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水平调查研究

【摘要】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入，新疆流动到广东务工、经商者日益增多。但是，由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水平的不足，他们很难更好地改善经济状况，拓展社会网络，实现城市融入。通过在工作和学习中的调研与观察，对345名在穗新疆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进行调查，阐述了该群体听力、口语、阅读和写作水平情况，分析了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水平影响因素，为内地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推进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学习提供有益借鉴。

【关键词】少数民族；务工经商者；国家通用语言文字

【中图分类号】H1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2）08-114-04

【本文著录格式】亚森·不沙克.少数民族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水平调查研究——以广州市务工经商者为例[J].中国民族博览，2022，04（08）：114-116，122.

一、问题的提出

随着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广东吸纳了越来越多的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谋求发展。根据2019年统计数据，仅珠三角地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高达400万，位居全国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数量规模榜首。[1]从1982年至2000年，内地省区的维吾尔族人口数量从1982年三普的7040人到2000年五普的44158人，增长了约6.3倍，甚至在部分发展较快省区增长了上百倍，如广东254.8倍、江西163.1倍、福建108倍。[2]根据广州市政府官网的数据，目前全市有少数民族55个，人口规模达到82.7万人，其中，非户籍少数民族人口达70.9万。[3]在非户籍少数民族流动人口中，边疆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尤其值得注意，以维吾尔族为例据统计，2018年在粤新疆维吾尔族人数达到1.3万人左右，主要由在校大中学生、常住人口、企业务工人员、户籍人口和经商人员等5类群体构成。①笔者统计了登记在册的在穗新疆维吾尔族务工、经商总人数为845人。②

在2014年5月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李克强总理强调，就业是新疆最大的民生问题，要重视吸纳当地劳动力，鼓励新疆群众到内地就业，实现农村剩余劳动力转移。[4]维吾尔族来到内地务工、经商不仅有利于促进新疆地区商品经济的发展，也有利于为内地提供具有民族特色的产品，进而活跃市场、丰富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更重要的是，内地维吾尔族流动人口的增加为多民族社会交往创造了现实条件，对于增进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交往交融，加强民族团结，促进民族融合也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但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水平的不足导致他们很难更好地改善经济状况，拓展社会网络，实现城市融入。 因此，研究内地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水平调查研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近年来少数民族国语水平调查研究得到广大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和重视。国语研究以调查地点和研究对象大致分“内地普通话普及情况调查”和以内蒙古、宁夏、西藏、甘肃、新疆为研究对象的“关于少数民族国语水平调查研究”。这些调查研究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国语研究的一些不足，客观反映了国语使用情况，为后来进行的相关研究提供了支持。但是，其中除了裴圣愚[5]等学者分别对内地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社会融入，探索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国语教育的有效路径等方面进行研究的几篇学术论文以外，几乎没有这方面的研究。因此，笔者对345名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进行区域分布、性别构成、年龄、婚姻情况、文化程度、收入情况等方面的调查，呈现了该群体听力、口语、阅读和写作水平情况并分析国语水平内部差异，国语使用程度、国语学习途径等影响因素情况。

二、调查设计

首先，确定研究区域。根据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的分布情况，采用分层次抽样的方法，以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较集中的白云区、越秀区和天河区为第一阶段抽样层调查点，荔湾区和番禺区为第二阶段抽样层调查点，再确定3个区，是为了调查时适当调整调查点的样本量，选择调查点较能代表该区域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整体状况。

其次，进行数据的收集。为掌握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掌握国语情况，采用问卷调查法、观察法、访谈法，对穗务工、经商者进行专题调研。调查了解他们国语水平情况，笔者一对一逐一询问并填写问卷，问卷调查结束后随机做访谈调查。此调研设计了探索性调查问卷，问卷的主要内容包括，1.个人基本情况；2.国语掌握情况；3.族际交往情况。在历时3个月的调研中，共访谈了345人，本报告就是基于第一、第二项内容写成的。

最后，进行统计分析。录入spss17.0软件统计分析在不同变量影响下的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使用国语的情况。

三、调研发现

（一）个体特征分析

统计问卷中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分布情况：白云区、越秀区、荔湾区、天河区和海珠区较多，分别占调查总体的25.13%、24.22%、19.12%、16.62%和10.81%。增城区、花都区和从化区也有少量分布，比例分别为1.00%、2.50%和0.60%。

统计问卷的性别构成情况：男性占绝大多数，比例为81.20%，女性比例为18.80%。

统计调查对象出生年代情况：调查对象以80后、90后居多，比例分别为45.50%和32.60%，70后占12.30%，60后占5.60%，50后只有1.00%，2000年和2010后分别占2.70%和0.30%。

统计调查对象婚姻状况：已婚、未婚、丧偶和离婚比例分别为65.07%、31.83%、2.50%和0.60%。

统计问卷的受教育水平情况：初中文化的比重最高，占58.36%，中专、高中、大专和本科比例分别为5.71%、8.91%、2.20%和3.50%。小学及以下占21.32%。

