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整天
万物都处于饥饿与疲倦
交加的状态。它们
曾被晨曦早早地催熟
作为生物链的一环
阳光友好,以晨昏为食
当然,它也会
被生灵吞进肚子里
相依为命,是否就能
互为彼此的太阳
直到嘴角肌肉丢失记忆
爱,也不会轻易落山
黄昏时刻,落日
是世间最好用的炊具
它用剩余的光和热
精心烹调自己
列车在轨道上玩起
贪吃蛇的游戏。沿途风物
张罗了一桌视觉盛宴
而落日只是一枚咸鸭蛋
桥头的老人在夕阳下
聊着生前身后的事
水面有风,偶尔就皱起
一道又一道眉
故事如桥身那般
没有半点起伏。缺少
弧度的弓,张力只能隐藏于
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古人用榫卯结构
演绎出当代的建筑力学
几百年了,牡蛎
仍然世代守护着桥墩
石碑上斑驳的,只是时间
不朽的人和事早已
被刻入内心。潮水每涨一寸
恩泽就更深一分
误将西瓜籽吞入腹中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
他总是担心头顶会长出
一棵瓜苗或一根藤蔓
二十多年过去了,曾经
编造谎言吓唬他的人
已经作古。但某颗敬畏之种
早已在身体内繁殖成林
外婆下葬的那天
恰逢植树节,林中草木葱茏
此后她将长眠于斯
被当作滋养山林的缓释肥
生生死死让这个世界
的活力,总体保持动态平衡
他在墓前栽下几株侧柏
祈祷关于爱的记忆四季常青
芬芳馥郁的地方
也是牧场,蜜蜂从桶中飞出
去探寻一朵花
藏于内心深处的奥秘
樱桃花谢了,梨花
开。油菜花黄,槐树花白
在寒来暑往中不断转场
养蜂人,也在被季节性放牧
日子往往很苦才能
转化成半分甜。在追逐花期
途中,微笑是蜂农
种在自己脸上的花朵
以花为食的蜜蜂和农人
基因中的血性被生活
一点点敲除。闯入者又以爱之名
剥夺了他们的猎人身份
书籍砌成隧道,能将人
拉入到任意时空
想象中的穿梭不过如此
指尖摩挲就能抵达
兴衰成败和时代更迭
与书页一同翻篇
但手与纸之间的摩擦力
剎不住历史的车轮
在物质统治下,书店
是隐匿于喧嚣外的庙宇
里面收藏着无数本
生活精心撰写的参禅秘籍
慕名而来者
腹内都怀着一个苦行僧
在万里路的修行前
作为胎教,先要读万卷书
从未谋面,却不妨碍
彼此之间的无形磁感线
来来回回地切割
电流因此而生
顺着通话时长不断攀缘
陌生的人们纷纷触电
新型空间已经形成
它游离于经线与纬线之外
维度由一串代码编译
颜色各异,往往
代表着不同级别的预警
而绿色依旧安宁
大数据编织一张巨网
将人类牢牢罩住
世界互相连通,鸡犬相闻
或许也可以称之为
后现代的连坐。生而为人
多少都带有一些原罪
干燥多风,秋天
举止不宜太过亲密无间
暗藏于身体的电荷
悄然间织就一件五彩霞衣
睡前宽衣解带
黑暗中不时有荧光闪现
噼啪声让人误以为是
由蚊子落在电蚊拍上所引起
这是一个不拘礼数
的季节。用微笑代替握手
或能避免像两只刺猬
迎面靠近彼此时的尴尬
有些静电,注定
没有消除之法。比如秋波
比如不期而遇的美好
为此,多少人甘愿触电
不同门类的知识
此刻,全都论斤售卖
没有什么可以不朽
贬值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残缺页或曾包裹烟丝
消除过主人的困顿和疲倦
也可能承载某个少年梦
飞向遥远的地方
目光在摊位上反复搜索
著书立说者,确认
没有自己的版本后才离开
转身时,悲悯多于庆幸
摊主深陷于阅读时光
顾客按照价格自行选购
在游人如织的街市
书香守住了教化的底线
堆叠或伫立
石块间的结构力学
一直在设法平衡
不尽相同的审美重心
凹凸处,暗藏玄机
权且作取长补短之解
闲情和专注力
粘合起碎片化的时间
小桥、屋舍、庙宇
以及早已灭绝的动物
从想象中挣脱
命名了一個新石器时代
指尖的劲恰到好处
才能让灵魂不失风度
流水打磨的卵石
再也孵化不出其他生命体
未知方向的风,试图
解构立石中的美学原理
某些瞬间轰然倒塌
随着落水声回响成永恒
女儿难产死后
她的眼泪
也像门前的小溪一样
渐渐干涸了
在那之后,很长时间内
她都听不得别人分享
女儿的幸福
见不得小棉袄的比喻
久而久之
她怄出神经衰弱
像一个铁箍
牢牢套在她的头上
痛不欲生时
她就默认为是女儿
在向她诉说着
阴阳两个世界的疾苦
丈夫遵从赤脚医生所嘱
为她买来头痛粉
起先效果不错
她说脑子中出现闪电的次数
比以往少了许多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
她无意中联想到草木灰
以为吃得越多
就能让女儿早一点
重新回到自己腹中
耐药性止住了她的幻想
将她推进另一个深渊
这世间的苦难
和头痛粉有什么区别
努力自赎
却又会陷入下一种
上瘾的循环
作者简介
袁伟,苗族,扬州大学农艺与种业硕士。南京市第三期“青春文学人才计划”签约青蓝人才。作品散见《民族文学》《诗刊》《星星》《扬子江》等刊,出版诗集《栽种春光》《草戒指》,曾获第六届青春文学奖·诗歌奖、2020年度中国十大校园诗人等奖项。
责任编辑 陆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