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贝卡·特雷斯特
男人根本不知道如何正当地承认或者命名我们的愤怒—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女性自己也不知道。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新课题。
女性的愤怒被净化了太久,以至于当这种愤怒终于显露出来,并没有什么现成的说法可以解释发生的一切。
在当代的女性愤怒重新抬头之前,女权主义已经沉睡了几十年。
20世纪曾有过一系列伟大的社会运动,如妇女运动、民权运动、同性恋权利运动等,但此后的几十年里,反改革派却占了上风。
1982年,保守派代表菲利斯·施拉夫利发起反女权运动,反对《平等权利修正案》,阻止这个本可以保障男女拥有平等权利的24字修正案获得批准,标志着20世纪70年代的第二波女权主义运动以及点燃那场運动的义愤都被挤到了舞台边缘。
更大范围来看,在里根时代,越发极右的反改革派政治势力和基督教右翼组织“道德多数派”,都强烈反对所有的社会进步。
当时,妇女运动为贫穷女性争取到了救济、权益和保护,让她们过上了稳定的生活,也为中产阶级女性带来了法律、职业和教育上的裨益,让她们能够更独立地生活,摆脱对婚姻这种束缚女性的宗法制度的依赖。
而这些社会进步在当时均遭到了猛烈的攻击。20世纪80年代的右翼人士一心想要限制堕胎自由,放松银行监管,同时还在设法废除社会保障体系,让那些里根口中的黑人“福利皇后”不再享受保障。
1986年《新闻周刊》的一期封面故事骇人听闻地指出,研究表明,40岁的单身女性被恐怖分子杀害的可能性,比她们结婚的可能性还要高。
虽然这一数据后来被曝不实,却和苏珊·法露迪的时代编年史《反挫》(Backlash)所表达的核心观点不谋而合,那本书描述了里根时代对女性愤怒的种种遏制,令人窒息。
例如,当时女权运动被指需要对“男子汉匮乏”负责,而让女性得以外出工作的托儿所则被污蔑说对孩子有害。
在流行文化里,思想开放的白人职业女性,常常被塑造成纵欲过度的怪物,例如《致命诱惑》(Fatal Attraction)里格伦·克洛斯饰演的角色;或者是穿垫肩的冷酷女魔头,要么与异性结合得到拯救,要么表白被拒得到惩罚,例如《婴儿热》(Baby Boom)中的戴安·基顿,以及《上班女郎》(Working Girl)中的西格妮·韦弗。
相比之下,给黑人女主角的空间则小得可怜,甚至那些最为细腻的表演也常常只是服务于男性主创人员,让他们得以利用解放女性的形象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例如,斯派克·李在1986年导演的电影《她说了算》(She's Gotta Have It)里,将女主角诺拉·达林塑造为一个欲求不满的形象;比尔·科斯比编剧的《科斯比一家》(The Cosby Show)中,女主角克莱尔·赫克斯特波尔是一位拥有法学学位的富有已婚妈妈—考虑到科斯比本人的种族政治观点,这位成功的黑人女家长角色,其实正是对其他黑人女性的一种否定。
谁想成为女权主义者?谁都不想。人们对这个名称感到焦虑,并不是由于女权运动中诸如种族排斥、漠视等问题的存在,而是因为“女权主义者”这个名词本身就蕴含着公然对男性支配地位发出政治挑战的意味,也被构建成一种陈旧、丑陋、疯狂的形象。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苏珊·萨兰登是为数不多的一直公开左翼政治立场的明星。
她曾经解释过为什么就连不断致力于发表扰乱性政治演讲的自己,都更希望被误称为“人道主义者”而不是“女权主义者”,因为“女权主义者在有些人眼中就是一群咄咄逼人的泼妇,让人避之唯恐不及”。
当然,愤怒的确会像火山般爆发,这些愤怒来自那些向不公正宣战的人,而那些人常常是女性。1991年,法学教授安妮塔·希尔在清一色由白人男性构成的美国参议院司法委员会面前作证,指控当时被提名为最高法院大法官的克拉伦斯·托马斯,称他在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任职期间对自己实施过性骚扰。
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无视了希尔并予以羞辱,最终也没有相信她的指控,还让托马斯在大法官的职位上一直坐到今天,令女性们震惊不已。
“看着这些男人坐在高背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盘问着这个女人,真的是太残酷了。”华盛顿州参议员帕蒂·默里回忆道。默里和许多女性都为希尔的遭遇愤怒不已,纷纷在1992年开始竞选公职。
包括默里在内的四名女性赢得了州议员席位,其中,卡罗尔·莫斯利·布劳恩成为美国历史上首位进入州议院的非裔女性。
另外还有24名女性首次入选众议院,比其他任何年份都要多。这些年里,有时也会针对种族歧视爆发强烈的愤怒。
1992年,洛杉矶的四名白人警察痛殴黑人司机罗德尼·金,却被以白人为主的陪审团认定无罪,释放,整个洛杉矶陷入暴动。
愤怒的抗议者洗劫商店,到处放火,63人丧生于这场骚乱。当时,新闻媒体和当地政客很快就将这些事件定性为暴乱。
然而,洛杉矶的一位民主党众议员却从这些暴乱中看到了别的东西,她就是代表洛杉矶中南区、也就是大部分暴乱发生地的众议员玛克辛·沃特斯。
“有些人希望我……劝民众回到家里去,平静接受陪审团的裁决。我会担起责任,请求民众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但我不会请求民众停止愤怒。”沃特斯说道,“我很生气,我有生气的权利,那些民众也同样有生气的权利。”
(本文获出版社授权,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