统计调查对象的收入分布情况：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收入偏低，其中有52.00%的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收入在2001～4000元，2000元及以下的占3.00%，4001～5000元、5001～7000元、7001～10000元和10001元及以上的分別占23.50%、8.30%、7.90%和5.30%。

统计调查对象的职业分布情况：他们多以从事第三产业中的传统餐饮业为主，且具有典型的民族特色，如烧烤、餐厅、干果等等，只有少数从事IT等信息产业服务。但行业较为集中，包括32个细类：个体烧烤老板、烧烤店雇工、厨师长、餐厅厨师、做馕师傅、配菜师、餐厅文艺员、餐厅服务员、餐厅老板及家人、餐厅烧烤工人、餐厅收银员/会计、餐厅管理人员、食材运输司机、卖羊老板、羊肉店老板、羊肉店店员、卖馕老板、干果，水果（哈密瓜）批发老板、服装老板、外贸、法律工作者、超市、小商店老板及家人、家庭主妇、（流动摊）路边干果零售、美术设计、软件工程师、游戏测试、UI设计师、互联网运营、IT经理、运营员工。其中比重排在前5位的分别是：烧烤老板28.4%、餐厅厨师14.7%、餐厅服务员8.6%、餐厅老板及家人8.3%、烧烤店雇工5.8%，其余职业比例则较低，IT行业，经理、软件工程师法律工作者比重分别占0.3%。

统计调查对象的居住时长：居住时长分布比较均匀，10年以上的占20.70%、6～10年的占13.40%、4～6年的占13.40%、2～4年的占17.80%，1～2年的占24.20%，不足一年的占10.50%。

（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整体水平

1.听

统计调查对象的国语听力水平情况，统计显示：近一半的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听力水平居于初级水平，即能听懂简单的日常用语，比例占46.50%。基本上都能听懂的占25.20%，能听懂日常对话的占24.20%。另外，还有4.10%基本上听不懂。

2.说

统计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的国语口语水平，统计显示：半数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口语水平处于初级水平，即“会讲简单的日常用语”，占50.60%，“能够进行深入思想交流”的占17.50%，“能进行简单的对话交流”的占29.00%，“基本不会说”的占2.90%。

3.读

统计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的国语阅读能力，统计显示：基本看不懂的高达45.40%，能看懂一些简单的字词的占31.60%，能看懂简单的文章的占13.70%，能读懂所有内容的占9.30%。

4.写

统计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写作能力，统计显示：“基本不会写”的占47.65%，“能够写简短的字、词”的占31.93%，“能写简单的文章”的占9.91%，“能够熟练写作”的占10.51%。

（三）国语水平内部差异

1.文化水平越高者国语水平越高

表1统计了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听力水平的教育差异情况。统计结果显示，他们的教育水平存在着十分明显的差异，这种教育水平的差异也体现在穗维吾尔族人的国语水平上，总体而言，他们接受的教育水平越高，所掌握的国语水平也就越高。听力水平方面，小学及以下的占10.4%人“基本听不懂”，初中、高中的分别为2.7%、3.6%，中专、大专、本科中“基本听不懂”为0%。口语方面，“基本不会说”的人集中在初中及以下学历人口中，其中小学及以下和初中文化人口中比例分别为7.5%和2.2%，初中以上人口中比例为0%；阅读能力方面，小学及以下、初中、中专和高中人口中，“基本看不懂”的比例分别为71.6%、46.7%、16.7%和21.4%，大专和本科中选择“基本听不懂”的比例为0%；写作能力方面，小学及以下、初中、中专和高中人口中，选择“基本不会写”的比例分别为73.1%、50.0%、16.7%和21.4%。

2.男性比女性国语水平略高

表2统计了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水平的性别差异情况。统计显示：听说读写方面存在一定的性别差异。听力、口语方面，女性人口选择“基本听不懂”和“基本不会说”的比例略高于男性比例，性别差异度（女-男）分别为1.2%和0.7%；阅读方面，女性选择“基本看不懂”的比例也比男性高，高出5.7%；写作方面，男性选择“基本不会写”的比例高于女性比例，性别差异度为1.2%。在调研发现，女性所面临的语言障碍往往更加突出，受教育程度偏低、而且作为母亲，她们的国语水平又会对子女的语言学习产生重要影响。因此，需要特别关注女性国语教育。

3.年轻者国语水平较年长者高

表3统计了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水平的年龄差异。统计显示：50后除外，从总体趋势看，复制越年轻的一代，国语水平越高。具体来说，听力方面，50后、2000后和2010后选择“基本听不懂”的比例为0%，60后、70后、80后、90后相应比例分别为5.9%、8.1%、5.1%、2.2%；口语方面，50后、90后、2000后和2010后选择“基本不会说”的比例为0%，60后、70后、80后相应比例分别为5.9%、5.4%和4.1%；阅读和写作方面，除了2010后选择“基本看不懂”和“基本不会写”的比例均为0%，50后、60后、70后、80后、90后、2000后选择“基本看不懂”的比例分别为100.0%、58.8%、70.3%、54.6%、29.9%和25.0%，选择“基本不会写”的比例分别为100.0%、76.5%、67.6%、50.5%、36.5%和25.0%。

