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赛
不久前,我采访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石黑一雄。他不介意告诉全世界的人,鲍勃·迪伦是他成长过程中唯一的英雄。如果没有鲍勃·迪伦的文字和音乐,他可能永远不会成为一名作家。他甚至不那么害怕變老,因为迪伦已经在前面走过,并且把这件事情浪漫化了。
注意,他用的是英雄,而不是偶像。
“英雄”这个词来自古希腊。对古希腊人来说,英雄是凡人,却创下远超凡人经验的成就,以致他死后在人间留下不朽的传说,得到神一样的崇高地位。
我们人类似乎天然有一种本能,想要仰望一些人,将他们作为自己人生的指引——行为的标准、处世的准则、人生的模型。你在心中引为英雄的人,往往以一种非凡的方式践行了你所珍视的价值。
我们之所以迷恋英雄,除了他们作为保护者的身份,还因为无论我们活得如何碌碌无为,内心深处始终相信,自己有一些潜力是未被发掘的,而英雄象征了一切我们想要拥有的品质和我们想要实现的野心。所以,我们在英雄的人生中寻找,寻找自己灵魂中沉睡的那部分。
“偶像”的原意,是神的造像。偶像与英雄,最大的区别在于,英雄是自我成就的,而偶像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我们可以购买、消费,甚至占有偶像。莎士比亚说,有些人天生伟大,有些人成就伟大,而有些人的伟大是被强加的。偶像的“伟大”就属于第三种。
我们对偶像的感情更类似于宗教性的热情。所以,面对偶像,粉丝很容易陷入两种极端:一是对偶像有无限的包容力,偶像的一切都是好的;二是对偶像的零容忍度,一旦有一丝裂痕,就足以让偶像的形象崩塌。
相比之下,英雄的人生从不缺少失败、痛苦与挣扎。事实上,他们之所以是英雄,恰恰在于其面对挫败时的坚定信念,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正因为英雄从来不是完美的,我们才知道,他们终究是跟我们一样的凡人。而我们之所以需要英雄,恰恰是因为我们需要他们出现在深渊的另一侧,告诉我们这些深渊是可以跨越的。只不过,我们需要以自己的方式去跨越。
(张智勇荐自《润·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