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
大家都知道,古时候的文学创作要规避各种忌讳。同时,有些诗人在拟物创作时,也会刻意避免出现特定的创作对象。前几天,我与一位文友回忆起初中课本,提及贾平凹的《风雨》,文中虽不著一“风”一“雨”,却处处在写风雨。对这篇文章印象深刻之余,文友也向我介紹了一位同样令人啧啧称奇的法国作家——乔治·佩雷克。
乔治·佩雷克似乎是在“为难”自己,在长达三百页的著作《消失》里,字母“e”从未出现。要知道,法语写作中,字母“e”不可或缺。失去了字母“e”,就意味着他只能使用剩下约八分之一的法语单词来完成创作。而他在《消失》中使用的这种无“e”写作规则被称为“避字”,即写文章时不使用一个或几个字母。
《消失》讲述了一个黑色侦探故事。故事里,一群朋友接连消失,警察对此却束手无策。而不存在的“e”又让这本书多了一些奇怪之处:消失这件事既表现在故事的内容上,又隐藏在文字的技巧之中,全文无“e”也象征着角色走向毁灭的结局。
佩雷克并没有满足于“避字”这件事,更加怪异的写作限制出现在后来的作品中。例如,几年后,佩雷克又在另一本书《重现》中,元音只用字母“e”。
很显然,这种创作不仅是在为难佩雷克,更是在为难广大的翻译家。对翻译家而言,如果翻译时只考虑内容,而忽略无“e”的特点,全书将韵味全无,但若想保留无“e”这个特点进行翻译,这难度简直可以说“翻译完就拿奖”。
终于,在《消失》出版26年后,有人做到了这件事。美国翻译家吉尔伯特·阿代尔在不用“e”的前提下,将全书翻译成了英文版,并将这部译著命名为《真空》。此后,其他语种的翻译也相继出现,如西班牙语版的翻译没有字母“a”,日语版的翻译没有音节“i”,俄语版的翻译没有字母“o”……
可能有人会问:“这位佩雷克先生为什么沉迷于这些奇葩规则?”这就不得不提到一个由作家和数学家等组成的打破文本界限的、松散的国际写作团体——乌力波。“乌力波”直译是“潜在文学工场”,但团队成员更喜欢称自己是“研究实验性文学的研究组织”。
相较于其他奇奇怪怪的规则,最令人熟知的一个创意应该是J.K.罗琳在小说《哈利·波特》中使用过一种文字游戏:将“汤姆·马沃罗·里德尔”这个名字中的英文字母重新排列,就变成“我是伏地魔”。这便是相同字母异序词的用法,即写一个单词或句子,然后将所有字母重新排列,以形成另外一个单词或句子。不同的规则还有很多,其中有一些让人难以捉摸。
“乌力波人”致力于探索各种语言结构与形式,希望“为创造提供辅助”,为文学找寻一条新的出路。他们认为,文学应当依赖于理性与规则。在他们看来,文学作品总共有三层约束:第一层是文字的约束,也就是作品必须以文字写出来;第二层是文类的约束,也就是作品是诗歌还是散文,是说明文还是记叙文;而到了最高层,就是“乌力波人”想要探索的,人为对语言文字的约束。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乌力波人”在写作时,将约束作为原则,而不是手段。如果我们把文学约束比成食材,将写作比成做菜的话,一般的写作就像是为了一顿饭,去选择应有的菜品;而“乌力波人”的写作更像是“就是为了这点醋,才包一顿饺子”,即一定要在规定的条件下去创作。
有些批评家将“乌力波人”看成一群偏执的疯子,说他们集各种矛盾于一身,严谨而疯狂,拘束且自由,克制又放纵。但毫无疑问的是,“乌力波”作品极其标新立异。我们不必过度吹捧“乌力波人”的技巧,也不必因其古板或疯狂而过度贬低“乌力波”作品的意义。正如共同发起人雷蒙·格诺所言,“乌力波”作品的关键在“趣味”。
我们不妨试着把写这样的文本当作一场游戏,放开自己的创作思路,动笔写一写,创作一篇别具一格的“乌力波”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