4.在穗时间越长，语言水平越高

表4统计了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水平居住时间差异。统计显示：听力方面，不足一年的选择“基本听不懂”的高达12.1%，而居住时间在2～4年和4～6年的选择“基本听不懂”的分别有1.8%和2.4%，居住时间1～2年、10年及以上的选择“基本听不懂”的比例分别为3.9%和3.1%；口语方面，居住时间不足一年的选择“基本不会说”的比例最高，为6.1%，1～2年、2～4年和10年及以上的选择“基本不会说”的比例分别为3.9%、3.6%和3.1%，居住时间为4～10年的选择“基本不会说”的比例为0%；阅读水平上，普遍較低，其中居住时间不足一年的维吾尔族人选择“基本看不懂”的比例最高，比例为60.6%，其余年龄组选择“基本看不懂”的比例也不低，最低的是居住2～4年者，其比例也有35.7%；写作方面，普遍较低，最高者为不足一年者，比例为51.5%，最低则为2～4年者，比例为41.1%。

四、调查与结论

在问卷调查中，能听懂简单的日常用语，比例占46.50%，会讲简单的日常用语的占50.60%，能读懂所有内容的占9.30%，能够熟练写作的占10.51%。有好的语言交流能力，才能保证无障碍使用语言。被调查的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水平呈现出不同层次性。有的會说简单日常用语，能进行简单交流，但不会写，不会读。学历较高的其国语水平表现好，接受高等教育的群体国语水平普遍高。这种情况多见于上学经历欠缺，从事农牧业活动，居住在乡镇聚居区的群体。从访谈中了解到，这些群体长期居住在家乡，从事农牧业，以前基本没有外出过，由于很长时间生活在一个地区，没有语言接触环境，没有切身经历交际的需要，因此，对国语掌握没有深刻认识。但来穗时需要做买卖，由此产生语言交流交际的需要，提供了接触语言的自然交际环境，慢慢意识到学习国语的重要性。

来穗的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国语水平直接影响他们的社会交往和处境。调研发现，他们以前相对内聚，由于受语言交流水平、性格、文化背景、职业性质、居住状况和文化素质等因素所限的情况逐渐改变。他们交往已不限于老乡、亲戚、同行圈，与当地居民比如邻居、顾客、合作人、男女关系的交往越来越多，交往圈越来越广了。于是在城市中，自然而然就出现各种各样的以亲缘、地缘为基础的非正式关系网络团体，变成多民族互相交往的新局面。以前国语水平不高的在穗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就基本没有其他民族的朋友，现在他们主动与顾客打交道、交朋友提高自己语言能力。来穗时间长、国语水平较好的务工、经商者本地朋友更多了。在调研中不难发现，一些维吾尔族务工、经商者获得成功的诀窍是国语水平好，善于与当地人沟通，了解当地文化，并在交往中达到互信，成为朋友，反过来也促进了自身生意的成功。所以，国家通用语言是重要的人力资源要素，已有研究表明“普通话以及单项能力包括听力和表达都会对劳动者的收入产生比较显著的影响，普通话能力与个人收入有重要关系”[6]。维吾尔族对本地居民的整体印象还是不错的，认为这里很包容，只要性格合得来，就可以和本地人做朋友，持这种看法的务工、经商者国语水平越来越好，而且思想也比较开放。

总之，全面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国家的长期语言政策。统一的语言、共同发展的基础、经济社会、政治层面都是大势所趋。以提高国语水平，推动西部少数民族务工、经商者向内地城市转移的课题，作为我们进一步落实中央民族工作会议精神，开创新时代我国各民族相互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的新局面的思路，促进民族大融合，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仍是一个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的问题。

注释：

① 本文中，务工者不包括由政府组织的企业务工人员，称为经商人员主要以经营烧烤、贩卖干果、水果、烤馕及土特产为主的流动人员。

② 资料来源：本文总体数据由广东省民宗委提供，其余数据均由作者于2018年1-5月实地调查获得。

参考文献：

[1]李晓婉.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就业质量研究———以珠三角地区为例[J].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03）.

[2]杨磊，孟楠.赴内地务工维吾尔族流动人口浅析[J].新疆大学学报，2012（03）.

[3]广州概况之人口民族[EB/OL].http：//www.gz.gov.cn/zlgz/ gzgk/rkmz/index.html，2020-3-11.

[4]中国青年网[EB/OL].http：//news.youth.cn/gn/201405/ t20140529_5284825.htm，2014-5-30.

[5]裴圣愚.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教育的有效路径研究[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01）.

[6]陈媛媛.普通话能力对中国劳动者收入的影响[J].经济评论，2016（06）.

作者简介：亚森·不沙克（1982-），男，新疆吐鲁番，维吾尔族，中山大学社会学与人类学学院人类学在职博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少数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