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结一次婚

王永刚

李建平的父亲患老年痴呆症多年，一直由媳妇倪兰在家照看。

这天，倪兰打来电话说，再过几天便是两人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了，她让李建平回家一起庆祝。

李建平咂了咂嘴说：“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好庆祝的。”其实，李建平这时候正和小美打得火热。

小美是李建平的初恋，离异后外出打工，正好进了李建平的单位。两人旧情复燃，若不是父亲需要人照看，李建平早就想跟倪兰分手了。

倪兰并没有动气，她认真地说：“建平，我看过不少医学报道，通过用一些怀旧的方法，能唤醒老年痴呆症病人的记忆。我已经把我们的房间按结婚时的样子重新布置过了，就等你这个新郎归来，到时我们再假装结一次婚，看看能否唤醒爸爸的记忆。”

倪兰说的这个方法，李建平也知道，听说效果还不错。李建平从小就没了母亲，是父亲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因此他对父亲一直很孝顺。要是真能唤醒父亲的记忆，他是非常愿意配合倪兰，再说他大半年没回家了，也有些想念父亲，就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那天，李建平坐车回了家。

当走进房间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好生感动，熟悉的布景和装饰，仿佛一下回到结婚那一天。

那时，倪兰的父母嫌李建平家穷，不同意倪兰嫁过去。倪兰背着父母和李建平偷偷去领了证，倪兰的父母见木已成舟，只好同意这门婚事。婚礼办得很简单，房间用彩条装扮一下，也没有像样的家电，李建平把大红花系在自行车上，就把倪兰娶回了家。

婚后不久，李建平就出门打工。倪兰在家种地，孝敬公公，闲来的时候就养些鸡呀、鸭呀的来贴补家用。

眼见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没想到，父亲患了老年痴呆症，连他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想到这里，李建平不由叹了口气。

“建平，找到感觉了没有？”倪兰说着从门外走了进来。

李建平转身一看，倪兰已经换上了结婚时穿的新娘装，她把新郎装递给李平说：“趁爸爸刚睡过午觉，脑子还清醒，你抓紧时间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换掉。”

李建平点了点头，接过新郎装去了卫生间，换好后重新回到倪兰身边。倪兰看他的眼神放着光，脸也羞红了，把流程简要说了一下，就去叫李父过来。

李父来到房间后，看到屋里一派喜气洋洋，就好奇地问倪兰：“我说兰，今天是什么日子？”

倪兰把李父扶上座，欢喜地说道：“爸，你忘记了？今天是我和建平结婚的日子。”说着，把李建平拉到身边。李建平笑盈盈地顺势说道：“爸，你说过倪兰是个好姑娘，娶到她是我们李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天，你儿子终于把她娶回家了，你高兴吗？”

李父惊疑地看着李建平，半晌才说：“你是我儿子建平，你把倪兰娶回家了？”

父亲认出他来了！

李建平不住地点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激动地连声说：“爸，我就是建平，我把倪兰娶回家了！”

李父忙不迭地问道：“你媳妇倪兰呢？”

李建平拉过倪兰，乐呵呵地说：“这不就是倪兰吗？她就在你眼前。”

李父忽然把脸一沉：“瞎说！你把小美接过来干什么呀？”

这也实在太尴尬了，李建平耐心地说道：“爸，你再仔细看看，她分明是倪兰，怎么会是小美呢？”

“我会不认识倪兰？”李父一脸严肃，说话的语气越发火药味，他催促说，“赶快把小美送走，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李建平知道小美为何不讨父亲喜欢，小美虽然人长得漂亮，但爱慕虚荣，明知李建平家穷，仍要求高额彩礼钱。李父东拼西凑，最后还是差了一大截，她就把李建平甩了。现在李建平在单位混得不错，况且她离过婚，自然就没那么多要求了。

最尴尬的还是倪兰，她简直是哭笑不得，跟李父再三表明，自己就是倪兰。可李父像头犟驴，一口认定倪兰就是小美，囔囔着要把她赶出去。没办法，李建平只好把父亲送回房间，帮他打开电视机，调到他最爱看的戏曲频道，李父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这时，小美打来了电话，李建平见父亲兴致正浓，悄悄走到一边，压低着声音接通电话。回家前，小美给李建平下了最后通牒，要他跟倪兰摊牌，她来电话就是为了这事。

李建平犹疑不定，刚才父亲已经把话说绝了，即使倪兰同意分手，他和小美恐怕也不会幸福。

李建平故意扯开话题，小美听出味来，说了句泄气的话：“李建平，比你好的人多得是，我才不稀罕你。”说完，气呼呼地挂掉了电话。

不一会儿，倪兰推门进来，给李父端来两个热包子。说来也怪，李父这回没把倪兰错看成小美，还热情地招呼她坐下来。

李建平心生好奇，试探了一下父亲：“爸，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李父笑着说：“傻孩子，你是我儿子建平啊，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今天是你和倪兰大喜的日子，爸为你们高兴，你们就不要陪我了，早点回自己房间吧。”

父亲的病情真是变化无常，但可喜的是还能记住自己，说明病情已缓解不少，这都要归功于倪兰。

李建平感激地看向倪兰，发现她的脸上飞起红云，好像当初那个娇羞的新娘。他跟倪兰使了个眼色，两人随即走出房间。

倪兰见时候不早了，赶着去厨房做晚饭，让李建平先回房间休息。

李建平的思绪还在结婚那会儿，尤其是父亲认出自己来，更让他喜出望外，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累，于是在家里随便走了走。

他发现好多陈设都换回以前的样子，那辆结婚时的自行车，被擦拭得锃亮如新，看得出倪兰花了不少功夫，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做好晚饭，倪兰先帮李父送过去。

李建平坐着等了好久，怕饭菜凉了不好吃，就走过去喊倪兰回来。刚到房间门口，就听到父亲说：“兰啊，下午委屈你了，把你当成小美了。”李建平凑近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心中不由一震。

原来，在倪兰的精心照料下，李父的记忆力恢复得非常好，他错把倪兰当成小美，其实是两人故意演的戏。李建平和小美的事，在村里早就传开了，倪兰这么好的儿媳，李父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他跟儿子大发雷霆，就是想让儿子断了这个念头。

李建平羞愧难当，猛地推开了门。

李父正和倪兰说着话，见李建平突然闯进来有些措手不及，就佯装发病，问：“你是谁啊，来这里干什么？”

李建平笑了：“爸，你就不要再装了，刚才你和倪兰说的话，我在门口全听到了。这么好的媳妇，我怎么会不要呢？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加倍珍惜倪兰的。”

李父满意地笑笑，拉过倪兰的手，把她交给李建平，说：“把这次结婚当作新的开始，以后好好过日子，爸的病少不了我們的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