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禾
这段时间,不知是什么缘故,我一直心神忧伤。夜幕降临,窗外的春风翻卷着孤叶,总在林间徘徊。按耐不住幽寂的我,放下手中钢笔,合上桌案前的书本,披上长衫便出门去了。
顺着颐和园路的石板路悠然漫步,一路向着石山前行。海棠树梢上交互掩映的叶影,衬着茉莉白的月色,倾洒在石峦间,冥冥中一座古雅的学堂映入眼帘,朱红的门梁上俨然刻着“哲学门”三个大字。向门内看去——枯松,砖石长廊,讲台……层层叠叠的记忆回环心中,我不禁慨叹起往事。
我的印象里,黄楠森先生向来严谨不苟、沉默寡言。一位消瘦的老人,穿着土灰色布衫,戴一副阔大的圆框眼镜,并没有什么殊胜的地方。
虽然与他交谈很少,但是见他在石墙旁栽种海棠树,下意识地对他感到很是亲近。待淡青色的花萼探出枝叶,先生提着教案路过树旁,便会仰头赞叹:“见到它们,仿佛晚秋晴日,令人想到了春天。”
一个清凉萧瑟的夜晚,未名湖畔湖光潋滟,夜风四起,月光荡漾在水波中。在湖畔的柳树下慢行,远处见黄先生枯瘦的身影向我这行来。
他背着手,挺直着腰杆,同我一步步走去。他问了我一些关于哲学的问题,如对于湖畔的垂柳概念与存在的关系,把层层叠叠的蕉叶比作学问的深入等。那时我年纪尚小,意识朦胧,只懂得紧随在黄先生身后,听着他不紧不慢,丝丝入扣地讲述着,实际却不知其云。
大半年光阴就这样过去了。到了四五月份,因为父亲工作变动,我们准备离开北京。离开的那天,柳叶飘扬,澄明的未名湖面,弥漫着层层雾气。爽朗的笛声与春风凝结在海棠树间,一串接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像乳白的雨露,流过我的心间。
黄先生与我们共同走过昔日走过的柏油路,直至学府的门坊下,缓缓地抬起手,与我们挥手告别。蓦然回首间,只见黄先生伫立在灯火阑珊的石路前,露出的笑容好似梢头绽放的海棠。
可惜不久后,黄先生便逝世了。他湖畔的背影与亲切的话语,深刻地烙印在我的心间。那段时光,犹如春晖,明朗了我生命的前程。
待次年春日,我再次回到博雅塔下。未名湖間万物复苏,波光依然,只是少了几片春天的身影。
(指导教师:朱自强/编辑:于智博)