田,其他人另行抽签。大家有没有意见?”

其实家里没有劳力的没几户,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

分田的时候很顺利,分到比较远的和比较差的几户也只能怪自己手气不好,分到好田的几家没有劳力的也笑开了花,刚选完地就有人要租他们的田了。

二十四

分田后,水湾新村的村民们皆大欢喜,很多平时消极怠工的年轻人铆足了干劲,似乎要比一比谁更会干活儿,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人还是游手好闲。

水湾新村的砖窑被老王头承包了,鱼塘被林云志承包了,藕池被高海华承包了,泡桐林被张旭健承包了。这也正是高天成想要的结果,基本上等于水湾新村的每一个大家族都承包了一个。

老王头承包了砖窑以后,从村里招了六七个人,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开工了。不到一年,老王头就扩建了砖窑,在原来砖窑的旁边又建了两座砖窑,这样的话,生产红砖的速度加快了很多。十里八乡過来买砖的人排着队。为了进一步加快进度,老王头对砖窑进行了改造,柴火只作为引火用,改烧煤饼了,只需要把煤饼码好,不用一直往里填柴火了,省力省时不少。

林云志承包了鱼塘之后,也开始钻研养鱼技术,第一年的产量就比原来翻了一番,这可把林云志高兴坏了,开始张罗着找老王头预定一窑砖瓦,准备盖几间大瓦房。

渐渐地,村里面勤快的人买了牛,买了马,甚至还有人买了自行车,这在原来是想都不敢想的。

高天成的活儿也多了起来,十里八村有木匠活儿,很多人都会慕名来找他。自己本村的他基本上不收什么钱,顶多收点木料什么的。他就拿这些木料打一些家具,然后再出售,一年也能增加不少收入。

水湾新村的日子越来越好,村里的资产也多了起来。村里就用这些钱修了路,装了路灯。水湾新村也成了全镇第一个装路灯的村庄,还因为这事上了报纸。

看到很多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也着急了,毕竟别人的日子越来越好,自己越过越穷,看着人家骑着自行车按着清脆的铃铛从身边驶过,心中自然也不是滋味。

镇上评选致富能手,林云志被评为“养殖能手”,王先行被评为“种粮能手”,高天成也被评为了“致富带头人”,水湾新村也被评为“勤劳致富示范村”,一时间,水湾新村成了明星村,高天成也成了镇上的明星人物。

不知不觉间,水湾新村的土坯房在变少,砖瓦房越来越多了,讲究的人还会抹水泥。

水湾新村附近的滩涂真正地成了宝地,鱼塘和藕池一个接一个地建了起来,形成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美景,吸引了不少人来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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